「祝你放肆快乐。」这是秦至夏下车前跟我说的话。
我根本听不懂,「快乐就快乐,为什么要放肆?」
秦至夏倒是理所当然,「在南泽里,只要快乐就是放肆吧?」
「是这样吗?」
「是吧?南泽的框架,不是允许快乐的框架。」
我看着秦至夏,晚风扬起她的长发和我送给她的围巾,「那你现在快乐吗?」
「快乐啊。」秦至夏说,「刚刚没有很快乐,但现在很快乐。」
「有什么好快乐的?」
「东西很好吃啊,玉子烧很好吃,你加点的和牛牛肠锅跟杂炊也都很好吃。」
「快乐是这么容易的事吗?」
秦至夏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吃到好吃的东西很难不快乐吧?」
「这就是为什么你把时间都拿去找东西吃吗?」
「对啊,我还为了我宿舍附近的那家披萨店去学义大利文。」
「你为了吃披萨学义大利文!?」
「对啊,但我发现那家店讲的其实是拿波里方言后就不学了。」
「那你们这样能沟通吗?」
「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懂,但她每次都会给我东西吃,很好吃哦。」
「她给的是你点的东西吗?」
「这就要看运气了。」
我傻眼地看着秦至夏,而秦至夏还是笑着。
同样留学过,我知道高中毕业就出国念书会有多辛苦,但秦至夏不讲这些。
她没有怨、也没有优越,只是去经验这世界,然后把每件事都笑着说。
在南泽里经歷了这么多事,她一定有压力,但她仍然能够乾净地看出去。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秦至夏只要坐下来,跟我简单吃个饭、说说话,我就能感觉好一点,想要少放弃自己一点。
我不是生来凉薄、更不是底色凄冷,只是想要有个人,暖暖我。
那个人甚至都不需要喜欢我,只要愿意跟我讲话。
想到这里,我又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悲。
可悲归可悲,之后的日子里,我都很努力地找秦至夏吃饭。
秦至夏有时候答应、有时候拒绝,就跟那家拿波里披萨店的听力一样。
有趣的是,秦至夏从来没问过为什么频繁约她,也从来不提感情。
一起吃饭的时候,我们也默契地不聊工作和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
可能是顺应着我之前的要求吧,吃饭的时候秦至夏常会跟我说她念书时的事。
都是跟念书无关的事,而是生活里小小的事情,像是瘫坐在火车月台的鸽子和睡在草地上的鹅。
我喜欢秦至夏看出去的世界,即使不顺有时、疼痛有时,仍然明亮飞扬。
她说她在北义小镇撞鬼、在南法吃甜点、在威尔纽斯的滑雪场里被路人大叔教怎么滑雪。
当然还有旅程中遇到的人,像是人生信仰是米饭和舞蹈的古巴大叔、会在上菜前先跳舞的巴塞隆纳姊姊、以及在爬冰川时开始演讲苔蘚种类的植物学家。
细琐的小事、各异其趣的人,在并不平坦的路上,秦至夏总能看见明媚的景色。
她没有特别想展示什么或操控什么,却让我渐渐开始相信,光在前方。
前方是她,光绽放在她眼睛,那就是我的快乐。
不放肆、很节制,但已经足够让我知道,我不再能够理所当然地讨厌全世界。
「全世界都知道你喜欢秦至夏。」吴司年用他讲新自由主义的语气说。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表情管理有些失态,好在电梯里只有我跟他。
「需要我用英文再讲一遍吗?牛津仔。」
「有没有可能是剑桥的表达能力都不太好?」吴司年是剑桥毕业。
「没有,只可能是牛津的有问题。」
「因为剑桥都忙着学习你们大前辈的风骨边写诗边划船吗?」
「至少我们不会跟人连吃一个月的饭还没有推进。」
「你又知道我想要有推进了?」
吴司年不屑地笑了,「你这么沉不住气,怎么留下来的?」
「靠关係啊,你不知道吗?」
「那你怎么不靠关係去追秦至夏?」
讲这么白啊,「像我这种整天上夜店的人,只想玩玩也很正常吧?」
吴司年笑得更轻蔑了,「你当大家瞎啊?」
「我没当大家瞎,但也不觉得能在南泽当教授的人会是恋爱专家。」
「不用是专家也能知道你对秦至夏什么感觉。」
「就我一个人不知道要进南泽还得会通灵和读心啊?」
吴司年撇撇嘴角,神情里的不屑程度简直登峰造极,「看眼神就能知道的事情,需要什么通灵和读心?」
「看眼神就能知道啊?」这种话留着去迪士尼里骗小孩吧。
「只要真心实意喜欢过一个人,就会知道认真的喜欢就是你看秦至夏的眼神。」
电梯门开,吴司年直接走出去,完全不管我困惑与错愕。
电梯门关上前,秦至夏走进来,「季教授好。」
「嗯。」我别过眼神,低下头看手机上的新闻,没什么新闻。
没新闻是好事,被注意到才是坏事。
擅长闷声发大财的我哥上周跟我说,全程静音的河口村开发案要收尾了。
直到最后,还是有几户不同意徵收,不过我哥早在荷甫村那次学会应对办法。
一招不行还有下一招,大不了就强制徵收,大型机具辗过去,不行的都行了。
反正赔偿不是问题,顶多就是多聘几个一小时一万八的律师。
「姜博士好。」不得不说,秦至夏是真有教养,见谁都会打招呼。
「给你。」姜青说,个性冷淡的她竟然这么说。
我抬眼看了一下,发现是一杯手摇饮料。
「这家乌龙茶很好喝欸。」秦至夏听起来很开心,我便默记那家店的名字。
「我在网路上看到的。」姜青的语气还是很冷。
秦至夏的语气就明亮得多,「你喜欢喝手摇饮料吗?」
姜青毫不犹豫,「不喜欢。」
「那我下次买茶叶给你,你喜欢喝红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