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歌

第十一章 人生只似风飘絮(1 / 2)

盐铁会议虽有一个桑弘羊积极参与,却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因为霍光和上官桀的老谋深算,会议未能起到刘弗陵预期的作用:将矛盾激化。

但之后霍光宴请贤良,刘弗陵夜临霍府,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刺客事件,却让三大权臣之间的猜忌陡然浮出了水面。

霍光一直积极推举重用亲近霍氏的人,而对上官桀和桑弘羊任用何人的要求常常驳回,在朝廷权利的角逐上,渐渐有压倒上官桀的趋势。

自汉武帝在位时,上官桀的官职就高于霍光,当今皇后又是他的孙女,上官桀一直觉得自己才应该是最有权力的人。

幼帝刚登基时,在燕王和广陵王的暗中支持下,包括丞相在内的三公九卿都质疑过先帝为何会选择四个并没有实权的人托孤。为了保住权力,也是保住他们的性命,上官桀和霍光心照不宣地联手对付着朝廷内所有对他们有异议的人,两人还结为了儿女亲家。

一直以来,霍光表面上都对上官桀很敬重,事事都会和上官桀有商有量,甚至请上官桀代做决定,但随着敌人的一个个倒下,小皇帝的一天天长大,形势渐渐起了变化。

也许从选谁做皇后开始就埋下了矛盾。

其实,上官桀的小女儿上官兰、霍光的女儿霍成君才和刘弗陵的年龄匹配。可当上官桀想送上官兰进宫时,受到暗中势力的激烈阻止。迫不得已他只能选择让孙女上官小妹进宫,霍光又以小妹年龄太小,和皇帝不配来阻止。

实际原因呢?虽然小妹是霍光的外孙女,可小妹的姓氏是上官,而非霍。

但那时候的霍光还不能完全和上官桀相斗,桑弘羊又对后位虎视眈眈,也拟订了人选进呈公主。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妹毕竟流着霍家的血,两相权衡后,霍光最终妥协,和上官桀联手打压桑弘羊,把小妹送进宫做了皇后。上官桀和霍光在小妹封后的当日也都各自加官晋爵。

表面上,上官氏和霍氏同享着盛极的荣耀,矛盾却在权力的阴影中生根发芽、茁壮成长。或者矛盾本就存在,只是以前遮掩得太好。

上官桀曾为钩弋夫人入宫得宠立过大功,上官氏和钩弋夫人一直关系甚好,因此皇帝幼时和上官桀更亲近,年纪渐长,却和霍光越走越近。

皇帝能轻车简从地驾临霍府,可见对霍光的信任。皇帝的意图已经很明显,日后会重用的是霍光和贤良派,而非上官氏和士族。

上官桀心中应该已很明白,走到今日,上官氏和霍氏绝不可能再分享权力。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而云歌、大公子四个人误打误撞弄出的“刺客事件”只会让矛盾更深。

霍光定会怀疑是其他二人暗中陷害他,目的当然不是行刺皇帝,而是让皇帝怀疑他。

狡诈多疑的上官桀却一定会想为什么此事发生在霍府?不早不晚,发生在他到之后?甚至怀疑是冲着他而去,说不定给他暗传消息的霍府家奴根本就是霍光给他设置的套。

桑弘羊这个老儿倒是有些古怪,那晚似乎不惜暴露自己,也要保护皇帝安全。

大公子因为知道刺客的真相,所以倒对他生了几分敬重,此人虽是权臣,却绝非佞臣。但对于不知道刺客真相的人,却难免怀疑他胆子如此大,难道因为刺客和他有关?他借机表忠心?

虽然盼的是虎狼斗,但只怕虎赶走了狼,或者狼赶走了虎,独坐山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果非要选择一方,小珏肯定希望赢的是霍光。

皇帝呢?皇帝对霍光的亲近有几分真?或者一切都只是为了激化上官桀和霍光矛盾的手段?甚至皇帝看似临时起意的夜临霍府,只怕也是刻意为之。

堂堂天子,却轻车简从,深夜驾临臣子府邸,难道不是显露了对臣子的极度信任和亲近?和臣子对月谈笑,指点江山,更是圣君良臣的佳话!上官桀面对这等局面,会不采取行动?

可霍光真会相信皇帝对他的亲近和信任吗?

桑弘羊到底又存了什么心思?

真是头疼!

不想了!大公子翻了身子,合上了双目。

红衣看他睡着了,轻轻放下帐子,出了屋子。

云歌的身体底子很好,孟珏的医术又非同凡响,再加上许平君和红衣的照顾,云歌好得很快。可难得有机会偷懒,索性以病为借口给自己放大假休息。常叔再爱财,也不能逼病人给他赚钱。

云歌一个舒服的午觉睡醒,满庭幽静,只有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格子晒进来,顽皮地在帘子上画出一格格方影。

红衣正在院中的槐树下打绳穗,大公子却不见人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走到红衣身旁坐下,“大公子呢?”

红衣指指屋子,做了个睡觉的姿势,朝云歌抿嘴一笑,又低下头专心干活。

红衣的手极巧,云歌只看她的手指飞舞,青黑色的丝线就编织成了一朵朵叶穗。云歌想起大公子身上带着的一块墨玉合欢佩,看红衣编织的颜色和花样,正好配合欢佩,“红衣,你的手真巧,女红针线我是一点不会做。”

红衣拿了根树枝,在地上写:“你想要什么?我编给你。”

云歌捡了截树枝,想了想,大概画了个形状,“我曾见过人家带这个,觉得很好看,这个难编吗?”

红衣笑瞅着云歌,点点头,又摇摇头,指了指云歌的心,写下三个字,“同心结。”

云歌未明白红衣究竟是说难编,还是不难编,但她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遂没有再问。

红衣挑了一段红丝线,绕到云歌手上,示意云歌自己编。

云歌并没有想学,但看红衣兴致勃勃,不好拒绝,只能跟着她做起来,“红衣,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红衣笑点点头,示意她问,云歌犹豫了下:“你和孟珏熟悉吗?”

红衣看着云歌手中的同心结,以为她的同心结是编给孟珏,一脸欣喜地朝云歌竖了竖拇指,夸赞她好眼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却以为红衣赞她编得好,笑道:“过奖了!哪里有你的好,你的才又漂亮又实用。”

红衣霞上双颊,又羞又急,匆匆伸手比了一个十二三岁孩子的高度,表示她在那么高时,就认识孟珏了,她很了解孟珏,孟珏很好。

“原来你少时就认识他了。那……红衣……你知不知道孟珏……孟珏他吃菜根本吃不出味道?”

酸甜苦辣咸,孟珏竟是一种都尝不出来。云歌以前只在书上看到过有不辨百味的人,当时就想,这样的人吃什么都如同嚼蜡,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却没有料到,自己有一日会碰到这样的人。

红衣不解地看着云歌,云歌立即笑说:“没什么,我随口胡说。为什么这个要叫同心结?”

“红衣,我想喝不冷也不热的茶。”不知何时立在门口的大公子对红衣吩咐。

红衣立即站起,对云歌抱歉地一笑,匆匆跑去厨房。

云歌看着大公子,“你知道?”

大公子仍然带着一分似笑未笑的笑意,“你发觉多久了?”

“不久,试过几次后,最近才刚刚确认。”

“他对这件事情讳莫如深,你最好当作不知道。我认识他时,他已经是这样了。具体因由,我也不十分清楚。好像他在幼年时,目睹了娘亲惨死,大概受了刺激,就落下了病根,舌头不辨百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惨死?”云歌满心震惊。

大公子笑瞅着云歌:“云丫头,你打算嫁给孟珏吗?”

云歌气瞪着他,“你胡说八道什么?别忘了,你现在住在我家里,得罪了我,赶你出门。”

“你不打算嫁给孟珏,打听人家这么多事情干吗?他的事情,我只是半清楚,半不清楚,你若想知道,直接去问他。不过……”大公子就着红衣的手喝了口茶,牵着红衣出了院子,“不过,我的建议是什么都不要问。每个人都有些事情,只想忘记,只想深埋,何必非要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都扒出来呢?”

大公子把她想成什么人了?云歌对着大公子的背影挥了下拳头。她不过是想知道孟珏没有味觉的原因,看是否有可能治好,云歌实在无法想象一个人吃什么都没有味道的生活。

继而又无力地重重叹了口气,为什么他们都有想忘记、想深埋的事情?

刘病已如此,孟珏也如此。

她曾很多次想问一下刘病已过去的事情,想问问他这些年怎么过的?也想试探一下他还记得几分当年西域的事情,却感觉出刘病已一点都不想回顾过去,甚至十分避讳他人问,所以一句不敢多说,难道以后对孟珏也要如此?

云歌心情低落,无意识地像小时候一样,爬到了树上坐着发呆。

看到一个身形像刘病已的人从院外经过,云歌揉了揉眼睛看第二眼。看完第二眼,第三眼,眼睛一揉再揉后,她终于确定那个身杆笔直,走路端正,神情严肃认真的人的确是大哥。

吊儿郎当,漫不经心,懒洋洋的像刚爬起床的笑,慵懒的像随时随地可以倒下睡的步履,这些都不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走在大哥前面的人是谁?竟然能让大哥变了个人?

云歌蹑手蹑脚地悄悄翻进了刘病已的院子,却不料看到的是那个人神情恭敬地请刘病已坐。

刘病已推了几次,没有推掉,只能执晚辈之礼坐下,老者却好像不敢接受,立即避开,等刘病已坐好后才坐到了下首位置。

张贺沉默地打量着屋子,眼睛慢慢潮湿。家徒四壁,屋子中唯一的一点暖意就是桌上陶土瓶子中插着的一簇野花。

张贺按下心酸,笑着说:“收拾得很干净,不像是你自己做的。是谁家姑娘帮的忙?”

刘病已回道:“许家妹子偶尔过来照应一下。”

“许广汉的丫头?”

“嗯。”

“病已,你也到成家的年龄了,可有中意的人?家里一定要有个女人才能像个家。”

刘病已怔了一下,低下了头。

张贺等了半晌,刘病已仍不说话。“病已,如果你没有中意的人,我倒是有门亲事想说给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病已抬头道:“张伯伯,我这样的身份娶谁是害谁。再说,谁家能看上我这家徒四壁的人?我现在过得很好,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不想考虑这些事情……”

刘病已话没说完,张贺已经大怒地站起来,气指着刘病已:“你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你爷爷、你爹爹、你叔叔们费尽心机,那么多人舍掉性命保住你这唯一的血脉,就是让你给他们绝后的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对得起谁?你让他们在地下怎么心安?多少条人命呀!你……你……”说到后来,老泪纵横,话不成语。

刘病已沉默地坐着,身躯僵硬,眼中满是沉痛。

张贺突然向刘病已弯身跪下,“咚咚”地开始磕头。刘病已惊乱下,一个翻身跪倒也朝张贺磕头,丝毫不愿受张贺的大礼。

张贺哭着说:“你若还念着你爷爷和爹娘,就听我几句劝,如果你实在听不进去,我也不敢多唠叨。我只是忘不掉那些血淋淋的人命,多少人为了保住你的性命,家破人亡、甚至全族尽灭,就是为了留一点血脉,指望着你能开枝散叶……”

刘病已双手深深地掐入了地下,却还不自知,看似木然的眼中有着深入骨髓的无可奈何。望着张贺已经泛红的额头,他扶住了张贺,漠然却坚定地说:“张伯伯,你起来说话,我的命是你们给的,病已永不敢忘,伯伯的安排,病已一定遵从。”

“好,那就说定了!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安排,你就安心等我的好消息。我今年内一定要喝到你的喜酒。”张贺行事果决刚毅,雷厉风行,颇有豪客之风,悲伤还未去,语声却铿锵有力。正事说完,一句废话都没有地出门离去。

张贺和刘病已的对话,有时候刻意压低了声音,有时候夹着哭音,云歌并没有听真切,但模糊中捕捉到的几句话,已经让她明白他们在说大哥的亲事。

云歌缩在墙角默默发呆,连张贺何时离去都没有察觉。千头万绪,只觉心内难言的滋味。

刘病已在屋子内也是沉默地坐着,很久后,忽地叫道:“云歌,还在外面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揉着发麻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出来,强笑着问:“大哥,你知道我偷听?”

刘病已的语声第一次毫不掩饰地透出难以背负的疲惫和忧伤,“云歌,去取些酒来。我现在只想大醉一场,什么都不想再想,什么都想忘记。”

忘记?流在身上的血时刻提醒着他,他怎么忘得了?

借酒浇愁,愁更愁!

醉了的刘病已,杯子都已经拿不稳,却仍是一杯又一杯。

云歌陪着他喝了不少,也有七分醉意,拽着刘病已的胳膊问:“大哥,大哥……陵哥哥,陵哥哥,我是云歌,我是云歌呀!你有没有想起一点我?我从来没有忘记许诺,我不是小猪,你才是小猪!”

刘病已趴在桌上,笑着去揉云歌的头,却是看见两个云歌在晃悠,手摇摇晃晃地落在了云歌脸上,“云歌,我记得,你叫云歌……我不想记得,我想都忘了,忘记我姓刘,忘记那些鲜红的血……人命……云歌,我不想记得……”

“陵哥哥,我送你的绣鞋呢?你记得吗?你还问我知道不知道送绣鞋的意思,我当时不知道,后来就知道了。你叮嘱我不要忘记,我没有忘记,我一直记着的,我们之间有约定……”

两个人一问一答,自说自话,各怀心事,一会儿笑,一会儿悲。

孟珏在云歌屋中没有找到她,从墙头落入刘病已院中时,看到的就是云歌脸通红,依在刘病已肩头,正闭着眼睛絮絮念叨:“我的珍珠绣鞋呢?你弄丢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眼内黑沉沉的风暴卷动着,欲绞碎一切。他进屋把云歌从刘病已怀里抱了出来。

刘病已想伸手拽云歌,“云歌……”却是身子晃了晃,重重摔在了地上,他努力想站起来,却只能如受伤绝望的虫子一般,在地上挣扎。

孟珏毫无搀扶相帮的意思,厌恶冷漠地看了刘病已一眼,如看死人,转身就走。

“那么多人命……那么多人命……血淋淋的人命……”

孟珏闻声,步履刹那僵住,全身的血液都像在仇恨中沸腾,却又好似结成了悲伤的寒冰,把他的身子一寸寸地冻在门口。

刘病已蓦然捶着地大笑起来:“……血淋淋……你们问过我吗?问过我究竟想不想活?究竟要不要你们牺牲?背负着上百条人命地活着是什么滋味?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是什么滋味?什么事都不能对人言是什么滋味?没有一点希望地活着是什么滋味……不能做任何事情,连像普通人一样生活都是奢望。我的命就是来受罪和接受惩罚的,怎能容我像普通百姓一样生活?……连选择死亡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必须要活着……因为我欠了那么多条人命……即使一事无成,什么都不能做,像狗一样……也要活着……如果当日就死了,至少有父母姐妹相伴,不会有幼时的辱骂毒打,不会有朝不保夕的逃亡……也不会有如今的煎熬……”

孟珏的眼前闪过了他永不愿再想起,却也绝不能忘记的一切,那些为了活下去而苦苦挣扎的日子。

饿极时,为了活着,他从狗嘴里抢过食物,被狗主人发现后的讥笑唾骂。

和野狗抢夺过死人,只是为了死人身上的衣服。

母亲断气后,眼睛依旧大大地睁着。酷刑中,母亲的骨头被一寸寸敲碎,食指却固执地指着西方。死不能瞑目的她,以为年少时离开的家乡能给儿子栖身之地,却怎么知道她的儿子在那个地方有另外一个名字,叫“杂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除夕晚上,家家都深锁门,围炉而坐,赏着瑞雪,欢庆着新的一年,憧憬着来年的丰收,他却躺在雪地里,木然地看着满天飞雪飘下,远处一只被猎人打瞎了一只眼睛的老狼正徘徊估量着彼此的力量。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太累了,就这样睡去吧!娘亲、弟弟都在另一个世界等着他……

弟弟的哭泣声传来:“爹爹,我的名字不叫刘询,我不要做卫皇孙,我是你的华儿……大哥,救我,大哥,救我……”都说虎毒不食子,可他亲眼看到父亲为了不让弟弟说话泄漏身份,把弟弟刺哑,那个三岁的小人儿,被人抱着离开时,似乎已经明白他心目中最聪明的哥哥这次也救不了他了,不再哭泣,没有眼泪,只一直望着他,眼内无限眷念不舍,弟弟还努力挤出了一个微弱的笑,嘴一开一合,却没有一点声音,可他听懂了,“哥哥,不哭!我不疼。”

他在哭吗?他的视线模糊,他想擦去眼泪,努力看清楚弟弟,可双手被缚……

仇恨绝望会逼得人去死,却也会逼得人不惜一切活下去。

那只半瞎的老狼想咬断他的咽喉,用他的血肉使自己活到来年春天,可最终却死在了他的牙下。当人心充满了仇恨和绝望时,人和野兽是没有区别的,唯一的不同就是人更聪明,更有耐心,所以狼死,他活。

……

刘病已脸贴着地面,昏醉了过去,手仍紧紧地握成拳头,像是不甘命运,欲击打而出,但连出拳的目标都找不着,只能软软垂落。

屋内的灯芯因为长时间没有人挑,光芒逐渐微弱。昏暗的灯光映着地上一身污渍的人,映着屋外丰姿玉立的人。时间好像静止,却又毫不留情任由黑暗席卷,“毕剥”一声,油灯完全熄灭。

孟珏仍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云歌嘟囔了一声,他才惊醒。云歌似有些畏冷,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他将云歌抱得更紧了些,迎着冷风,步履坚定地步入了黑暗。

孟珏抱着云歌到许平君家踢了踢门,许母开门后看到门外男子抱着女子的狎昵样子,惊得扯着嗓子就叫,正在后屋喂蚕的许平君立即跑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盯了许母一眼,虽是笑着,可泼悍的许母只觉如三伏天兜头一盆子冰水,全身一个哆嗦,从头寒到脚,张着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平君,病已喝醉了,有空过去照顾下他。”

孟珏说完,立即抱着云歌扬长而去。

“孟大哥,你带云歌去哪里?”

孟珏好像完全没有听见许平君的问话,身影快速地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日,云歌醒来时,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和刘病已喝酒,怎么就喝到了孟珏处?

躺在榻上,努力地想了又想,模模糊糊地记起一些事情,却又觉得肯定是做梦。

在梦中似乎和刘病已相认了,看到了小时候的珍珠绣鞋,甚至握在了手里,还有无数个记得吗?记得吗?似乎是她问一个人,又似乎是一个人在问她。

“还不起来吗?”孟珏坐在榻边问。

云歌往被子里面缩了缩,“喂!玉之王,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我们男女有别!我还在睡觉,你坐在我旁边不妥当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笑意淡淡,“你以为昨天晚上是谁抱着你过来?是谁给你脱的鞋袜和衣裙?是谁把你安置在榻上?”

云歌沉默了一瞬,两瞬,三瞬后,从不能相信到终于接受了残酷的现实,扯着嗓子惊叫起来,“啊——”拽起枕头就朝孟珏扔过去,“你个伪君子!所有人都被你骗了,什么谦谦君子?”

孟珏轻松地接住枕头,淡淡又冷冷地看着云歌。

云歌低头一看自己,只穿着中衣,立即又缩回被子中,“伪君子!伪君子!以前那些事情,看在你是为了救我,我就不和你计较了,这次你又……你又……呜呜呜……”云歌拿被子捂住了头,琢磨着自己究竟吃了多大亏,又怎样才能挽回。

孟珏的声音,隔着被子听来,有些模糊,“这次是让你记住不要随便和男人喝酒,下次再喝醉,会发生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云歌蒙着头,一声不吭。想起醉酒的原因,只觉疲惫。

很久后,孟珏叹了口气,俯下身子说:“别生气了,都是吓唬你的,是命侍女服侍的你。”

隔着不厚的被子,云歌觉得孟珏的唇似乎就在自己脸颊附近,脸烧起来。

孟珏掰开云歌紧拽着被子的手,轻握到了手里,像捧着梦中的珍宝,“云歌,云歌……”

一叠叠,若有若无,细碎到近乎呢喃的声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似拒绝,似接受。

似痛苦,似欢喜。

似提醒,似忘却。

却有一种荡气回肠的魔力。

云歌不知道孟珏究竟想说什么,只知道自己心的一角在溶化。

云歌心中慢慢坚定,不是早已经有了决定吗?事情临头,却怎么又乱了心思?对大哥要成家的事情最难过的肯定不是自己,而是许姐姐。

云歌找到许平君时,许平君正和红衣一起在屋中做女红。

“许姐姐。”云歌朝红衣笑了笑,顾不上多解释,拽着许平君的衣袖就往外走,看四周无人,“许姐姐,大哥要成家了,昨天一个伯伯来找大哥说了好一会儿话,说是要给大哥说亲事。这事我已经仔细想过了,如果有孟珏帮忙,也许……”

云歌一脸迫切,许平君却一声不吭,云歌不禁问:“姐姐,你……你不着急吗?”

许平君不敢看云歌,眼睛望着别处说:“我已经知道了。你说的伯伯是张伯伯,是我爹以前的上司,昨天晚上他请了我爹去喝酒,爹喝得大醉,很晚才回来,今日清醒后,才稀里糊涂地和我娘说,他似乎答应了张伯伯一门亲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轻轻啊了一声,怔怔站了一会儿,抱着许平君跳起来,笑着说:“姐姐,姐姐,你应该开心呀!我昨天亲耳听到大哥说一切都听张伯伯做主,像对父亲一样呢!父母命,媒妁言,都有了!”

许平君看到云歌的样子,轻揉了揉云歌的头,笑了起来,三分羞三分喜三分愁,“我娘还不见得答应,你知道我娘,她现在一门心思觉得我要嫁贵人,哪里看得上病已?”

云歌嘻嘻笑着:“不怕,不怕,你不是说张伯伯是你爹以前的上司吗?张伯伯现在还在做官吧?你爹既然已经答应了张伯伯,那一切都肯定反悔不了,你娘不乐意也不行。实在不行,请张伯伯那边多下些聘礼,我现在没钱,但可以先和孟珏借一点,给你下了聘再说,你娘见了钱,估计也就唠叨唠叨了。”

许平君笑点了点云歌额头,“就你鬼主意多。”

刘病已刚见过张贺,知道一切已定。回忆起和许平君少时相识,到今日的种种,心内滋味难述。平君容貌出众,人又能干,嫁给他,其实是他高攀了,可是纵然举案齐眉,到底……

刘病已暗嘲,他有什么资格可是呢?

许平君看见刘病已进来,立即低下了头,脸颊晕红,扭身要走。

刘病已拦住了她,脸上也几分尴尬,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的样子,许平君的头越发垂得低。

云歌看到二人的模样,沉默地就要离去。

“云歌,等等。”刘病已看了眼许平君,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是一对镯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平君妹子,你是最好的姑娘,我一直都盼着你能过得好。你若跟着我,肯定要吃苦受罪,我给不了你……”

许平君抬起头,脸颊晕红,却坚定地看着刘病已,“病已,我不怕吃苦,我只知道,如果我嫁给了别人,那我才是受罪。”

刘病已被许平君的坦白直率所震,愣了一下后,笑着摇头,语中有怜:“真是个傻丫头。”

他牵起许平君的手,将一只镯子拢到了许平君的手腕上,“张伯伯说这是我娘带过的东西,这个就算作我的文定之礼了。”

许平君摸着手上的镯子,一面笑着,一面眼泪纷纷而落。这么多年的心事,百转千回后,直到这一刻,终于在一只镯子中成了现实。

刘病已把另外一只镯子递给云歌,“云歌,这只给你。听说我本来有一个妹妹的,可是已经……”刘病已笑着摇摇头,“大哥想你拿着这只镯子。”

云歌迟疑着没有去接。

许平君隐约间明白了几分刘病已特意当着她面如此做的原因,心里透出欢喜,真心实意地对云歌说:“云歌,收下吧!我也想你戴着,我们不是姐妹吗?”

云歌半是心酸半是开心地接过,套在了腕上,“谢谢大哥,谢谢……嫂子。”

许平君红着脸,啐了一声云歌,扭身就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大笑起来,一面笑着,一面跑向自己的屋子,进了屋后,却是一头就扑到了榻上,被子很快就被浸湿。

“你知道女子送绣鞋给男子是什么意思吗?”

“我收下了。云歌,你也一定要记住。”

“以星辰为盟,绝无悔改。”

“下次再讲也来得及,等你到长安后,我们会有很多时间听你讲故事。”

从她懂事那天起,从她明白了这个约定的意义起,她就从没有怀疑过这个誓言会不能实现。

她一日都没有忘记。

她每去一个地方都会特意搜集了故事,等着有一天讲给他听。

她每认识一个人,都会想着她有陵哥哥。

她每做了一道好吃的菜,都会想着他吃了会是什么表情,肯定会笑,会像那天一样,有很多星星溶化在他的眼睛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一直以为有一个人在远处等她。

她一直以为他也会和她一样,会在夜晚一个人凝视星空,会默默回想着认识时的每一个细节,会幻想着再见时的场景。

她一直以为他也和她一样,会偏爱星空……

言犹在耳,却已经人事全非。

原来这么多年,一切都只不过是她一个人的镜花水月,一个人的独角戏。

屋外,孟珏想进云歌的屋子,大公子拦住了他,“让云歌一个人静一静。小珏,好手段,干净利落!”

孟珏笑:“这次你可是猜错了。”

“不是你,还能是谁?刘病已的事情,这世上知道最清楚的莫过于你。”

孟珏笑得淡然悠远,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再反驳,“面对如今的局势,王上就没有几分心动吗?与其荒唐地放纵自己,不如尽力一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就真愿意沉溺在脂粉香中过一辈子吗?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本就该激扬意气、指点江山。”

大公子愣了一下,笑道:“你当过我是藩王吗?别叫得我全身发寒!很抱歉,又要浪费你的这番攻心言语了。看看刘弗陵的境况,我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先皇心思过人,冷酷无情,疑心又极重,天下间除了自己谁都不信,会真正相信四个外姓的托孤大臣?他对今日皇权旁落的局面不见得没有预料和后招。刘弗陵能让先皇看上,冒险把江山交托,也绝非一般人。看他这次处理‘刺客’事件,就已经可窥得几分端倪,霍光迟迟不能查清楚,刘弗陵却一字不提,反对霍光更加倚重,桑弘羊暗中去查羽林营,他只装不知,上官桀几次来势汹汹的进言,都被他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刘弗陵什么都没有做,就使一个意外的‘刺客’为他所用。我警告你,把你越了界的心趁早收起来,我这个人胆子小,说不定一时经不得吓,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大公子顿了顿,又笑嘻嘻地说,“不过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做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对大公子的答案似早在预料中,神色未有任何变化,只笑问:“王上什么时候离开长安?”

大公子也是笑:“你这是担心我的生死?还是怕我乱了你的棋局?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操心,我想走的时候自然会走。”

孟珏微笑,一派倜傥,“大哥,你的生死我是不关心的,不过我视红衣为妹,红衣若因为你有了半点闪失,我会新账、老账和你一起算。”孟珏说话语气十分温和,就像弟弟对着兄长说话,表露的意思却满是寒意。

大公子听到“大哥”二字,笑意僵住,怔怔地看了会儿孟珏,转身离去,往昔风流荡然无存,背影竟是十分萧索,“长安城的局势已是绷紧的弦,燕王和上官桀都不是容易对付的人,你一切小心。”

孟珏目送着大公子的背影离去,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淡淡地看着大公子消失在夜色中。

孟珏立在云歌门外,想敲门,却又缓缓放下了手。

背靠着门坐在台阶上,索性看起了星空。

似乎很久没有如此安静地看过天空了。

孟珏看着一钩月牙从东边缓缓爬过了中天。

听着屋内细碎的呜咽声渐渐消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听到云歌倒水的声音,听到她被水烫了,把杯子摔到地上的声音。

听到她走路,却撞到桌子的声音。

听到她躺下又起来的声音。

听到她推开窗户,倚着窗口看向天空。

而他只与她隔着窗扉、一步之遥。

听到她又关上窗户,回去睡觉……

孟珏对着星空想,她已经睡下了,他该走了,他该走了……可星空这般美丽安静……

云歌一夜辗转,断断续续地打了几个盹,天边刚露白,就再也睡不下去,索性起床。

拉开门时,一个东西咕咚一下栽了进来,她下意识地跳开,待看清楚,发现居然是孟珏。

他正躺在地上,睡眼蒙眬地望着她,似乎一时也不明白自己置身何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瞬后,他一边揉着被跌疼的头,一边站起来向外走,一句话都不说。

云歌一头雾水,“喂,玉之王,你怎么在这里?”

孟珏头未回,“喝醉了,找大公子走错了地方。”

云歌进进出出了一早上,总觉得哪里不对,又一直想不分明。后来才猛然发觉,从清早到现在没有见过大公子和红衣。推开他们借住的屋门,墙壁上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告辞,不送”。

许平君问:“写的什么?”

“他们走了。”

两个人对着墙壁发了一会儿呆,许平君喃喃说:“真是来得突然,走得更突然,倒是省了两个人的喜酒。”

云歌皱着眉头看着墙上的字,“字倒是写得不错。可是为什么写在我的墙上?他知不知道糊一次墙有多麻烦?”

许平君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可惜大公子既不是才子,也不是名人,否则字拓了下来,倒是可以换些钱,正好糊墙。不过这些他用过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可以卖到当铺去。”

云歌和许平君都是喜聚不喜散的人,这几日又和红衣、大公子笑闹惯了,尤其对红衣,两人都是打心眼里喜欢。不料他们突然就离去,云歌和许平君两人说着不相干的废话,好像不在意,心里却都有些空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到红衣?”

“有热闹的时候呗!大公子哪里热闹往哪里钻,红衣是他的影子,见到了大公子,自然就见到红衣了。”

许平君听到“影子”二字,觉得云歌的形容绝妙贴切,红衣可不就像大公子的影子吗?悄无声息,却如影随形、时刻相伴,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却是一愣,心中触动,不禁叹了口气。

云歌问:“许姐姐?”

许平君指了指云歌的脚下。

恰是正午,明亮的太阳当空照,四处都亮堂堂,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影子却几乎看不见。

云歌低头一看也是叹了口气,不愿许平君胡思乱想,抬头笑道:“好嫂嫂,就要做新娘子了,大红的嫁衣穿上,即使天全黑了,也人人都看得见。哎呀!还没有见过嫂嫂给自己做的嫁衣呢!嫂嫂的能干是少陵原出了名的,嫁衣一定十二分的漂亮,大哥见了,定会看呆了……”

许平君脸一红,心内甜蜜喜悦,却是板着脸瞪了一眼云歌,转身就走,“一个姑娘家,却和街上的汉子一样,满嘴的混账话!”身后犹传来云歌的笑声:“咦?为什么我每次一叫‘嫂嫂’,有人就红脸瞪眼?”

许平君不曾回头,所以没有看到欢快的笑语下,却是一双凝视着树的影子的悲伤眼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因为许母事先警告过刘病已不许请游侠客,说什么“许家的亲戚都是安分守己的良民,看到游侠客会连酒都不敢喝”,所以刘病已和许平君的婚宴来的几乎全是许家的亲戚。

十桌的酒席,女方许家坐了九桌。男方只用了一桌,还只坐了两个人——云歌和孟珏。人虽少,许家的亲朋倒是没有一个人敢轻视他们。

刚开始,孟珏未到时,许家的客人一面吃着刘病已的喜酒,一面私下里窃窃私语,难掩嘲笑。

哪有人娶亲是在女方家办酒席的?还只云歌一个亲朋。落魄寒酸至此也是世上罕见。虽然张贺是主婚人,可人人都以为他的出席,是因为曾是许广汉的上司,是和许家的交情,张贺本就不方便解释他和刘病已认识,只能顺水推舟任由众人误会。

许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许广汉喝酒的头越垂越低,云歌越来越紧张。这是大哥和许姐姐一生一次的日子,可千万不要被这些人给毁了。

云歌正紧张时,孟珏一袭锦袍,翩翩而来。

众人满面惊讶,觉得是来人走错了地方。

当知道孟珏是刘病已的朋友,孟珏送的礼金又是长安城内的一纸屋契。七姑八婆的嘴终于被封住。

许母又有了嫁女的喜色,许广汉喝酒的头也慢慢抬了起来,张贺却是惊疑不定地盯着孟珏打量。

三叔四婶,七姑八婆,纷纷打听孟珏的来历,一个个轮番找了借口上来和孟珏攀谈。孟珏是来者不拒,笑容温和亲切,风姿无懈可击,和打铁的能聊打铁,和卖烧饼的能聊小本生意如何艰难,和耕田的聊天气,和老婆婆还能聊腰酸背疼时如何保养,什么叫长袖善舞、圆滑周到,云歌真正见识到了。一个孟珏让满座皆醉,人人都欢笑不绝。

喝了几杯酒后,有大胆的人,借着酒意问孟珏娶妻了没有。话题一旦被打开,立即如洪水不可阻挡,家里有适龄姑娘,亲戚有适龄姑娘,朋友有适龄姑娘,亲戚的亲戚,朋友的朋友,亲戚的亲戚的亲戚,朋友的朋友的朋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第一次知道原来长安城附近居然有这么多才貌双全的姑娘,一家更比一家好。

孟珏微笑而听,云歌微笑喝酒。

因为和陵哥哥的约定,云歌一直觉得自己像一个已有婚约的女子,只要婚约在一日,她一日就不敢真正放下,甚至每当刘病已看到她和孟珏在一起,她都会有负疚感。

今日,这个她自己给自己下的咒语已经打破。

那厢的少时故友一身红袍,正挨桌给人敬酒。

其实自从见到刘病已的那刻起,云歌就知道他是刘病已,是她的大哥,不是她心中描摹过的陵哥哥。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对刘病已的亲近感更像自己对二哥和三哥的感觉。

现在坐在这里,坐在他的婚宴上,她更加肯定地知道她是真心地为大哥和许姐姐高兴,没有丝毫勉强假装。此时心中的伤感怅惘,哀悼的是一段过去,一个约定,哀悼的是记忆中和想象中的陵哥哥,而不是大哥。

这厢身边所坐的人,面上一直挂着春风般的微笑,认真地倾听每一个和他说话人的话语,好像每一个都是很重要的人。

他的心思,云歌怎么都看不透。若有情,似无意。耳里听着别人给他介绍亲事,她不禁朝着酒杯里自己的倒影笑了。这些人若知道孟珏是霍成君的座上宾,不知道还有谁敢在这里唠叨?

而我是他的妹妹?

妹妹!云歌又笑着大饮了一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人求许母帮忙说话,证明自己说的姑娘比别家更好,也有意借许母是刘病已岳母的身份,让孟珏答应考虑他的提议。

喜出风头的许母刚要张口,看到云歌,忽想起那夜孟珏抱着云歌的眼神,立即又感到一股凉意。虽然现在怎么看孟珏,都觉得那日肯定是自己的错觉,可仍然罕见地保持了沉默。

孟珏摁住了云歌倒酒的手,“别喝了。”

“要你管?”

“如果你不怕喝醉了说胡话,请继续。”孟珏笑把酒壶推到了云歌面前。

云歌怔怔看了会儿酒壶,默默拿过了茶壶,一杯杯喝起茶来。

婚宴出人意料地圆满。因为孟珏,人人都喜气洋洋,觉得吃得好,喝得好,聊得更好。步履蹒跚地离开时,还不忘叮嘱孟珏他们提到的姑娘有多好。

刘病已亲自送孟珏和云歌出来,三人沉默地并肩而行。

没有了鼓乐声喧,气氛有些怪异,云歌刚想告别,却见孟珏和刘病已对视一眼,身形交错,把她护在中间。

刘病已看着漆黑的暗影处笑着问:“不知何方兄台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一个人弯着身子钻了出来,待看清楚是何小七,刘病已的戒备淡去,“小七,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怕被许家那只母大虫看见,她又会唠叨大哥。”看刘病已蹙眉,何小七嘻嘻笑着摸了摸头,油嘴滑舌地又补道:“错了,错了。以后再不乱叫了,谁叫我们大哥摘了许家的美人花呢?我们不看哥面,也要看美人嫂子的面呀!”

刘病已笑骂:“有什么事赶紧说!说完了滚回去睡觉!”

何小七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双手奉上,一脸诚挚地说着搜肠刮肚想出的祝词:“大哥,这是我们兄弟的一点心意。祝大哥大嫂白头偕老、百子千孙、燕燕于飞、鸳鸯戏水、鱼水交huan、金枪不倒……”

刘病已再不敢听下去,忙敲了何小七一拳,“够了,够了!”

“大哥,我还没有说完呢!兄弟们觉得粗鄙的言语配不上大哥,我可是想了好几日,才想了这一串四个字的话……”

刘病已哭笑不得,“难得想了那么多,省着点,留着下次哪个兄弟成婚再用。”

何小七一听,觉得很有理,连连点头:“还是大哥考虑周全。”

云歌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孟珏瞅了她一眼,她立即脸烧得通红。

刘病已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刚想说话,何小七立即赶着说:“大哥,兄弟们都知道你的规矩,这里面的东西不是偷,不是骗,更不是抢的,是我们老老实实赚钱凑的份子。我是认认真真当了一个月的挑夫,黑子是认认真真地乞讨,麻子哥去打铁……”何小七说着把自己的手凑到刘病已眼前让他看,以示自己绝无虚言。

刘病已觉得手中的盒子沉甸甸地重,握着盒子的手紧了紧,拍了下何小七的肩膀,强笑着说:“我收下了。多谢你们!大哥不能请你们喝喜酒……”

何小七嘻嘻笑着:“大哥,你别往心里去,兄弟们心里都明白。我们兄弟哪天没有喝酒的机会?也不少这一天。我这就滚回去睡觉了。”说完,袖着手一溜烟地跑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凝视着何小七的背影,神情似有几分触动,对刘病已说:“其实你比长安城的很多人都富有。”

刘病已淡淡一笑,把孟珏送给他的屋契递回给孟珏,“多谢孟兄美意,今日替我压了场子。”

孟珏瞟了眼,没有接,“平君一直管我叫大哥,这是我对平君成婚的心意。你能送云歌镯子,我就不能送平君一份礼?”

刘病已沉默地看着孟珏。

云歌半恼半羞。平君是刘病已的妻,她是孟珏的什么人?这算什么礼对礼?当日送镯子时只有她、许姐姐、刘病已知道,孟珏是如何知道的?

“孟石头,你说什么呢?你送你的礼,扯上我干吗?大哥,你和许姐姐都是孟石头的朋友,这是孟石头的心意,你就收下吧!反正孟石头还没有成婚,还有一个回礼等着呢!大哥占不了便宜的。”

孟珏笑说:“新郎官,**一刻值千金,不用再送了,赶紧回去看新娘子吧!”说完,拖着云歌离开。

走出老远,直到到了家门口,却仍不见他松手。

云歌挣了几下,没有挣脱,本来心中就不痛快,强颜欢笑了一个晚上,现在脾气全被激起,低着头一口咬了下去,看他松不松手?

云歌咬的力道不轻,孟珏却没有任何声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心中发寒,难道这个人不仅失去了味觉,连痛觉也失去了?抬头疑惑地看向他。

夜色漆黑,孟珏的眼眸却比夜色更漆黑,像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吞噬着一切,卷着她也要坠进去。云歌仓皇想逃,用力拽着自己的手,孟珏猛然放开了她,云歌失力向后摔去,云歌赶忙后退,想稳住自己的身形,却忘了身后就是门槛,一声惊叫未出口,就摔在了地上。

“孟石头!”云歌揉着发疼的屁股,怒火冲头。

孟珏笑得好整以暇,“不放开你,你生气,放开你,你也生气。云歌,你究竟想要什么?”

孟珏这话说得颇有些意思,云歌气极反笑,站起来,整理好衣裙,语声柔柔:“孟珏,你又想要什么?一时好,一时坏,一会儿远,一会儿近,嘲笑他人前,可想过自己?”

孟珏笑说:“我想要的一直都很清楚明白。云歌,如果舍不得,就去争取,既然不肯争,就别在那里顾影自怜。不过也许你从小到大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争取’,任何东西都有父母兄长捧到你眼前供你挑选,不知道世间大多数人都是要努力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云歌盯着孟珏,疑惑地问:“孟石头,你在生气?生我的气?”

孟珏怔了一下,笑着转身离去,“因你为了另一个人伤心,我生气?你未免太高看自己。”生气,是最不该有的情绪。对解决问题毫无帮助,只会影响一个人的判断和冷静,他以为这个情绪早已经被他从身上抹去了。可是,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竟然真的在生气。

“孟珏,你听着:首先,人和东西不一样。其次,我‘顾影自怜’的原因,你占了一半。”云歌说完话,砰的一声就甩上了门。

孟珏唇边的笑意未变,脚步只微微顿了下,就依旧踏着月色,好似从容坚定地走在自己的路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愁眉苦脸地趴在桌子上。

常叔大道理小道理讲了一个多时辰,却仍旧嘴不干,舌不燥,上嘴唇碰下嘴唇,一个磕巴都不打。

一旁的许平君听得已经睡过去又醒来了好几次。她心里惦记着要酿酒干活,可常叔在,她又不想当着常叔的面配酒,只能等常叔走。却不料常叔的唠叨功可以和她母亲一较长短。忍无可忍,倒了杯茶给常叔,想用水堵住他的嘴。

常叔以非常赞许的目光看着许平君,再用非常不赞许的目光看向云歌,“还是平君丫头知人冷暖,懂得体谅人。平君呀,我现在不渴,过会儿喝。云歌呀,你再仔细琢磨琢磨……”

许平君将茶杯强行塞到常叔手中,“常叔说了这么久,先润润喉休息休息。”

许平君的语气阴森森的,常叔打了冷战,吞下了已经到嘴边的“不”字,乖乖捧着茶杯喝起来。

终于清静了!许平君揉了揉太阳穴,“云歌,公主是金口玉言,你根本没有资格拒绝。不过你若实在不想去,有个人也许可以帮你。孟大哥认识的人很多,办法也多,你去找他,看看他有没有办法帮你推掉。”

“我不想再欠他人情。”云歌的脸垮得越发难看。

“那你就去。反正长安城里做菜是做,甘泉宫中做菜也是做,有什么区别呢?你想,就因为皇帝在甘泉山上建了个行宫,一般人连接近甘泉山的机会都没了,你可以进去玩一趟,多好!听说甘泉山的风光极好,你就全当出去玩一趟,不但不用自己掏钱,还有人给你钱。上次我们给公主做菜,得的钱都赶上平常人家一年的开销了。这次你若愿意,我依旧陪你一块儿去。”

常叔频频点头,刚想开口,看到许平君瞪着他,又立即闭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郁郁地叹了口气,“就这样吧!”

常叔立即扔下茶杯,倒是知趣,只朝许平君拱拱手做谢,满面笑意地出了门。

“许姐姐,你不要陪大哥吗?”

一提到刘病已,许平君立即笑了,“来回就几天工夫,他又不是小孩子,能照顾好自己。嗯……云歌,不瞒你,我想趁着现在有闲工夫多赚些钱,所以借你的光,跟你走一趟。等以后有了孩子,开销大,手却不得闲……”

“啊!你有孩子了?你怀孕了?才成婚一个月……啊!大哥知道不知道?啊!”云歌从席上跳了起来,边蹦边嚷。

许平君一把捂住了云歌的嘴,“真是傻丫头!哪里能那么快?这只是我的计划!计划!亏你还读过书,连我这个不识字的人都听说过未雨绸缪。难道真要等到自己怀孕了才去着急?”

云歌安静了下来,笑抱住许平君,“空欢喜一场,还以为我可以做姑姑了。”

许平君笑盈盈地说:“我算过账了,以后的日子只要平平安安,最大的出账就是给孟大哥和你的成婚礼,这个是绝对不能省的,不过……”许平君拧了拧云歌的鼻子,“你若心疼我和你大哥的钱,最好嫁给孟大哥算了,我们花费一笔钱就打发了你们两个人……”

云歌一下推开了许平君,“要赚钱的人,赶紧去酿酒,别在这里说胡话。”

许平君笑着拿起箩筐到院子里干活,虽然手脚不停,忙碌操劳,却是一脸的幸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不禁也抿着唇笑起来,笑着笑着却叹了口气。

许平君侧头看了她一眼,“这一个月没见到孟大哥,某些人叹气的功夫倒是越练越好了。”

云歌捂住了耳朵,“你别左一个‘孟大哥’,右一个‘孟大哥’好不好?听得人厌烦!”

许平君笑着摇头,不再理会云歌,专心酿酒,任由云歌趴在桌上发呆。

云歌和许平君虽然是奉公主的旨意而来,却一直未曾见到公主。只有一个公主的内侍总管来传达了公主对云歌菜肴的赞美,又吩咐云歌尽心听公主的吩咐,只要做好菜,公主一定会重重赏赐。

想是因为出行,防卫格外严,云歌和许平君都被搜了身,还被叮嘱,未有吩咐不可随意行动,不过虽然查得严格,但所有人对她们的态度都很有礼,让云歌心中略微舒服了一点。

云歌和许平君共坐一辆马车,随在公主的车舆后出了长安。

出门前云歌虽然很不情愿,可当马车真的行在野外时,她却很开心,一路撩着帘子,享受着郊外的风光。

到了甘泉宫后,云歌和许平君住一屋。

公主的总管说因为云歌和许平君不懂规矩,所以吩咐别的侍女多帮着云歌和许平君,出了差错唯她们是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然严厉的话是朝公主的侍女说的,但云歌觉得只不过是对她和许平君的变相警告。云歌偷偷朝许平君吐了吐舌头,做了个害怕的表情,进屋后哈哈笑起来。

许平君对云歌的大大咧咧十分不放心,提醒云歌:“长安城内出来避暑的不只公主,刚才从山上望下去,一长串马车直到山下。我们是要小心一些,别不小心冲撞了其他人,有些人可是公主都得罪不起。”

“许姐姐出门前,大哥叮嘱了姐姐不少话吧?”

“没有。病已吩咐我的话,你都听到了,就是让我们只专心做菜,别的事情,做聋子、做哑子、做瞎子。我搞不清楚他究竟是愿意我们来,还是不愿意我们来。”

云歌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想不清楚就不要想了,男人的心思,琢磨来琢磨去,只是伤神,还是不要想的好。”

许平君正在饮茶,听到云歌的话,一口茶全喷了出来,一面咳嗽,一面大笑,“小丫头,你……你琢磨哪个男人的心思琢磨到伤神了?”

云歌装作没有听见,迅速跑出了房门,“我去问问侍女姐姐大概要我做些什么样的菜。”

云歌琢磨公主传召她,只能是为了做菜,可是来了两天,仍然没有命她下过厨房,她这个厨子,日日吃的都是别人做的菜。

云歌问了几次,都没有人给她准确答案,只说公主想吃时,自然会命她做。

因为她们是公主带来的人,公主又特意吩咐过,所以云歌和许平君都可以在有人陪伴的前提下去山中游玩,日子过得比在长安城更舒服悠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今日陪着她们在山麓里玩的人叫郭富裕,是一个年龄和她们相仿的小太监,比前两天的老太监有意思得多,云歌和许平君也都是好玩闹的人,三个人很快就有说有笑了。

云歌看左面山头有道瀑布,想去看看,富裕却不能答应,“明日吧!明日我再带两位姐姐过去玩,燕王、广陵王、昌邑王奉诏来甘泉宫等候觐见皇帝,今日正在那边山头打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惊了王上,奴才担待不起。如果竹姐姐想看瀑布,又愿意多走些路,我们不如翻过这个山头,到东面去,那里有一处瀑布,虽然没有这边的大,但也很美。”因为众人都称云歌为“竹公子”,富裕和她们混熟后,就以竹姐姐称呼云歌。

云歌笑着应好。

许平君听到富裕的话,才知道皇帝也要来甘泉宫,许平君偷偷问云歌:“你说我们这次能见到皇帝吗?”

云歌瞪了她一眼,“还想见?你上次还没有被冻够?”

许平君笑撇撇嘴,“上次是被大公子害的,我们这次是被公主请来的,指不准就能光明正大地见到皇帝,回头告诉我娘,她又多了吹嘘的资本,心情肯定又能好很多天,我也能舒坦几日。”

云歌沉默地笑了笑,没有回许平君的话。

这个皇帝虽然说的是避暑行猎,却丝毫不闲,不许进京的藩王被召到此处,不可能只是让藩王来游玩打猎。

不过,自己只是做菜的,即使有什么事情,也落不到自己头上,就不用想那么多了。

等云歌回过神来,发现许平君正和富裕打听皇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富裕年纪不大,行事却很懂分寸,关于皇帝的问题,一概是一问三不知。

许平君和富裕说着说着,话题就拐到了藩王身上。

先皇武帝刘彻共有六子:刘据、刘闳、刘旦、刘胥、刘髆,和当今皇帝。因为先皇六十多岁才有的皇帝,所以皇帝和其他兄弟的年龄差了很多。如今除了皇帝,还活着的有燕王刘旦和广陵王刘胥。现在的昌邑王刘贺是刘髆的儿子。年龄虽比皇帝大,辈分却是晚了一辈,是皇帝的侄子。皇帝的其他兄弟,都没有子嗣留下,所以藩王封号也就断了。

云歌暗想,卫太子刘据怎么会没有子嗣呢?三子一女,孙子孙女都有,只是都已被杀。

燕王刘旦文武齐修,礼遇有才之人,门客众多,在民间口碑甚好。

广陵王刘胥虽然封号雅致,人却是孔武有力,力能扛鼎,徒手能搏猛兽,性格鲁莽冲动,残忍嗜杀,一直不受先帝宠爱。偏偏自以为自己很有才华,对刘彻把皇位传给了年幼的刘弗陵一直极不服。

富裕对这两位传闻很多的藩王似乎不敢多谈,所说还不如云歌和许平君从民间听到的多。直到说起昌邑王刘贺,富裕才恢复了少年人的心性,有说有笑,妙语不绝。

“两位姐姐有机会一定要见见昌邑王,论长相俊美,无人能及这位藩王。”

许平君和云歌都是一笑,在没有见过孟珏之前,富裕说此话还不错,可见过孟珏后,如果只论外貌,也只有大公子的魅惑不羁可以一比。若这世上想再找一人比他们二人还好看,只怕很难。

“听闻这位藩王脾气好起来,给丫头梳头打水、服侍沐浴都肯,可脾气一旦坏起来……”富裕瞟了眼四周,压着声音说:“先皇驾崩时,昌邑王听闻后,居然照常跑出去打猎,连奴婢都要服丧痛哭,可王上依旧饮酒作乐,追着丫头调戏,是个无法无天的王……咦!一头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头鹿从林间蹿出,闪电般绕过富裕身侧,跳入另外一侧的树林中。因为隔着浓密的刺莓,追在它身后的箭全部落了空。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从林间奔出,满面怒气地瞪向富裕。

富裕虽不认识来人,但看到他衣着的刺绣纹样,以及身后随从的装扮,猜出来人应是位藩王,再看此人的形貌举止,黑眉大眼、脸带戾气,应该既非儒雅的燕王,也非俊秀的昌邑王,而是残忍嗜杀的广陵王。

好的不碰,歹的碰!富裕浑身打了个哆嗦,面色苍白地跪下,头磕得咚咚响,“王上,奴才不知道您在这里打猎,奴才以为……”

“本王在哪里打猎还要告知你?”

富裕吓得再不敢说一句话,只知道拼命磕头。

许平君看形势不对,也跪了下来,云歌却是站着未动,许平君狠拽了拽云歌衣袖,云歌才反应过来,低着头,噘着嘴跪在了许平君身侧。

“你们惊走了宝贝们的食物,只好拿你们做食物了。”广陵王拍了拍身侧的两只桀犬,“去!”

桀犬不同于一般的犬,是将挑选出来的最健康的小狗关于一屋,不给食物,让它们互相为食,唯一存活下来的那只狗才有资格成为桀犬,民间的猎人驯养桀犬,一般以九为限,但宫廷中的桀犬却是常常将百只狗关于一屋来挑选,养成的桀犬残忍嗜血、可斗虎豹,珍贵无比。

富裕哭着求饶,却一点不敢反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仓皇间,一把推开了云歌,挡在云歌身前,“快跑。”怕得身子簌簌直抖,却随手抓了一根树枝,想要和桀犬对抗。

两只桀犬,直扑而来,平君手中胳膊粗细的木棍,不过一口,已被咬断。

云歌也随手捡了一截木棍,一手挥棍直戳犬眼,将攻击富裕的桀犬逼退,一手把平君拽到自己身后,让攻击平君的桀犬落了空。

两只桀犬都盯向云歌,云歌的身子一动不敢动,双眼却是大睁,定定地和桀犬对视,喉咙里发着若有若无的低鸣。

桀犬立即收了步伐,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如临大敌,残忍收敛,换上了谨慎,在云歌面前徘徊,犹豫着不敢进攻。

“许姐姐,你带富裕先走。”

云歌的声音冷静平稳,可许平君看到她颈后已经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走?全天下都是我刘家的,你们能走到哪里去?”广陵王看到桀犬对云歌谨慎,诧异中生了兴趣,“有意思,没想到比打鹿有意思!”撮唇为哨,命桀犬进攻云歌。

桀犬在主人的命令下,不敢再迟疑,向云歌发起了试探性地攻击。

不过两三招,广陵王已看出云歌虽然会点拳脚功夫,招式也十分精妙,可显然从未下功夫练习过,招式根本没有力道,恐怕连半头桀犬都打不过,之前也不知道怎么吓唬住了桀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完全是模仿从雪狼身上学来的气势和呜鸣。

桀犬本以为遇到了狼,从气势判断,还绝非一只普通的狼,所以才分外小心。此时发现不是,谨慎消失,残忍毕露。一只攻向云歌的腿,云歌后退,裙裾被桀犬咬住,另外一只借机跳起,跃过同伴身子,直扑向云歌的脖子。云歌的裙裾还在桀犬口中,为了避开咽喉的进攻,只能身子向后倒去。

平君不敢再看,一下闭上了眼睛,只听到一声粗哑的惨叫,她的眼泪立即流了出来。

忽又觉得声音不对,立即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富裕护住了云歌。此时,两只桀犬一只咬着他的胳膊,一只咬着他的腿。

富裕惨叫着说:“王上,吃了奴才就够了,这两位姑娘是公主的贵客,并非平常奴婢……”

广陵王却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兴致盎然地看着眼前一幕。

云歌翻身站起,挥舞棍子,和桀犬相斗,阻止它们接近富裕的咽喉。

许平君一面哭,一面扑过去,捡起根棍子胡乱舞着。

不过一会儿工夫,云歌和许平君也被咬到。

三人被桀犬咬死,只是迟早的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绝望时,忽听到一个人,有气无力地说:“今天打猎的猎物是人吗?王叔可事先没有和我说过呀!容侄儿求个情,吃奴才没事,美人还是不要糟蹋了,王叔不喜欢,就赏给侄儿吧!”

广陵王刘胥扫了眼昌邑王刘贺,笑着说:“这两只畜生被我惯坏了,一旦见血,不吃饱了,不肯停口。”

刘贺一面朝桀犬走去,一面摇头,“唉!怎么有这么不听话的畜生呢?养畜生就是要它听话,不听话的畜生不如不要。”

话语间,只闻一声兵器出鞘的声音,众人还未看清楚,一只桀犬的头已经飞向了半空,另外一只桀犬立即放开富裕,向刘贺扑去,刘贺惨叫一声,转身逃跑,“来人!来人!有狗袭击本王,放箭,放箭!”

立即有一排侍卫齐步跨出,搭弓欲射。

两只桀犬,从培育优质小狗,筛选桀犬,到桀犬养成,认他为主,费了刘胥无数心血,却不料眨眼间就失去了一只,另外一只也危在旦夕,他强压下火气,招回了剩下的桀犬,眼内喷火地盯着刘贺。

云歌此时才有功夫看谁救了她们,立即直了眼睛。

大公子?他……他是藩王?

难怪红衣那么害怕他被霍光、上官桀他们看见。他居然欺骗了她们……不对……他好像早就和她说过他是藩王,是自己当成了玩笑。

他是藩王?他是被她和许平君嘲讽笑骂的大公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有些头晕。

许平君死里逃生,一个震惊还未过去,另外一个震惊又出现在眼前,不禁指着刘贺大叫了一声,云歌立即捂住了她的嘴。

刘贺依旧是那副不羁轻佻,笑意满面的样子,只不过这次不是朝着云歌和许平君笑,而是看着广陵王笑。

广陵王的怒火,他似乎一点感受不到,笑得如离家已久的侄子在异乡刚见到亲叔叔,正欢喜无限,“王叔,听说狗肉很滋补,可以壮阳,不如今天晚上我们炖狗肉吃?”

广陵王蓦然握着拳头,就要冲过来,他身后的随从拦住了他,低声道:“那是个疯子,王上何必和他一般计较。如果在这里打起来,不是正好给了皇帝和霍光找碴儿的机会?”

广陵王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了心头的怒火,对着刘贺冷笑着点头,“好侄儿,今日的事,我们日后慢慢聊。”

刘贺皱起了眉头:“我可没龙阳之癖,只喜欢和美人慢慢聊,男人就算了。何况你还是我王叔,又大我那么多,这都罢了,反正我们皇家的人乱个把伦不算什么,最紧要的是王叔长得……唉!侄子记得皇爷爷六十多岁时,依旧相貌堂堂,妃子们也个个都是美人,皇叔却……”刘贺上下打量着广陵王,表情沉痛又遗憾地摇头。

广陵王的脸色由黑转青,由青转白。

广陵王残暴嗜杀,贴身随从看他的样子,怕祸殃己身,不敢再劝。

一个疯子藩王,一个莽夫藩王,两人相遇就如往热油锅里浇冷水,不“噼里啪啦”都不行。两边的侍从都开始挽袖擦掌,做好了准备,去打他个“噼里啪啦”的一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忽闻马蹄声急急,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成君不知王上在此行猎,未及时回避,惊扰了王上,求王上恕罪。”

霍成君一面说着,一面从马上跳下,赶着给广陵王请安。

和霍成君并骑而来的孟珏也跳下马,上前向广陵王行礼,视线从云歌身上一扫而过。

广陵王对霍光的忌惮,更胜于势单力薄的皇帝,虽然心里厌恶,仍是强挤了一丝笑出来:“快起来,不知者不为罪。几年未见,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

那只已经被广陵王唤回的桀犬好似闻到什么味道,鼻子深嗅了嗅,忽地嘶叫了一声,猛地挣脱项圈,向霍成君扑去。

众人都失声惊呼,广陵王也是失态大叫,想唤回爱犬,爱犬却毫不听从。

危急时刻,幸有孟珏护着霍成君躲开了桀犬的攻击,他自己堪堪从桀犬嘴边逃开,一节袍摆被桀犬撕去。桀犬还想再攻击,已经被随后赶到的侍从团团围住,赶入了笼中。

霍成君面色苍白,众人也都余惊未去。

只刘贺似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笑眯眯地盯着霍成君上下打量,一副浪荡纨绔子的样子,毫无男女之别的礼数,也毫不顾及霍成君的身份。

霍成君侧头盯了刘贺一眼,心中不悦。虽然看他的相貌穿着,已经猜出对方身份,但反正第一次见,索性装作没有认出昌邑王,连礼也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广陵王面上带了一分歉然,强堆着笑,想开口说话。

霍成君忙笑道:“王上的这只猎犬真勇猛。我哥哥还扬扬自夸他养的桀犬是长安城中最好的,和王上的猎犬相比,简直如寻常的护院家狗。若让我哥哥看到这样的好犬,还不羡慕死他?”言语中只字不提刚才的危险,谈笑间已是避免了广陵王为难。

广陵王的笑意终于有了几分真诚,“你哥哥也喜欢玩这些?以后让他来问我,不要说长安最好,就是天下最好也没问题。”

霍成君笑着谢过广陵王,瞟了眼地上的云歌,惊讶地说:“咦?这不是公主府的人吗?他们三个冒犯王上了吗?”

广陵王冷哼一声。

霍成君赔着笑道:“容成君大胆求个情,还望王上看在公主的面子上,饶他们一次,若所犯罪行,真不可饶恕,不如交给公主发落。毕竟游猎是为了开心,王上实在不必为了这些无足轻重的人伤了兄妹感情。”

广陵王当着霍成君的面不好发作,余怒却仍未消,恨瞪向昌邑王。一旁的随从忙借机在广陵王耳旁低低说:“小不忍则乱大谋,等事成之后,王上就是想拿他喂狗也不过一句话。”

刘贺以袖掩面,遮住广陵王的目光,一副害羞的样子,“哎呀呀!王叔,你可别这样看着我,人家都说了不行了。你当着这么多人,一副想‘吃’了我的样子,传出去实在有损皇家颜面。”

广陵王猛然转身,赶在刘贺再说什么让他忍不下去的话前,翻身上马,匆匆离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孟珏目送广陵王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树林间,方向云歌行去,看着从容,却是眨眼间已蹲在了云歌身前,“伤到哪里了?”

云歌不理他,只对刘贺说:“王上,富裕已经晕过去,民女的腿被咬伤,求王上派人送我们回公主住处。”

刘贺笑看了眼孟珏,吩咐下人准备竹篼,送云歌她们回去。

霍成君不好再装作不知道刘贺身份,只能故作吃了一惊,赶忙行礼,“第一次见王上,成君眼拙,还请王上恕罪。”

刘贺笑挥了挥衣袖,“反正有‘不知者不为罪’的话,你都说了是你不知,我还能说什么?越是圣贤越觉得自己学识不够,越是懂得才越敢说不知。”

霍成君怒从中来,面上却还要维持着笑意,“王上说的绕口令,成君听不懂。”

孟珏想替云歌检查一下伤势,云歌挣扎着不肯让他碰,但力道比孟珏小很多,根本拗不过他。

孟珏强握住了云歌的一只胳膊,检查云歌的伤势,云歌另一只手仍不停打着孟珏:“不要你替我看,不要你……”

孟珏见只是小腿上被咬了一口,虽然血流得多,但没有伤着筋骨,悬着的心放下来,接过刘贺随从准备好的布帛,先替云歌止住血。

霍成君笑说:“云歌,我虽然也常常和哥哥斗气,可和你比起来,脾气还真差远了。你哥哥刚才在山头看见你被桀犬围攻,脸都白了,打着马就往山下冲,你怎么还闹别扭呢?”

孟珏出现后,举止一直十分从容,完全看不出当时的急迫,此时经霍成君提醒,云歌才留意到孟珏的发冠有些歪斜,衣袖上还挂着不少草叶,想来当时的确是连路都不辨地往下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心中的滋味难言,如果无意就不要再来招惹她,她也不需要他若远若近的关心。

“我哥哥光明磊落,才不是他这个样子,他不是……”看孟珏漆黑的双眸只是凝视着她,似并不打算阻止她要出口的话。

云歌心中一酸,如果人家只把她当妹妹,她又何必再多言?吞回已到嘴边的话,只用力打开孟珏的手,扶着软篼的竹竿,强撑着坐到软篼上,闭上了眼睛,再不肯开口,也不肯睁眼。

孟珏查了下许平君的伤口,见也无大碍,遂扶着许平君坐到云歌身侧,对抬软篼的人吩咐:“路上走稳点,不要颠着了。”

刘贺本兴致勃勃地等着看霍成君和云歌的情敌大战,看小珏如何去圆这场局,却不料云歌已经一副抽身事外的样子,他无聊地摇摇头,翻身上马,“无趣!打猎去,打猎去!”走得比说得还快,一群人很快就消失在树林中。

许平君小声说:“云歌,孟大哥那么说也是事出有因。如果一句谎话可以救人性命,你会不会讲?你一旦被抓,很可能就会牵扯出大公子,说你是刺客也许有些牵强,可大公子呢?皇家那些事情,我们也听得不少,动不动就是一家子全死。”

云歌睁开了眼睛,微微侧头,看向身后。

此时已经走出很远,孟珏和霍成君却不知为何仍立在原地。云歌心中一涩,正想回头,却看到霍成君似乎挥手要扇孟珏耳光,孟珏握住了她的手腕,霍成君挣扎着抽出,匆匆跳上马,打着马狂奔而去。孟珏却没有去追她,仍旧立在原地。

云歌不解,呆呆地望着孟珏。他怎么会舍得惹霍成君生气?怎么不去追霍成君?正发呆间,孟珏忽地回身看向云歌的方向。

隔着蜿蜒曲折的山道,云歌仍觉得心轻轻抖了下,立即扭回头,不敢再看。

回到住处时,公主已经被惊动。富裕虽然性命无碍,却仍然昏迷未醒,公主只能找云歌和平君问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因为小腿被咬伤,下跪困难,公主索性命她和许平君都坐着回话。

云歌将大致经过讲了一遍,告诉公主她们不小心冲撞了广陵王,广陵王放狗咬她们,重点讲了富裕对公主的忠心,如何拼死相救,最后轻描淡写地说危急时刻恰好被昌邑王撞见,昌邑王救下了她们。

公主听完沉吟了会儿,问:“王兄知道你们是本宫府里的人吗?”

云歌正思量如何回避开这个问题,等富裕醒来后决定如何回答,许平君已经开口:“民女听到富裕向广陵王哀求,说我们是公主的客人,让狗吃他,放过我们。不过当时狗在叫,我们也在哭喊,民女不知道广陵王是否听到了。

公主冷笑着频频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问:“昌邑王救下你们后,王兄如何反应?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云歌立即赶在许平君开口前说:“民女们从未经历过这等场面,当时以为必死无疑,魂魄早被吓散,怎么被人送回来的都糊涂着,所以不知道广陵王和昌邑王都说了什么。”

公主想到富裕的伤势,再看到云歌和许平君满身血迹,轻叹了口气,“难为你们两个了,你们尽快养好伤,专心做菜,受的委屈本宫会补偿你们。”又对一旁的总管说,“命太医好好照顾富裕,你和他说,难得他的一片忠心,让他安心养伤,等伤养好了,本宫会给他重新安排去处。”

太医看过云歌和平君的伤势后,配了些药,嘱咐她俩少动多休养。

等煎好药,服用完,已经到了晚上。

云歌躺在榻上,盯着屋顶发呆。

许平君小声问:“你觉得我不该和公主说那句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是。我正在郁闷小时候没有好好学功夫,要被我爹、我娘、我哥哥、雪姐姐、铃铛、小淘、小谦知道我竟然连两只狗都打不过,他们要么会气晕过去,要么会嘲笑我一辈子。姐姐,这事我们要保密,日后若见到我家里的人,你可千万别提。”

许平君正想嘲笑云歌现在居然想的是面子问题,可想起刘病已,立即明白自己嘲笑错了,“云歌,那说好了,这是我们的秘密,你也千万不要在病已面前提起。”

“嗯。”

“云歌,我现在有些后悔刚才说的话了。不过我当时真的很气,我们已经因为他们打猎,尽量回避了,只是一头鹿而已,那个藩王就想要三个人的命,他们太不拿人当人了。那些读书人还讲什么‘爱民如子’,全是屁话,如果皇帝也是这样的人,我也不想见了,省得见了回去生气。”

“都已经说出口的话,也不用多想了。”云歌对许平君笑做了个鬼脸,调侃着说:“爱民如子倒不算屁话,皇帝对民的爱的确与对子的爱一样,都是顺者昌,逆者亡。爱民如子这话其实并不是说皇帝有多爱民,不过是听的民一厢情愿罢了。”

许平君想到汉武帝因为疑心就诛杀了卫太子满门的事情,这般的“爱子”,恐怕没有几个民希望皇帝“爱民如子”,好笑地说:“云歌,你这丫头专会歪解!若让皇帝知道你这么解释‘爱民如子’,肯定要‘爱你如子’了。”话说完,才觉得自己的话说过了,长叹口气:“我如今也被你教得没个正形,连皇帝都敢调侃了!”

云歌浑不在意地笑:“姐姐,你想到曾经和大汉的藩王吵过架,感觉如何?”

许平君想到刘贺,扑哧一声笑出来,“感觉很不错。不过,知道他是藩王后,我觉得他好像也挺有威严的,把另一个那么凶的藩王气得脸又白又青,却只能干瞪眼。怎么以前没有感觉出来?”

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笑时,牵动了伤口,又齐齐皱着眉头吸冷气。

说着话,药中的凝神安眠成分发挥了作用,两个人慢慢迷糊了过去。

一个婢女替刘贺揉着肩膀,一个婢女替他捶着腿,还有两个扇着扇子,红衣替他剥葡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无比惬意时,帘子外的四月挥了下手,除了红衣,别人都立即退了出去,刘贺没好气地骂:“死小珏!见不得人舒服!”

孟珏从帘外翩翩而进,“你今天很想打架吗?不停地刺激广陵王。”

刘贺笑起来,“听闻王叔剩下的那条狗突然得了怪病,见人就咬,差点咬伤王叔,王叔气怒下,亲自动手杀了爱狗。可怜的小狗,被主人杀死的滋味肯定很不好受。下次投胎要记得长点眼色,我们孟公子的袍摆是你能咬的吗?霍成君也是可怜,前一刻还是解语花,后一刻就被身侧人做了诱饵,还要稀里糊涂感激人家冒险相护。”

孟珏水波不兴,坐到刘贺对面。

刘贺对红衣说:“红衣,以后记得连走路都要离我们这只狐狸远一点。”

红衣只甜甜一笑。

孟珏对红衣说:“红衣,宫里赐的治疗外伤的药还有吗?”

红衣点点头。

“你和四月去把云歌和平君接过来。云歌肯定不愿意,她的性子,你也劝不动,让四月用些沉香。”

红衣又点点头,擦干净手,立即挑帘出去。

刘贺咳嗽了两声,摆出一副议事的表情,一本正经地说:“小珏,你今天做了两件不智的事情。我本来横看竖看,都觉得好像和云歌姑娘有些关系,但想着我们孟公子,可是一贯的面慈心冷,你身上流的血究竟是不是热的,我都早不敢确定了,所以觉得肯定是我判断错误,孟公子做的这两桩错事,肯定是别有天机,只是我太愚钝,看不懂而已!不知道孟公子肯不肯指点一二?以解本王疑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沉默不语,拿过刘贺手旁的酒杯,一口饮尽,随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刘贺笑嘻嘻地看着孟珏,孟珏仍没有理会他,只默默地饮着酒。

刘贺凑到孟珏脸前,“你自己应该早就察觉了几分,不然也不会对云歌忽近忽远。云歌这样的人,她自己若不动心,任你是谁,都不可能让她下嫁。你明明已经接近成功,却又把她推开。唉!可怜!原本只是想挑得小姑娘动春心,没想到自己反乱了心思。你是不是有些害怕?憎恨自己的心情会被她影响?甚至根本不想见她,所以对人家越发冷淡。一时跑去和上官兰郊游,一时和霍成君卿卿我我,可是看到云歌姑娘命悬一线时,我们的孟公子突然发觉自己的小心肝扑通扑通,不受控制地乱跳,担心?害怕?紧张?”

孟珏挥掌直击刘贺咽喉,刘贺立即退后。

“离我远点,不要得意忘形,否则不用等到广陵王来打你。”

刘贺和孟珏交锋,从来都是败落的一方,第一次占了上风,乐不可支,鼓掌大笑。

笑了会儿,声音突然消失,怔怔盯着屋外出神,半晌后才缓缓说:“我是很想找人打架,本想着和广陵王打他个天翻地覆,你却跑出来横插一杠子。”

孟珏神情黯然,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

刘贺说:“广陵王那家伙是个一点就爆的脾气,今天却能一直忍着,看来燕王的反心是定了,广陵王是想等着燕王登基后,再来收拾我。”

孟珏冷笑:“燕王谋反之心早有,只不过他的封地燕国并不富庶,财力不足,当年上官桀和霍光又同心可断金,他也无机可乘,如今三个权臣斗得无暇旁顾,朝内党派林立,再加上有我这么一个想当异姓王想疯了的人为他出钱,贩运生铁,锻造兵器,他若不反,就不是你们刘家的人了!”

“老三,我不管你如何对付上官桀,我只要燕王的命,幽禁、贬成庶民都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微笑:“明年这个时候,他已经在阎王殿前。”

刘贺仍望着窗外,表情冷漠,“今日是二弟的死忌,你若想打我就出手,错过了今日,我可是会还手的,你那半路子才学的功夫还打不过我。”

孟珏静静地坐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下。

看到红衣在帘子外探头,他一句话也没说,起身而去。

刘贺取过酒壶,直接对着嘴灌了进去。

云歌感觉有人手势轻柔地触碰她的伤口,立即睁开眼睛。看见孟珏正坐在榻侧,重新给她裹伤,云歌立即坐起身想走,“孟珏,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过不要你给我看病。从今往后,你走你的路,我过我的桥,你别老来烦我!”

“我已经和霍成君说了你不是我妹妹,以后我不会再和她单独相见。”

云歌的动作停住,“她就是为这个想扇你巴掌?”

孟珏笑看着云歌,“你都看见了?她没有打着,我不喜欢别人碰我,不过你今天可没少打我。”

云歌低下了头,轻声说:“我当时受伤了,力气很小,打在身上又不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躺下去,我还在上药。”

云歌犹豫了会儿,躺了下去,“我在哪里?许姐姐呢?”

“这是小贺、也就是大公子的住处,你们今日已经见过他。红衣正重新给平君上药,桀犬的牙齿锋利,太医给你们用的药,伤虽然能好,却肯定要留下疤痕,现在抹的是宫内专治外伤的秘药,不会留下伤痕。”

为了方便上药,云歌的整截小腿都裸露着,孟珏上药时,一手握着云歌的脚腕,一手的无名指在伤口处轻轻打着转。

云歌一面和自己说,他是大夫,我是病人,这没什么,一面脸烧起来,眼睛根本不敢看孟珏,只直直盯着帐顶。

“我不是和你说过,不要再为公主做菜了吗?”孟珏的话虽然意带责备,可语气中流露更多的是担心。

“她是公主,她的话我不能不听,虽然她是个还算和气的人,可谁知道违逆了她的意思会惹来什么麻烦?而且许姐姐想来玩,所以我们就来了。”

“你怎么不来找我?”

云歌沉默了会儿,低低说:“那天你不是转身走掉了吗?之后也没有见过你。谁知道你在哪个姐姐妹妹那里?”

孟珏替云歌把伤口裹好,整理好衣裙,坐到了她身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个人都不说话,沉默中却有一种难得的平静温馨。

“云歌。”

“嗯?”

“你不是我妹妹。”

“嗯。”

“我认为自己没有喜欢自己妹妹的乱lun癖好。”

这是孟珏第一次近乎直白地表露心意,再没有以前的云遮雾绕,似近似远。

云歌的脸通红,嘴角却忍不住地微微扬起,好一会儿后,她才轻声问:“你这次是随谁来的?公主?燕王?还是……”云歌的声音低了下去。

孟珏的声音很坦然,“我是和霍光一起来,不是霍成君。”

云歌笑撇过了头,“我才不关心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伤口还疼吗?”

“药冰凉凉的,不疼了。”

孟珏笑揉了揉云歌的头,“云歌,如果公主这次命你做菜,少花点心思,好吗?不要出差错就行。”

云歌点点头,“好。公主是不是又想让我给皇帝做菜?上次皇帝喜欢我做的菜吗?他说了什么?如果他喜欢我做的菜,那许姐姐不用担心皇帝是和广陵王一样的人了。”

孟珏没有回答云歌的问题,微蹙了下眉头,只淡笑着轻声重复了一遍“广陵王”。

云歌一下握住孟珏的胳膊,紧张地看着孟珏。

孟珏笑起来,“我又不是小贺那个疯子,我也没有一个姓氏可以依仗。别胡思乱想了,睡吧!”

“我睡不着,大概因为刚睡了一觉,现在觉得很清醒。以后几天都不能随意走动,睡觉的时候多着呢!你困不困?你若不困,陪我说会儿话,好吗?”

孟珏看了眼云歌,扶云歌坐起,转身背朝她,“上来。”

云歌愣了下,乖乖地趴在了孟珏背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背着她出了屋子,就着月色,行走在山谷间。

一轮圆月映着整座山,蛐蛐的叫声阵阵,不时有萤火虫从他们身周飞过。

一面斜斜而上的山坡,铺满了碧草,从下往上看,草叶上的露珠在月光映照下,晶莹剔透,点点荧光,仿似碎裂的银河倾落在山谷中。

随着孟珏的步伐,云歌也像走在了银河里。

云歌一声都不敢发,唯恐惊散了这份美丽。

也不知道在山麓中行了多久,突然听到了隆隆水声。云歌心中暖意融融,白日被咬了一口、险些丢掉性命都没有看到的瀑布,晚上却有一个人背着她来看。

当飞落而下的瀑布出现在云歌面前时,云歌忍不住地轻呼一声,孟珏也不禁停下了步伐。

此时天空黛蓝,一轮圆月高悬于中天,青峻的山峰若隐若现,一道白练飞泻而下,碎裂在岩石上,千万朵雪白的浪花击溅腾起。

就在无数朵浪花上,一道月光虹浮跨在山谷间。纱般朦胧,淡淡的橙青蓝紫似乎还随着微风而轻轻摆动。

孟珏放下了云歌,两人立在瀑布前,静静地看着难得一见的月光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贯老成的孟珏,突然之间做了个很孩子气的举动,他从地上捡了三根枯枝,以其为香,敬在月光虹前。

云歌轻声问:“你在祭奠亲人吗?”

“我曾见过比这更美丽的彩虹,彩虹里面有宫阙楼阁,亭台池榭。”

有这样的彩虹?云歌思量了一瞬,“你是在沙漠中看到的幻景吧?沙漠中的部族传说,有一只叫蜃的妖怪,吐气成景,如果饥渴的旅人朝着美丽的幻景行去,走向的只会是死亡。”

“那时候我还没有遇见义父,不知道那是海市蜃楼的幻象。”

云歌想到孟珏的九死一生,暗暗心惊。

孟珏却语气一转,“云歌,我很喜欢长安。因为长安雄宏、包容、开阔,金日这样的匈奴人都能做辅政大臣。我一直想,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称当朝为大汉,并不是因为它地域广阔,而是因为它兼容并蓄、有容乃大。”

云歌愣愣地点了点头,怎么突然从海市蜃楼说到了长安?

“我小时候曾在胡汉混杂地域流浪了很久。不同于长安,那里胡汉冲突格外激烈。因为长相,我一直很受排挤,胡人认为我是他们讨厌的汉人,汉人又认为我是他们讨厌的胡人。小地痞无赖为了能多几分活着的机会,都会结党成派,互相照应着,可我只能独来独往,直到遇见二哥。”

“他是汉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点了点头,“我和二哥为了活下去,偷抢骗各种手段都用。第一次相见,我和他为了一块硬得像石头的饼大打出手,最后他赢了,我输了,本来他可以拿着饼离开,他却突然转回来,分给我一半,当时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靠着那半块饼才又能有力气出去干偷鸡摸狗的事情。二哥一直认为大汉的皇帝是个坏皇帝,想把他赶下去,自己做皇帝,让饿肚子的人都有饭吃,而我当时深恨长安,我们越说越投机,有一次两人被人打得半死后,我们就结拜了兄弟。”

看今日孟珏的一举一动,穿衣修饰,完全不能想象他口中描绘的他是他。孟珏的语气平淡到似乎讲述的事情完全和他无关,云歌却听得十分心酸。

“有一次我们在沙漠中迷路了,就看到了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彩虹。我当时因为脱水,全身无力,二哥自己水囊里的水舍不得喝,尽力留着给我。他明知道沙漠里脱水的人一定要喝盐水才能活下去,可当时我们到哪里去找盐水?他根本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水和精力。他却一直背着我。我还记得他一边走,一边和我说‘别睡,别睡,小弟,你看前面,多美丽!我们就快要到了。’”

孟珏笑看着月光虹,思绪似乎飞回了当日的记忆,面上的表情十分柔和。

绝境中,能被一个人不顾性命、不离不弃地照顾,那应该是幸福和幸运的事情。

因为即使绝望,仍会感到温暖。

云歌一面为两个孩子的遭遇紧张,一面却为孟珏高兴,“你们怎么走出沙漠的?”

“幸亏遇见了我义父,两个差点被蜃吞掉的傻子才活了下来。我跟在义父身边读书识字,学各种各样的技艺。二哥却只待了半年时间,学了些武功和手艺就离开了,他想回来寻找失散的妹妹。”

“后来呢?你二哥呢?”

孟珏默默凝视着月光虹,良久后才说:“后来,等我找到他时,他已经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静静对着月光虹行了一礼。

起来时,因为单脚用力,身子有些不稳,孟珏扶住了她的胳膊。

孟珏对云歌而言,一直似近实远。

有时候,即使他坐在她身边,她也会觉得他离她很远。

今夜,那个完美无缺、风仪出众的孟珏消失不见了,可第一次,云歌觉得孟珏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身侧。

“你叫他二哥,那你还有一个大哥?”

孟珏没有立即回答,似乎在凝神思索,好一会儿后,他的眼睛中透了笑意:“是,就小贺那个疯子。他和二哥是结拜兄弟,也算是我的兄长了。”

他们面前的月光虹,弯弯如桥,似乎一端连着现在,一端连着幸福,只要他们肯踏出那一步,肯沿着彩虹指引的方向去走,就能走到彼端的幸福。

而此时,孟珏的漆黑双眸,正专注地凝视着她。

云歌知道孟珏已经踏出了他的那一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握住了孟珏的手,孟珏的手指冰凉,可云歌的手很暖和。

孟珏缓缓反握住了云歌的手。

随着月亮的移动,彩虹消失。孟珏又背起了云歌,“还想去哪里看?”

“嗯……随便。只想一直就这么走下去,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云歌不知道孟珏是否能听懂她“一直走下去”的意思,可她仍然忍不住地,微笑着一遍遍说“一直走下去”。

本来很倒霉的一天,却因为一个人,一下就全变了。

云歌的心情就像月夜下的霓虹,散发着七彩光辉。

听到孟珏笑说:“很好听的歌,这里离行宫很远,可以唱大声点。”

云歌才意识到自己在细声哼着曲子。

居然是这首曲子,她怔忡,孟珏轻声笑问:“怎么了?不愿意为我唱歌吗?”

云歌笑摇摇头,轻声唱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第一次知道,云歌的歌声竟是如此美,清丽悦耳,婉转悠扬,像悠悠白云间传来的歌声。

声音并不是很大,但在寂静的夜色中,借着温暖的风,远远地飘了出去。

飘过草地,飘过山谷,飘过灌木,飘到了山道……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花儿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

马车中的刘弗陵猛然掀起了帘子,于安立即叫了声“停”,躬下身子静听吩咐。

刘弗陵凝神听了会儿,强压着激动问于安,“你听到了吗?”

于安疑惑地问:“听到什么?好像是歌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跳下了马车,离开山道,直接从野草石岩间追着声音而去。

于安吓得立即追上去,“陛下,陛下,陛下想查什么,奴才立即派人去查,陛下还是先去行宫。”

刘弗陵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于安的话,只是凝神听一会儿歌声,然后大步追逐一会儿。

于安和其他太监只能跟在刘弗陵身后听听走走。

风中的歌声,若有若无,很难分辨,细小到连走路的声音都会掩盖住它。可这对刘弗陵而言,是心中最熟悉的曲调,不管多小声,只要她在唱,他就能听到。

循着歌声只按最近的方向走,很多地方根本没有路。

密生的树林,长着刺的灌木把刘弗陵的衣袍划裂。

于安想命人用刀开路,却被嫌吵的刘弗陵断然阻止。

看到皇帝连胳膊上都出现血痕时,于安想死的心都有了,“陛下,陛下……”

“闭嘴。”刘弗陵只一边凝神听着歌声,一边往前跑,根本没有留意到他身上发生的一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安心头恨恨地诅咒着唱歌的人,老天好像听到了他的诅咒,歌声突然消失了。

刘弗陵不能置信地站在原地,尽力听着,却再无一点声音,他急急向前跑着,希望能在风声中再捕捉到一点歌声,却仍然一点没有。

“你们都仔细听。”刘弗陵焦急地命令。

于安和其他太监认真听了会儿,纷纷摇头表示什么都没有听到。

刘弗陵尽量往高处跑,想看清楚四周,可只有无边无际的夜色:安静到温柔,却也安静到残忍。

刘弗陵怔怔看着四周连绵起伏的山岭。

云歌,你就藏在其中一座山岭中吗?如此近,却又如此远。

“谁知道唱歌的人在哪个方向?”

一个太监幼时的家在山中,谨慎地想了会儿,方回道:“风虽然从东往南吹,其实唱歌的人既有可能向南去,也有可能向东去,还有山谷回音的干扰,很难完全确定。”

“你带人沿着你估计的方向去查看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做完此时唯一能做的事情,刘弗陵黯然站在原地,失神地看着天空。

银盘无声,清风无形。

苍茫天地,只有他立于山顶。

圆月能照人团圆吗?嫦娥自己都只能起舞弄孤影,还能顾及人间的悲欢聚散?

刘弗陵站着不动,其他人也一动不敢动。

于安试探着叫了两声“陛下”,可看刘弗陵没有任何反应,再不敢吭声。

很久后,刘弗陵默默地向回走。

月夜下的身影,虽坚毅笔直,却瘦削萧索。

于安跟在刘弗陵身后,突然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小步上前低声说:“陛下,即使有山谷的扩音,估计唱歌的人也肯定在甘泉山附近,可以命人调兵把附近的山头全部封锁,不许任何人进出,然后一个人一个人的问话,一定能找出来。”

刘弗陵扫了眼于安,脚步停都没有停地继续往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安立即又甩了自己一巴掌,“奴才糊涂了。”

如果弄这么大动静,告诉别人说只是寻一个唱歌的人,那三个藩王能相信?霍光、上官桀、桑弘羊能相信?只怕人还没有找到,反倒先把早已蠢蠢欲动的藩王们逼反了。

刘弗陵道:“你派人去暗中查访,将甘泉宫内所有女子都查问一遍,再搜查这附近住户。”

刘弗陵坐于马车内,却仍然凝神倾听着外面。

没有歌声。什么都没有!只有马车压着山道的轱辘声。

云歌,是你吗?

如果是你,为什么离长安已经这么近,都没有来找过我?

如果不是你,却为什么那么熟悉?

云歌,今夜,你的歌声又是为何而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累吗?”

“不累。”

“你还能背我多久?”

“很久。”

“很久是多久?”

“很久就是很久。”

“如果是很难走、很难走的路,你也会背着我吗?如果你很累、很累了,还会背着我吗?”

……

云歌极力想听到答案,四周却只有风的声音,呼呼吹着,将答案全吹散到了风中。越是努力听,风声越大,云歌越来越急。

“醒来了,夜游神。”许平君将云歌摇醒。

云歌呆呆地看着许平君,还有些分不清楚身在何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凑到她脸边,暧昧地问:“昨天夜里都干了什么?红衣过去找你们时,人去房空。天快亮时,某个人才背着一头小猪回来。小猪睡得死沉死沉,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云歌的脸一下滚烫,“我们什么都没做,他只是背着我四处走了走。”

“难不成你们就走了一晚上?”许平君摇摇头表示不信。

云歌大睁着眼睛,用力点头,表示绝无假话。

“真只走了一晚上?只看了黑黢黢的荒山野岭?唉!你本来就是个猪头,可怎么原来孟珏也是个猪头!”许平君无力地摇头。

云歌想起梦中的事情,无限恍惚,究竟是真是梦?她昨天晚上究竟问过这样的傻话没有?是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会在爱上一个人时问出一些傻傻的问题?

许平君拍拍云歌的脸颊,“别发呆了,快洗脸梳头,就要吃午饭了。”

云歌看屋子的角落里摆着一辆轮椅、一副拐杖,“公主想得很周到。”

许平君一手有伤,不能动,另外一只手拎着陶壶给云歌倒水,“可别谢错人了。我听到丁外人吩咐宫人给你找轮椅和拐杖,应该是孟大哥私下里打点过。公主忙着讨好皇帝,哪里能顾到你?”

云歌用毛巾捂着脸,盖住了嘴边的幸福笑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说:“你睡了一个早上,不知道错过多少精彩的事情。皇帝星夜上山,到行宫时,胳膊上、腿上都有血痕,马车里还有一件替换下的褴褛衣袍。听说皇帝本想悄悄进宫,谁都不要惊动,可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风声,公主大惊下,以为皇帝遇到刺客,呼啦啦一帮人都去看皇帝,闹得那叫一个热闹。”

“真的是刺客吗?”云歌问。

“后来说不是,本来大家都将信将疑。可皇帝的贴身侍卫说没有刺客,皇帝身边的太监说是皇帝在林木间散步时,不小心被荆棘划伤。听公主带过来问话的人回说‘只看到陛下突然跳下马车,什么也不说地就向野径上走,等回来时,陛下就已经受伤了。’检查皇帝伤口的几个太医也都确定说‘只是被荆棘划裂的伤口,不是刀剑伤。’这个皇帝比你和孟珏还古怪,怎么大黑天的不到富丽堂皇的宫殿休息,却跑到荆棘里面去散步?”

云歌笑说:“人家肯定有人家的理由。”

许平君笑睨着云歌,“难不成皇帝也有个古怪的佳人要陪?孟大哥明明很正常的人,却晚上不睡觉……”

云歌一撩盆子中的水,洒了许平君一脸,把许平君未出口的话都浇了回去。

许平君气得来掐云歌。

两人正笑闹,公主的总管派人来传话,让云歌这几日好好准备,随时有可能命她做菜。给了她们专用的厨房,专门听云歌吩咐的厨子,还有帮忙准备食材的人。

云歌和许平君用过饭后,一个推着轮椅,一个吊着手腕去看厨房。

云歌随意打量了几眼厨房,一开口就是一长串的食材名字,一旁的人赶忙记下后,吩咐人去准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看云歌下午就打算动手做的样子,好奇地问:“是因为给皇帝做,担心出差错,所以要事先试做吗?”

云歌看四周无人,低声说:“不是,我前段时间,一直在翻看典籍,看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己正在琢磨一些方子,有些食材很是古怪和稀罕。现在厨房有,材料有,人有,不用白不用。”

许平君骇指着云歌,“你,你占公主便宜。”

云歌笑得十二分坦荡,“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难道这些东西,他们不是从民取?难道我们不是民?”看许平君撇嘴不屑,她又道:“就算我不是民,你也肯定是民。”

整个下午云歌都在厨房里做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多为公主尽心。

本来许平君一直很乐意尝云歌的菜,何况还是什么稀罕食材所做的菜,可当她看到菜肴的颜色越变越古怪,有的一团漆黑,像浇了墨汁,有的是浓稠的墨绿,闻着一股刺鼻的酸味,还有的色彩斑斓,看着像毒药多过像菜肴。

甚至当一只蜘蛛掉进锅里,她大叫着让云歌捞出来,云歌却盯着锅里的蜘蛛看着,喃喃自语,“别名次蟗、蛛蝥,性苦寒,微毒……”

许平君一听毒字,立即说:“倒掉!”

云歌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却用勺子在汤锅里搅了搅,蜘蛛消失在汤中,“入足厥阴肝经,可治小儿厌乳,小儿厌乳就是不喜欢吃饭,嗯,不喜欢吃饭……这个要慢慢炖。”

许平君下定了决心,如果以后没有站在云歌旁边,看清楚云歌如何做饭,自己一定不会再吃云歌做的任何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当云歌将做好的一道墨汁菜捧到许平君面前,请她尝试时,许平君后退了一步,又一步,干笑着说:“云歌,我中午吃得很饱,实在吃不下。”

“就尝一小口。”云歌的“一小口”,让许平君又退了一大步。

云歌只能自己尝,许平君在一旁皱着眉头看。

云歌刚吃了一口,就吐了出来,不光是吐本来吃的东西,而是连中午吃的饭也吐了出来。

“水,水。”

连着漱了一壶水,云歌还是苦着脸。太苦了,苦得连胃汁也要吐出来了。

看云歌这样,许平君觉得自己做了有生以来最英明的决定。

天下至苦莫过黄连,黄连和这个比算什么?这碗黑黢黢的东西可是苦胆汁、黄连、腐巴、腐婢、猪膏莓……反正天下最苦、又不相冲的苦,经过浓缩,尽集于一碗,云歌还偏偏加了一点甘草做引,让苦来得变本加厉。

光喝了口汤就这样,谁还敢吃里面的菜?许平君想倒掉,云歌立即阻止。

缓了半天,云歌咬着牙、皱着眉,拿起筷子夹菜,许平君大叫,“云歌,你疯了,这是给人吃的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越苦越好,越苦越好……”云歌一闭眼睛,塞进嘴里一筷菜。胃里翻江倒海,云歌俯在一旁干呕,胆汁似乎都要吐出来。

许平君考虑是不是该去请一个太医来?如果告诉别人厨子是因为吃了自己做的菜被苦死,不知道有没有人相信?

晚饭时,孟珏接到红衣暗中传递的消息,云歌要见他。

以为有什么急事,匆匆赶来见云歌,看到的却是云歌笑嘻嘻地捧了一个碗给他,里面黑黢黢一团,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

“这是我今日刚做好的菜,你尝尝。”

孟珏哭笑不得,从霍光、燕王、广陵王前告退,不是说走就走的事情,晚宴上的菜肴也算应有尽有,何况吃和别的事情比起来,实在小得不能再小,云歌却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

但看到云歌一脸企盼,他的几分无奈全都消散,笑接过碗,低头吃起来。

很给云歌面子,不大会儿功夫,一大碗已经见底,抬头时,却看到侧过头的云歌,眼中似有泪光。

“云歌?”

云歌笑着转过头,“怎么了?味道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来是一时眼花,孟珏笑摇摇头,“没什么。只要是你做的东西,我都喜欢吃。我要回去了。你腿还不方便,有时间多休息,虽然喜欢做菜,可也别光想着做菜。”

孟珏说完,匆匆离去。云歌坐在轮椅上发呆。

晚上,云歌躺在榻上问许平君,“许姐姐,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你吃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味道,会是什么感觉?”

许平君想了想说:“会很惨!对我而言,辛苦一天后,吃顿香喷喷的饭是很幸福的事情。云歌,你不是说过吗?菜肴就像人生,一切形容人生的词语都可以用来形容菜肴,酸甜苦辣辛,菜肴是唯一能给人直接感受这些滋味的东西,无法想象没有酸甜苦辣的饭菜,甜究竟是什么样子?苦又是什么味道?就像,就像……”

“就像瞎子,不知道蓝天究竟怎么蓝,不知道白云怎么白,也永远不会明白彩虹的美丽,红橙黄蓝,不过是一个个没有任何意义的字符。”

谈话声中,许平君已经睡着,云歌却还在辗转反侧,脑中反复想着能刺激味觉的食谱。

山中的夜空和长安城的夜空又不一样。

因为夜的黑沉,天倒显亮,青蓝、黛蓝、墨蓝,因着云色,深浅不一地交杂在一起。

刘弗陵斜靠着栏杆,握着一壶酒,对月浅酌。听到脚步声,头未回,直接问:“有消息吗?”

“奴才无能,还没有。奴才已经暗中派人询问过山中住户和巡山人,没有找到唱歌的人。如今正派人在甘泉宫中查找,陛下放心,只要唱歌的人身在甘泉宫,奴才一定能把她找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安停在了几步外。看到刘弗陵手中的酒壶吃了一惊。因为环境险恶,陛下的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只眼睛盯着,所以陛下律己甚严,几乎从不沾酒。

刘弗陵回身将酒壶递给于安,“拿走吧!”

“今日霍大人正在代陛下宴请三位藩王,陛下若想醉一场,奴才可以在外面守着。”

刘弗陵看着于安,微微一笑,笑未到眼内,已经消散。

于安不敢再多说,拿过了酒壶,“陛下,晚膳还没有用过,不知道陛下想用些什么?”

刘弗陵淡淡地说:“现在不饿,不用传了。”

“听公主说,前次给陛下做过菜的竹公子也在此,要不要命他再给陛下做次菜?陛下不是最爱吃鱼吗?正好可以尝一下竹公子的手艺。”

刘弗陵蹙了眉头,“阿姊也在晚宴上?”

“是。”

因为他和阿姊的亲近,让有心之人把阿姊视做了可以利用的武器。利用阿姊打探他的行踪,利用阿姊掌握他的喜怒,利用阿姊试探他的反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今天早上的那一幕闹剧,不就又是那帮人在利用阿姊来查探他怪异行为的原因吗?

阿姊身处豺狼包围中,却还不自知,偏偏又一片芳心所托非人。

刘弗陵起身踱了几步,提高了声音,寒着脸问:“于安,公主今晨未经通传就私闯朕的寝宫,还私下询问侍从朕的行踪,现在又随意带人进入甘泉宫,你这个大内总管是如何做的?”

于安一下跪在了地上,“陛下、陛下……”此事该如何解释,难道从他看着陛下长大讲起?说陛下自幼就和公主亲近,姐弟感情一向很好?最后只能说:“奴才知错,以后再不敢。”

刘弗陵冷哼一声,“知道错了,就该知道如何改,还不出去?”

于安小心翼翼地起身,倒退着出了屋子,一边摸着头上的冷汗,一边想:陛下真的是越来越喜怒难测了。

公主究竟什么事情得罪了陛下?

因为公主说广陵王眼中根本没有皇帝?因为公主暗中和霍光、上官桀交往过多?还是公主和丁外人的荒唐事?

唉!不管怎么得罪,反正是得罪了,陛下连最后一个亲近的人也没有了,真的要成孤家寡人了。

于安指了指守在殿外的太监宫女,阴恻恻地说:“都过来听话,把不当值的也都叫来。今日起,公主和其他人一样,没有事先通传,不得随意在宫中走动。若有人敢私做人情,我的手段,你们也都听闻过。死,在我这里是最轻松的事情。六顺,你去公主那边传话,将竹公子立即赶出甘泉宫。过会儿公主要来找,就说我正守着陛下,不能离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六顺苦着脸问:“如果公主闹着硬要见陛下呢?奴才们怕挡不住。”

于安一声冷笑,“你们若让陛下见到了不想见的人,要你们还有何用?”

许平君正在做梦,梦见皇帝吃到云歌做的菜,龙心大悦,不但重赏了她们,还要召见她们,她正抱着一锭金子笑,就被人给吵醒了。

服侍公主的掌事太监命她们立即收拾包裹,下山回家,连马车都已经给她们准备好了。

许平君赔着笑脸问因由,太监却没有一句解释,只寒着脸命她们立即走。

许平君不敢再问,只能赶紧收拾行囊。

事出意外,云歌怕孟珏担心,却实在寻不到机会给孟珏传递消息,忽想起最近随身带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中药,匆匆从荷包内掏出生地、当归放于自己榻旁的几案上。刚走出两步,她侧着头一笑,又回身在桌上放了一味没药。

“云歌,肯定是你占公主便宜的事情被公主发现了,我的金子、我的金子。”许平君欲哭无泪。

云歌觉得许平君的猜测不对,可也想不出是为什么,只能沉默。

“这次真是亏大了,人被咬了,还一文钱没有赚到。”许平君越想越觉得苦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郁郁地说:“你先别哭命苦了,还是想想见了大哥如何解释吧!本来以为伤好一些时才回去,结果现在就要回家,连掩饰的办法都没有。”

许平君一听,立即安静下来,皱着眉头发呆。

长安城。

上官桀原本就因为皇帝未让他随行同赴甘泉宫而心中不快。此时听闻皇帝因为在山道上受伤,所以命霍光代他宴请三王,气怒下将手中的酒盅砸在了地上。

早就想摆脱霍光钳制的上官安,立即不失时机地劝父亲放弃以前和燕王的过节,不妨先假装接受燕王示好,联手铲除霍光,毕竟霍光现在才是上官氏最大的威胁。否则,万一霍光和燕王联合起来对付他们,形势对他们可就极度不利了。

等铲除霍光,独揽朝政后,想收拾偏居燕北之地的燕王,并非什么难事。

至于广陵王和昌邑王,封地虽然富庶,可一个是莽夫,一个是疯子,都不足虑。

上官桀沉思不语。

自从在霍府见过孟珏,上官桀就花足了心思想要拉拢。

虽然彼此言谈甚欢,孟珏还暗中透漏了他与燕王认识的消息,并代燕王向他献上重礼示好,可最近却和霍光走得很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女儿上官兰对孟珏很有好感,他也十分乐意玉成此事,将孟珏收为己用。

但孟珏对女儿上官兰虽然不错,却也和霍成君来往密切。

的确如上官安所说,燕王既然可以向他们示好,也很有可能在争取霍光。别人被霍光的谦谦君子形象迷惑,他和霍光同朝三十多年,却知道霍光手段的狠辣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先发者制人,后发者制于人。

上官桀心意渐定,怒气反倒去了,很平和地对上官安说:“我们是不能只闲坐着了。”

甘泉宫。

刚送走三王的霍光面对皇帝给予的荣耀,却无丝毫喜色。屏退了其他人,只留下孟珏喝茶。

两人一盅茶喝完,霍光看着孟珏满意地点点头。

深夜留客,一盅茶喝了有半个时辰,他一句话没有说,孟珏也一句话没有问。

他不急,孟珏也未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别的不说,只这份沉着就非一般人能有,女儿的眼光的确不错。

是否布衣根本不重要,他的出身还不如孟珏。更何况,对他而言,想要谁当官,现在只是一句话的问题。重要的是这个人有多大的能力,可以走多远,能否帮到他。

“孟珏,你怎么看今夜的事情?”

孟珏笑着欠了欠身子,“晚辈只是随口乱说,说错了,还望霍大人不要见怪。今夜的事情如果传回长安,大人的处境只怕会很尴尬,霍大人应该早谋对策。”

霍光盯着孟珏,神色严厉,“你知道你说的人是谁吗?”

孟珏恭敬地说:“晚辈只是就事论事。”

霍光怔了会儿,神色一下变得十分黯然,“只是……唉!道理虽然明白,可想到女儿,总是不能狠心。”

不能狠心?行小人之事,却非要立君子名声。燕王的虚伪在霍光面前不过万一。孟珏心中冷嘲,面上当恶人却当得一本正经,“霍大人乃正人君子,但对小人不可不防,毕竟霍大人的安危关系霍氏一族安危,如今社稷不稳,也还要依赖霍大人。”

霍光重重叹了口气,十分无奈,“人无害虎心,虎却有伤人意,只能尽量小心。”话锋一转,突然问:“你怎么看陛下?”

孟珏面上笑得坦然,心内却是微微犹豫了下,“很有可能成为名传青史的明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光抚髯颔首,孟珏静坐了一瞬,看霍光再无说话的意思,起身告退。

霍光脸上的严肃褪去,多了几分慈祥,笑着叮咛:“我看成君心情不太好,问她又什么都不肯说,女大心外向,心事都不肯和我说了,你有时间去看看她。”

孟珏没有搭腔,只笑着行完礼后退出了屋子。

道路两侧的宫墙很高,显得天很小。

走在全天下没有多少人能走的路上,看着自己的目标渐渐接近,可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乐。

虽然知道已经很晚,也知道她已经睡下,可还是没有管住自己的脚步。

本来只想在她的窗口静静立会儿,却不料看到人去屋空,榻铺零乱。

他的呼吸立即停滞。

是广陵王?是霍成君?还是……

正着急间,却看到桌上摆放的三小片草药:生地、当归、没药,他一下摇着头笑了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可留是生地,思家则当归,身体安康自然是无药。

什么时候,这丫头袋子里的调料变成了草药?

孟珏笑拿起桌上的草药,握在了手心里。似有暖意传来,从手心慢慢透到了心里。

突然想到生地和当归已经告诉了他她们的去向,既然能回家,当然是安全,何必再多放一味没药?

没药?无药!

无药可医是相思!

这才是云歌留给他的话吗?她究竟想说的是哪句?云歌会对他说后面一句话吗?

孟珏第一次有些痛恨汉字的复杂多义。

左思右想都无定论,不禁自嘲地笑起来,原以为会很讨厌患得患失的感觉,却不料其中自有一份甘甜。

握着手中的草药,孟珏走出了屋子,只觉屋外的天格外高,月亮也格外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回到长安,安排妥当其他事情后立即就去找云歌,想问清楚心中的疑惑。

到门口时,发现院门半掩着,里面叮叮咚咚地响。

推开门,看到厨房里面一团团的黑烟逸出,孟珏忙随手从水缸旁提了一桶水冲进厨房,对着炉灶泼了下去。

云歌一声尖叫,从灶膛后面跳出,“谁?是谁?”一副气得想找人拼命的样子,隐约看清楚是孟珏,方不吼了。

孟珏一把将云歌拖出厨房,“你在干什么,放火烧屋吗?”

云歌一脸的灶灰,只一口牙齿还雪白,悻悻地说:“你怎么早不回来,晚不回来,一回来就坏了我的好事。我本来打算从灶心掏一些伏龙肝,可意外地发现居然有一窝白蚁在底下筑巢,这可是百年难见的良药,所以配置了草药正在熏白蚁,想把它们都熏出来,可你,你……”

孟珏苦笑,“你打算弃厨从医吗?连灶台下烘烧十年以上的泥土药名叫伏龙肝都知道了?白蚁味甘性温,入脾、肾经,可补肾益精血,又是治疗风湿的良药,高温旁生成的白蚁,药效更好。你发现的白蚁巢穴在伏龙肝中,的确可以卖个天价。云歌,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么多医药知识了?”

云歌还是一脸不甘,没好气地说:“没听过天下有个东西叫书籍吗?找我什么事情?”

孟珏却半晌没有回答,突然笑了笑说:“没什么。花猫,先把脸收拾干净了再张牙舞爪。”

孟珏把云歌拖到水盆旁,拧了帕子。云歌去拿,却拿了个空,孟珏已经一手扶着她的头,一手拿毛巾替她擦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的脸一下就涨红了,一面去抢帕子,一面结结巴巴地说:“我自己来。”

孟珏任由她把帕子抢了去,手却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含笑看着她。

云歌说不出是羞是喜,想要将手拽出来,又有几分不甘愿,只能任由孟珏握着。

拿着帕子在脸上胡乱抹着,也不知道到底是擦脸,还是在躲避孟珏的视线。

“好了,再擦下去,脸要擦破了。我们去看看你的白蚁还能不能用。”

孟珏牵着云歌的手一直未放开,云歌脑子昏昏沉沉地随着他一块儿进了厨房。

孟珏俯下身子向灶膛内看了一眼,“没事。死了不少,但地下应该还有。索性叫人来把灶台敲了,直接挖下去,挖出多少是多少。”

云歌听到,立即笑拍了自己额头一下,“我怎么那么蠢?这么简单、直接、粗暴的法子,起先怎么没有想到?看来还是做事不够狠呢!”

云歌说话时,凑身向前,想探看灶膛内的状况,孟珏却是想起身,云歌的脸撞到了孟珏头上,呼呼嚷痛,孟珏忙替她揉。

厨房本就不大,此时余烟虽已散去,温度依然不低,云歌觉得越发热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揉着揉着忽然慢慢低下了头,云歌隐约明白将要发生什么,只大瞪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孟珏。

孟珏的手拂过她的眼睛,唇似乎含着她的耳朵在低喃,“傻丫头,不是第一次了,还不懂得要闭眼睛?”

云歌随着孟珏的手势,缓缓闭上了眼睛,半仰着头,紧张地等着她的第二次,实际第一次的吻。

等了半晌,孟珏却都没有动静,云歌在睁眼和闭眼之间挣扎了一瞬,决定还是偷偷看一眼孟珏在干什么。

偷眼一瞄,却看到刘病已和许平君站在门口。

孟珏似乎没有任何不良反应,正微笑着,不紧不慢地站直身子,手却依然紧搂着云歌,反而刘病已的笑容很是僵硬。

云歌眯着眼睛偷看的样子全落入了刘病已和许平君眼中,只觉得血直冲脑门,臊得想立即晕倒,一把推开孟珏,跳到一旁,“我,我……”却什么都“我”不出来,索性一言不发,低着头,大踏步地从刘病已和许平君身旁冲过,“我去买菜。”

临出院门前,又匆匆扭头,不敢看孟珏的眼睛,只大嚷着说:“孟珏,你也要留下吃饭。嗯,你以后只要在长安,都要到我这里来吃饭。记住了!”说完,立即跳出了院子。

许平君笑着打趣:“孟大哥,听到没有?现在可就要听管了。”

孟珏微微而笑,“你的胳膊好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立即使了个眼色,“你给的药很神奇,连云歌都活蹦乱跳了,我的伤更是早好了。你们进去坐吧!我去给你们煮些茶。”

孟珏会意,再不提受伤的事情,刘病已也只和孟珏闲聊。

许平君放下心来,转身出去汲水煮茶。

刘病已等许平君出了屋子,敛去了笑容,“她们究竟是怎么受伤的?和我说因为不小心被山中的野兽咬伤了。”

孟珏说:“广陵王放桀犬咬她们,被昌邑王刘贺所救。大公子就是刘贺的事情,平君应该已经和你提过。”

刘病已的目光一沉,孟珏淡淡说:“平君骗你的苦心,你应该能体谅。当然,她不该低估你的智慧和性格。”

刘病已只沉默地坐着。

许平君捧了茶进来,刘病已和孟珏都笑容正常地看向她,她笑着放下茶,对孟珏说:“晚上用我家的厨房做饭,我是不敢吃云歌厨房里做出来的饭菜了。这段时间,她日日在里面东煮西煮。若不是看你俩挺好,我都以为云歌在熬炼毒药去毒杀霍家小姐了。”

孟珏淡淡一笑,对许平君的半玩笑半试探没有任何反应,只问道:“谁生病了吗?我看云歌的样子不像做菜,更像在尝试用药入膳。”

许平君看看刘病已,茫然地摇摇头,“没有人生病呀!你们慢慢聊,我先去把灶火生起来,你们等云歌回来了,一块儿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病已看云歌书架角落里,放着一副围棋,起身拿过来,“有兴趣吗?”

孟珏笑接过棋盘,“反正没有事做。”

猜子后,刘病已执白先行,他边落子,边说:“你好像对我很了解?”

孟珏立即跟了子,“比你想象的要了解。”

“朋友的了解?敌人的了解?”

“本来是敌人,不过看到你这落魄样后,变成了两三分朋友,七八分敌人,以后不知道。”

两个人的落子速度都是极快,说话的工夫,刘病已所持白棋已经占了三角,布局严谨,一目一目地争取着地盘,棋力相互呼应成合围之势。

孟珏的黑棋虽然只占了一角,整个棋势却如飞龙,龙头直捣敌人内腹,成一往直前、绝无回旋余地的孤绝之势。

刘病已的落子速度渐慢,孟珏却仍是刘病已落一子,他立即下一子。

“孟珏,你的棋和你的人风格甚不相同,或者该说你平日行事的样子只是一层你想让他人看到的假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彼此,彼此。你的满不在乎、任情豪侠下不也是另一个人?”孟珏淡淡一笑,轻松地又落了一子。

刘病已轻敲着棋子,思量着下一步,“我一直觉得不是我聪明到一眼看透你,而是你根本不屑对我花费精力隐瞒。你一直对我有敌意,并非因为云歌,究竟是为什么?”

孟珏看刘病已还在思量如何落子,索性端起茶杯慢品,“刘病已,你只需记住,你的经历没什么可怜的,比你可怜的大有人在。你再苦时,暗中都有人拼死维护你,有些人却什么都没有。”

刘病已手中的棋子掉到了地上,他抬头盯着孟珏,“你这话什么意思?”

孟珏淡淡一笑,“也许有一日会告诉你,当我们成为敌人,或者朋友时。”

刘病已思索地看着孟珏,捡起棋子,下到棋盘上。

孟珏一手仍端着茶杯,一手轻松自在地落了黑子。

云歌进门后,站到他们身旁看了一会儿。

明知道只是一场游戏,却越看越心惊,忽地伸手搅乱了棋盘,“别下了,现在势均力敌刚刚好,再下下去,就要生死相斗,赢了的也不见得开心,别影响胃口。”说完,出屋向厨房行去,“许姐姐肯定不肯用我的厨房,我们去大哥家,你们两个先去,我还要拿些东西。”

刘病已懒洋洋地站起,伸了个懒腰,“下次有机会再一较胜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笑着:“机会很多。”

刘病已看云歌钻在厨房里东摸西找,轻声对孟珏说:“不管你曾经历过什么,你一直有资格争取你想要的一切,即使不满,至少可以豁出去和老天对着干一场。我却什么都不可以做,想争不能争,想退无处可退,甚至连放弃的权利都没有,因为我的生命并不完全属于我自己,我只能静等着老天的安排。”他看向孟珏,“孟珏,云歌是你真心实意想要的吗?云歌也许有些天真任性,还有些不解世事多艰、人心复杂,但懂得生活艰辛、步步算计的人太多了,我宁愿看她整天不愁世事地笑着。”

孟珏的目光凝落在云歌身上,沉默地站着。

云歌抬头间看到他们,嫣然而笑。笑容干净明丽,再配上眉眼间的悠然自在,宛如空谷芝兰、远山闲云。

刘病已郑重地说:“万望你勿使宝珠蒙尘。”

云歌提着篮子出了厨房,“你们两个怎么还站在这里呢?”

孟珏温暖一笑,快走了几步,从云歌手中接过篮子,“等你一块儿走。”

云歌的脸微微一红,安静地走在孟珏身侧。

刘病已加快了步伐,渐渐超过他们,“我先回去看看平君要不要帮忙。”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公主原本想借甘泉宫之行和皇帝更亲近一些,等皇帝心情好时,再借机聊一些事情。没想到话还未说,就不知何缘故得罪了皇帝,自小和她亲近的皇帝开始疏远她。

甘泉山上,皇帝对她十分冷淡,却对广陵王安抚有加。

广陵王回封地时,皇帝亲自送到甘泉宫外,不但赏赐了很多东西,还特意加封了广陵王的几个儿子。

可对她呢?

常有的赏赐没有了,随意出入禁宫的权利也没有了。她哭也哭过,闹也闹过,却都没有用。

回长安后,她费心搜集了很多奇巧东西,想挽回和皇帝的关系。皇帝只礼节性地淡淡扫了一眼,就命人放到一旁。

很快,她和皇帝关系恶劣的消息就在长安城内传开,公主府前的热闹渐渐消失。

往年,离生辰还有一个月时,就有各郡各府的人来送礼。送礼的人常常在门前排成长队,今年却人数锐减,门可罗雀。

公主正坐在屋内伤心。

丁外人喜滋滋地从外面进来,“公主,燕王送来重礼给公主贺寿,两柄紫玉如意,一对鸳鸯蝴蝶佩,一对水晶枕……”

因为知道父皇在世时,燕王曾觊觎过太子之位,所以一直对燕王存有戒心。燕王虽年年送礼,公主却年年回绝。可没有料到门庭冷落时,燕王仍然派人来恭贺寿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公主虽绝不打算和燕王结交,但也不能再狠心拒绝燕王的礼物,毕竟锦上添花的人多,雪里送炭的却实在少,“收下吧!好好款待送礼来的人。”

丁外人笑着进言:“难得还有如此不势利的人,公主不如回一封信给燕王。”

公主想了想,“也好,是该多谢王兄厚意,口头传达总是少了几分诚意。”

丁外人忙准备了笔墨,伺候公主写信,“公主,今年的生辰宴打算怎么办?”

公主恹恹地说:“你也看到现在的情形了,往年陛下都会惦记着此事,可今年却不闻不问,本宫没心情办什么生辰宴。”

丁外人说:“虽然那些势利小人不来奉承了,可上官大人、桑大人都已经送了礼,总不能不回谢一番。经此一事,留下的都是真心待公主的人,看着是祸事,其实也是好事。再说了,公主和陛下毕竟是亲姐弟,陛下年幼失母,多有公主照顾,感情非同一般。等陛下气消了,总有回旋余地,公主现在不必太计较,上官大人私下和我提过,会帮公主在陛下面前说话,霍夫人也说会帮公主打听陛下近来喜好。”

公主的眉头舒展了几分,“还是你想得周到。本宫若连生辰宴都不办了,只能让那帮势利小人看笑话。这事交给你负责,除了上官大人、桑大人,你再给霍光下个帖子,霍光不会不来,有他们三人,本宫的宴席绝不会冷清,看谁敢在背后胡言乱语?”

丁外人连连称是,面上一派谨慎,心内却是得意万分。

皇帝脾性古怪,喜怒难测,刚才给公主说的话,是照搬霍禹安慰他的话,他根本不信,公主却一厢情愿地相信了。

就刚才这几句话,他已经又进账千贯,霍禹的、上官安的、燕王的。应不应该凭此消息,去讹诈孟珏一番?

霍禹向他打听公主宴会,只是一件小事,可孟珏是个一心结交权贵的傻商人,只要和权贵有关的消息,和他开多少钱,都傻乎乎地给,不拿白不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为了过乞巧节,云歌和许平君一大早就在做巧果。许平君还和族中的堂姐妹约好晚上一起去乞巧。

刘病已早上听到她和云歌商量时,并没有反对。可下午和孟珏打发来的一个人低语了几句后,就不许她们两个去了,说要和她们一起过乞巧节。

云歌和许平君摆好敬神的瓜果,各种小菜放了满满一桌子。许平君笑拿了一个荷包递给云歌,“这是我抽空时随手给你做的。”

荷包上绣着朵朵白云,绣工细密精致,显然费了不少工夫。云歌心中感动,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给姐姐做东西。”

许平君哈哈笑着:“这些菜不是你做的吗?我吃了,就是收了你的礼。你若想送我针线活,今天晚上还要好好向织女乞一下巧。”

云歌笑嘟着嘴,“大哥,你听到没有?姐姐嘲讽我针线差呢!”

刘病已有些心不在焉,一直留意着外面动静,听到云歌叫他,只是一笑。

因为农乃立国之本,所以历代皇帝都很重视乞巧节,皇后会着盛装向织女乞巧,以示男耕女织的重要。

由上而下,民间家家户户的女子也都很热闹地过乞巧节。女伴相约凭借针线斗巧,也可以同到瓜藤架下乞巧,看蜘蛛在谁的果上结网,就表明谁得到了织女的青睐。

还因为织女和牛郎的凄美传说,乞巧节又被称为“七夕”。这一天,瓜田李下,男女私会、暗定终身的不少,情人忙着偷偷见面,爱闹的女伴们既要乞巧,还要设法去逮缺席的姐妹,热闹不下上元佳节。

往年的乞巧节,笑闹声要从夜初黑,到敲过二更后,可今年却十分异常,初更后,街道上就一片死寂,只各家墙院内偶有笑语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和许平君也渐渐觉察出异样,正疑惑间,就听到街上传来整齐的步伐声、金戈相击的声音。有军人高声喊:“各家紧闭门户,不许外出,不许放外人进入,若有违反,当谋反论处。”

许平君吓得立即把院门拴死,云歌却想往外冲,许平君拉都拉不住。

刘病已握住了云歌正在拉门的手,“云歌,孟珏不会有事,大哥给你保证。”

云歌收回了手,在院子里不停地踱着步,“是藩王谋反了吗?燕王?广陵王?还是……昌邑王?”

刘病已摇头:“应该都不是,如果藩王造反,一般都是由外向内攻。或者和臣子联合,内外呼应,臣子大开城门,引兵入城,而非现在这样紧锁城门,更像瓮中捉鳖。”

于安接到手下暗线的消息,立即跑去禀告皇帝,声音抖得不能成话,“陛,陛下,上官大人暗中调了兵。”

刘弗陵腾地站起,这一天终于来了。

上官父子都出身羽林营,上官桀是左将军,上官安是骠骑将军。

经过多年经营,羽林营唯上官氏马首是瞻,没有皇帝手谕,上官父子能调动的兵力自然是羽林营。

羽林营是父皇一手创建的彪悍之师,本意是攻打匈奴、保护皇帝,现在却成了权臣争夺权力的利器,一直自视甚高的父皇在地下做何想?

刘弗陵嘲讽一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光的势力在禁军中,儿子霍禹和侄子霍云是中郎将,侄子霍山是奉车都尉,女婿邓广汉是长乐宫卫尉,女婿范明友则恰好是负责皇帝所居的宫殿——未央宫卫尉。

霍光此时应该也知道了消息,他能调动的兵力肯定是禁军。

禁军掌宫廷门户,皇帝安危全依赖于禁军,算是皇帝的贴身护卫。禁军调动应该只听皇帝一人命令,可现在,禁军只听霍光的命令,如同刘弗陵的咽喉紧紧被霍光的手扼住。

父皇,你当年杀母亲是因为认为母亲会弄权危害到我。如今呢?你亲自挑选的辅政大臣又如何?

刘弗陵突然对于安说:“你立即派人去接阿姊进宫,就说今日是她的生辰,朕想见她。”

于安立即应“是”,转身匆匆出去,不过一会儿工夫,又转了回来,脸色铁青,气急败坏地说:“陛下,范明友带人封锁了未央宫,不许奴才出未央宫,也不许任何人进出。”

“你们随朕来。”刘弗陵向外行去,于安和几个太监忙紧随其后。

范明友带人挡在了刘弗陵面前。

范明友跪下说:“陛下,臣接到消息说有人谋反,为了确保陛下安全,请陛下留在未央宫内。”

刘弗陵手上的青筋隐隐跳动,“谁谋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司马大将军霍大人正在彻查,等查清楚会立即来向陛下禀告。”

刘弗陵依旧向前行去,挡着他路的侍卫却寸步不让,手搁在兵器上,竟有刀剑出鞘之势。随在刘弗陵身后的太监立即护在了他身前,起落间身手很不凡。

范明友跪爬了几步,沉声说:“所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古有大臣死谏,今日臣也只能以死冒犯陛下。请陛下留在未央宫内。即使陛下日后赐死臣,只要陛下今夜安全得保,臣死得心甘情愿。”

宣德殿外,全是铠甲森冷的侍卫。人人都手按兵器,静等范明友吩咐。

于安哭向刘弗陵磕头,“天已晚,求陛下先歇息。”

刘弗陵袖内的手紧紧拽成拳头,微微抖着,猛然转身走回了宣德殿。

刘弗陵抓起桌上的茶壶欲砸,手到半空却又慢慢收了回去,将茶壶轻轻搁回了桌上。

于安垂泪说:“陛下想砸就砸吧!别憋坏了身子。”

刘弗陵转身,面上竟然带着一丝奇异的笑,“朕的无能,何必迁怒于无辜之物?早些歇息吧!结果已定。明日准备颁旨嘉奖霍光平乱有功就行。”

于安愣愣:“禁军虽有地利之便,可若论战斗力,让匈奴闻风丧胆的羽林营远高于宫廷禁军,两败俱伤更有可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笑看着于安,语气难得的温和:“上官桀身旁应有内奸。范明友对答十分胸有成竹,若只是仓促间从霍光处得到命令,以范明友的性格,绝不敢和朕如此说话。上官桀的一举一动都在霍光预料之内,表面上霍光未有动作,只是守株待兔而已。”

刘弗陵转身向内殿走去,“朕现在只希望已经失势的阿姊可以置身事外。”

于安闻言,冷汗滴滴而出。

公主生辰宴的事情,他已有听闻,只是因为皇帝自甘泉宫回来后,就对公主十分冷漠,他未敢多提。想到公主宴请的宾客,上官桀、霍光、桑弘羊。

于安张了张嘴,可看到皇帝消瘦孤单的背影,他又闭上了嘴。

老天垂怜!公主只是一介妇人,无兵无势,不会有事,不会有事……公主寿筵所请的人虽然不多,却个个分量很重。

上官氏一族,霍氏一族,原本因为桑弘羊年龄太大,请的是桑弘羊的儿子桑安,可桑安因病缺席,公主本以为桑氏不会来人贺寿,但令公主喜出望外的是桑弘羊竟亲自来了。

宴席上,觥筹交错,各人的心情都是分外好。

经过多日冷清,公主府又重现热闹,公主的心情自然很好。

上官桀和上官安两父子笑意满面地看着霍光,频频敬酒。今日一过,明天的汉家朝堂就是上官家族的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光和霍禹两父子也是谈笑间,酒到杯干,似乎一切尽在掌控中。

上官桀笑得越发开心,又给霍光倒了一杯酒,“来,霍贤弟再饮一杯。”霍光以为通过女儿霍怜儿掌握了上官氏的举动,却不知道上官氏是将计就计,霍怜儿冒险传递出去的消息都是上官氏的疑兵之计。

宴席间,气氛正浓烈时,突闻兵戈声,霍云领着一队宫廷禁军,全副武装、浑身血迹地冲进了公主府,“回禀大司马大将军,羽林军谋反。未得皇命,私自离营,欲攻入未央宫。”

刹那间,宴席一片死寂。

只看禁军已经将整个屋子团团围住。上官桀神情大变,上官安大叫:“不可能!”

上官桀向前冲去,想抢一把兵器。

庭院中的霍云立即搭箭射出。

上官桀捂着心口的羽箭,惨笑地看向霍光:“还是你……你更……更狠……”身子倒在了地上,眼睛却依然瞪着霍光。

席上的女眷刚开始还在哭喊,看到上官桀命亡,却突然没了声音。一个个惊恐地瞪大着眼睛。

上官安怒叫一声,猛然抡起身前的整张桌子,以之为武器向霍光攻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在这一瞬,被权力富贵侵蚀掉的彪悍将领风范,在上官安身上又有了几分重现。

霍禹接过禁军递过的刀挡在了霍光身前。

霍怜儿大叫:“夫君,我爹答应过不杀你,你放下……你放下……”

上官安的腿被两个禁军刺中,身形立时不稳。

霍禹挥刀间,上官安的人头落在了地上,骨碌碌打了转,双目依旧怒睁,正朝向霍怜儿,似乎质问着她,为什么害死他?

霍怜儿双腿软跪在了地上,泪流满面,“不会……不会……”

霍成君和霍怜儿并非一母,往日不算亲近,可面对此时的人间惨剧,也是满面泪痕,想去扶姐姐,却被母亲紧紧抱着。

霍夫人把霍成君的头按向自己怀中,“成君,不要看,不要看。”

两个禁军过来,护着霍夫人和霍成君出了大堂。

霍光看向桑弘羊,桑弘羊的两个随从还想拼死保护他,桑弘羊却是朗声大笑着命侍从让开,拄着拐杖站起,“老夫就不劳霍贤弟亲自动手了。当日先帝榻前,你我四人同跪时,老夫就已料到今日。同朝为官三十多年,还望霍贤弟给个全尸。”看了眼已经瘫软在地的公主,轻声一叹,“霍贤弟勿忘当日在先帝榻前发的毒誓,勿忘、勿忘……”说着,以头撞柱,脑浆迸裂,立时毙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个随从看了看周围持着刀戈的禁卫,学着主人,都撞柱而亡。

丁外人跪在地上向霍禹爬去,身子抖成一团:“霍大人,霍公子,我一直对霍大人十分忠心,我曾帮霍公子……”

霍禹轻点了下头,一个禁卫立即将剑刺入丁外人心口,阻止了丁外人一切未出口的话。

从禁军冲入公主府到现在,不过瞬间,就已是满堂血迹,一屋尸身。

上官桀倒给霍光的酒,霍光还仍端在手中,此时霍光笑看着上官桀的尸体,饮完了最后一口。

霍禹看了霍云一眼,霍云立即命令禁军将所有堂内婢女侍从押下。

禁军从公主府中搜出燕王送的重礼,还有半路截获的公主和燕王的通信,霍光淡淡吩咐:“先将公主幽禁,等禀奏过陛下后,请陛下裁决。”

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

寂静中,霍怜儿的抽泣声显得格外大,她这才真正确认了自己的夫君上官安的确已被自己的兄弟杀死。

她从地上站起,颤巍巍地向霍光走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霍光,“爹爹,你不是答应过女儿吗?你不是答应过女儿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光温和地说:“怜儿,天下好男儿多得是,上官安因为爹爹,近年对你也不算好,爹爹会补偿你。”

霍怜儿泪珠纷纷而落,落在地上上官安的血中,晕出一道道血痕。

“爹爹,你是不是也不会放过靖儿?小妹呢?小妹是皇后,爹爹应该一时不会动她。靖儿呢?他是爹爹的亲外孙,求爹爹饶他一命。”霍怜儿哭求。

霍光撇过了头,对霍禹吩咐:“命人带你姐姐回府。”

霍怜儿眼中只剩绝望。

霍禹去扶霍怜儿,霍怜儿顺势拔出了他腰间的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霍禹不敢再动,只不停地劝:“姐姐,你的姓氏是霍,姐姐也还年轻,想再要孩子很容易。”

霍怜儿一边一步步后退,一边对着霍光笑说:“爹爹,你答应过女儿的,答应过女儿的……”

胳膊回旋,血珠飞出。

刀坠,身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恰恰倒在了上官安的头颅旁。

她用刚刚杀死过上官安的刀自刎而亡,似乎是给怒目圆睁的上官安一个交代。

云歌三人一夜未睡,估计长安城内的很多人也都是一夜未合眼。

宵禁取消,云歌急着想去找孟珏。

刘病已和许平君放心不下,索性陪着云歌一起出门。

往常,天一亮就人来人往的长安城,今日却分外冷清,家家户户仍深锁着门。就是好财的常叔都不肯做生意,关门在家睡大觉。

一品居反倒大开了大门,仿若无事地依旧做着生意。

云歌心中暗赞,不愧是百年老店,早已经看惯长安城的风起云落。

许平君也啧啧称叹。

刘病已淡淡一笑,“听说当年卫太子谋反时,卫太子和武帝两方的兵力在长安城内血战五日,长安城血流成河,一片萧索,一品居是第一个正常恢复生意的店家。如今的事情和当年比,根本不算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清晨的风颇有些冷,云歌轻轻打了个寒战。

她第一次直接感受到长安城一派繁华下血淋淋的残酷。

一个俏丽的白衣女子拦住了他们,指了指一品居,笑说:“公子正在楼上,请随奴婢来。”

云歌三人跟在白衣女子身后进了一品居,白衣女子领着她们绕过大堂,从后面的楼梯上了楼,熟悉程度,不像顾客,更像主人。

白衣女子挑开帘子,请云歌三人进。

孟珏正长身玉立于窗前眺望街道,窗上蒙着冰鲛纱,向外看,视线不受阻挡,外人却难从外一窥窗内。

孟珏转身时,面色透着几分憔悴,对着刘病已说:“今日起,霍光就是大汉幕后的皇帝。”

话语惊人,云歌和许平君都不敢吭声。

刘病已却似对孟珏无前文无后文的话很理解,“你本来希望谁胜利?”

孟珏苦笑着揉了揉眉头,对白衣女子吩咐:“三月,你带云歌和平君先去吃些东西,再给我煮杯浓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和许平君彼此看了一眼,跟在三月身后出了屋子。

孟珏请刘病已坐,“两败俱伤当然是最好的结果,或者即使一方胜,也应该是惨胜,如今霍光却胜得干净利落。霍光的深沉狠辣远超出我所料。”

刘病已说:“我只能看到外面的表象,如果方便,可否说给我听听?”

孟珏说:“上官桀本想利用公主寿筵,在霍光回府路上伏杀霍光。却不料他的一举一动,霍光全知道。霍光在公主宴席上提前发难,把上官桀、上官安、桑弘羊当场诛杀。之后命霍禹提着上官父子的人头出现在本要伏杀他们的羽林军前,军心立散。审问后,嘴硬的立杀,剩下的个个都指证上官桀和上官安私自调动羽林军,有谋反意图。”

“上官桀怎么没有在公主府外暗中布一些兵力,和负责伏击的羽林营相互呼应?”

“当然布了。不过因为霍光完全知道他的兵力部署,所以全数被禁军诛杀,没有一个能传递出消息。霍光明知道会血溅大堂,却依然带着女眷参加,上官桀在公主府外布置了兵力,又看到霍光带着最疼爱的霍成君出席晚宴,以为霍光没有准备,自己肯定万无一失。”

刘病已问:“霍光怎么会知道上官桀打算调兵伏杀他?”

孟珏喝了口浓茶,“上官安的夫人霍怜儿给霍光暗中通传过消息,不过那些消息全是假的,霍怜儿的自责完全没有必要。真正的内奸,霍怜儿和上官安只怕到死都没有想到。”

“是谁?”

“上官安心爱的小妾卢氏。卢氏处处和霍怜儿作对,两人针锋相对了多年,霍怜儿一直把卢氏视作死敌,估计霍怜儿怎么都不会想到卢氏竟是她的父亲霍光一手安排给上官安的。上官桀发觉霍怜儿偷听他们的谈话后,本打算将计就计,让霍怜儿传出假消息,迷惑霍光,却不料霍光另有消息渠道。上官桀虽是虎父,却有个犬子,估计上官桀根本想不到上官安竟然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小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病已笑:“自古皆如此,豪族大家的败落都是先从内里开始腐烂。霍光是什么人?根本不需要详细的消息。只要上官安在床榻上**时,随意说一句半句,霍光就有可能猜透上官家的全盘计划。”

孟珏颔首同意。

刘病已轻叹一声,“霍怜儿不知道实情也好,少几分伤心。”

孟珏唇边一抹讥讽的笑:“你若看到霍怜儿死前的神情,就不会如此说了。”

刘病已神情微变,“四个辅政大臣中,霍光最爱惜名声。昨日公主宴席上的人只怕除了霍氏的亲信,全都难逃一死。你既然事先知道可能有变,怎么还跟去?不怕霍光动杀心吗?”

孟珏苦笑:“霍光应该已经对我动了疑心,我昨日若不去,霍光为保事情机密,我的麻烦更大。”

刘病已笑起来:“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孟珏神情郑重:“在事情平息前,你帮我多留意着云歌。”

刘病已点头:“不用你说。现在宫内情形如何?”

孟珏摇了摇头:“趁着昨夜之乱,霍光将禁军换了一次血,把所有不合他意的统领全部换掉,现在宫禁森严,宫内究竟什么情形,只有霍光知道。看昨日霍光的布局,他应该打算告上官桀、桑弘羊、上官安联合燕王谋反,公主也牵连其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病已大笑起来:“谁会相信?长安城内的兵力,从禁军到羽林营都是上官桀和霍光的人,朝政被上官桀和霍光把持多年,皇帝没有几个亲信,当今皇后又是上官桀的孙女,假以时日,将来太子的一半血脉会是上官氏。燕王和上官桀有什么关系?半点关系没有。燕王可是要亲信有亲信,要兵有兵,几个儿子都已经老大。上官桀还想杀了刘弗陵,立燕王?上官桀就是脑子被狗吃了一半,也不至于发疯到谋反去立燕王。”

孟珏笑问:“从古到今,谋反的罪名有几个不是‘莫须有’?只要胜利方说你是,你就是。众人巴结讨好胜利者还来不及,有几个还有工夫想什么合理不合理?民间百姓又哪里会懂你们皇家的这些曲折?”

刘病已沉默了下来,起身踱到窗边,俯视着长安城的街道。

半晌后悠悠说:“世事真讽刺!十多年前,李广利、江充在明,钩弋夫人、燕王、上官桀在暗,陷害卫太子谋反。当时,他们大概都没有想到自己的下场。李广利、江充搭进性命忙碌了一场,不过是为钩弋夫人作了嫁衣裳。钩弋夫人倒是终遂了心愿,可还未笑等到儿子登基,就被赐死。上官桀如愿借着幼主,掌握了朝政,却没有想到自己的下场也是谋反灭族的大罪。这些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笑到最后。今日你我坐在这里闲论他人生死,他日不知道等着我们的又是什么命运?”

孟珏笑着走到刘病已身侧,“你算借着霍光之手,得报大仇,应该开心才对。”

刘病已冷嘲,“你几时听过,自己毫无能力,假他人之手报了仇的人会开心?今日这局若是我设的,我也许会开心,可我连颗棋子都不是。”

孟珏微微一笑,“现在是我麻烦一身,你只需笑看风云就行,即使要消沉,那人也应该是我,几时轮到你了?”

刘病已想起往事的惆怅被孟珏的笑语冲淡,面上又挂上了三分随意,三分惫懒的笑。

孟珏推开了窗户,眺望向蓝天,“人生的乐趣就在未知,更重要的是拼搏的过程,结果只是给别人看的,过程才是自己的人生。正因为明日是未知,所以才有无数可能,而我要的就是抓住我想要的可能。”孟珏说话时,罕见地少了几分温润,多了几分激昂,手在窗外一挥,似乎握住了整个蓝天。

云歌在外面拍门,“你们说完了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病已去拉开了门,牵起许平君向楼下行去。

云歌忙问:“你们去哪里?”

许平君笑着回头:“你心里难道不是早就巴望着我们这些闲人回避吗?”

云歌皱了皱鼻子,正想回嘴,孟珏把她拉进了屋子,一言未发地就把她揽进了怀中。

云歌紧张得心怦怦乱跳,以为孟珏会做什么,却不料孟珏只是安静地抱着她,头俯在她的头上,似有些疲惫。

云歌心中暗嘲自己,慌乱的心平复下来,伸手环抱住了孟珏。

他不言,她也不语。

只静静拥着彼此,任凭窗外光阴流转。

未央宫。

刘弗陵正倾听着霍光奏报上官桀伙同燕王谋反的罪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燕王本就有反心,他的谋反证据根本不用伪造都是一大堆。上官桀、上官安近来与燕王过从甚密,且私自调动羽林营,再加上人证、物证,也是铁证如山。公主之罪有物证,书信往来,还有公主的侍女作证。

霍光罗列完所有书信、财物往来的罪证后,请求刘弗陵立即派兵围攻燕国,以防燕王出兵。

面对霍光如往日一般的谦恭态度,刘弗陵也一如往日的不冷不温:“一切都准你所奏。立即诏告天下,命田千秋发兵燕国,诏书中写明只燕王一人之过,罪不及子孙。大司马搜集的罪证既然如此齐全,想必留意燕王已久,他身边应有大司马的人,燕王即使起事,朕也应该不用担心兵乱祸及民间。”

霍光应道:“臣等定会尽力。”

刘弗陵道:“燕王和鄂邑盖公主虽然有罪,毕竟是朕的同胞兄姊,朕若下旨杀他们,日后恐无颜见父皇,将他们幽禁起来也就是了。”

霍光还想再说,刘弗陵将国玺放在霍光面前:“你若不同意朕的意思,尽可以自己颁旨盖印。”

刘弗陵的一双眼睛虽像汉武帝刘彻,但因为往日更多的神情是淡漠,所以原本的八分像只剩了三分。

此时眼神凌厉,暗藏杀气,正是霍光年青时,惯看的锋芒。

霍光心中一震,不禁后退了一步,一下跪在了地上,“臣不敢。”

刘弗陵收回了国玺,沉吟未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既然走到这一步,现在只能尽力避免因为权力之争引起战事祸乱百姓。

一瞬后,刘弗陵说:“传旨安抚广陵王,同时加重广陵国附近的守兵,让广陵王不敢轻举妄动。如果三天之内不能让燕王大开城门认罪,大司马应该能预想到后果。”

霍光面色沉重地点了下头,“臣一定竭尽全力,昌邑国呢?需不需要……”

“不用管昌邑王。”刘弗陵说完,起身出了殿门。

于安跟在刘弗陵身后,看刘弗陵走的方向通往皇后所居宫殿——椒房宫。心中纳闷,一年都难得走一次,今日却是为何?

椒房宫外的宫女多了好几个新面孔,一些老面孔已经找不到。

于安恨叹,霍光真是雷霆手段。

宫女看见皇帝驾临,请安后纷纷回避。

刘弗陵示意于安去打开榻上的帘帐。于安欲掀,里面却有一双手拽得紧紧,不许他打开。

于安想用强,刘弗陵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去屋外守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妹,是朕,打开帘子。”

一会儿后,帘子掀开了一条缝,一张满是泪痕的脸露在帐子外,“皇帝大哥?奶娘说我爷爷、我奶奶、我爹爹、我娘亲、我弟弟,我的兰姑姑都死了,真的吗?”

刘弗陵轻轻颔了下首。

上官小妹的眼泪落得更急,张着嘴想放声大哭,却扫了眼殿外,不敢哭出声音,“爹不是说,如果我进宫来住,他们就会过得很好吗?”

刘弗陵说:“小妹,我现在说的话很重要,你要认真听。你今年十三岁了,已经是大人了,大人就不该再总想着哭。你外祖父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就会来看你,你若还在哭,他会不高兴,他若不高兴……”

小妹身子往床榻里面蜷了蜷,像一只蜗牛想缩进壳里躲藏,可她却没有那个壳,只能双手环抱着自己,“我知道,外祖父若不高兴,就会也杀了我。”

刘弗陵呆了下,“看来你真长大了。如果外祖父问你,想念爹娘吗?你该如何回答?”

小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我就说,我六岁就搬进宫来住,和他们很少见面,虽知道爹娘应该很好,可怎么好却实在说不上来,虽然很想娘亲,可有时候觉得日常照顾我起居的宫女姐姐更亲切。”

刘弗陵赞许地点点头,“聪明的小妹,这几年,你在宫里学了不少东西。”

刘弗陵起身,向外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妹在他身后叫道:“皇帝大哥,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刘弗陵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答小妹的问题,身影依旧向前行去。

殿堂宽广,似乎无边,小妹定定看着那一抹影子在纱帘间越去越淡。

终于,消失不见。

只有还轻轻飘动的纱帘提醒着她,那人真的来过这里。

小妹放下纱帐,随手抓起一件衣服塞进嘴里,把嘴堵得严严实实,眼泪如急雨,双手紧握成拳,疯狂地挥舞着,却无一点声音发出。

帘帐外。

馨甜的熏香袅袅散开。

一屋幽静。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七里香虽然已经开门,生意却依然冷清。

许平君瞟了眼四周,见周围无人,凑到云歌耳边小声问:“你忙完了吗?忙完了,今日我们早点走。”

云歌诧异地问:“大哥不是嘱咐过我们,他来接我们一块儿回去吗?不等大哥吗?”

许平君脸有些红,低声说:“我想去看大夫,身上已经一个月没有来了,我怀疑,怀疑是……”

云歌皱着眉头想了会儿:“估计是你日常饮食有些偏凉了,应该没有大碍。这个月多吃些温性食物。”

许平君轻拧了云歌一把,“真是笨!我怀疑我有了。”

云歌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呆呆问:“你有了什么?”

许平君翻了个白眼,先前的几分羞涩早被云歌气到了爪哇国,“有孩子了!”

云歌呆了一瞬,猛然抱住许平君,却又立即吓得放开她,好像抱得紧一些都会伤到孩子。

云歌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许平君的腹部,兴奋地说:“待会儿大哥肯定高兴死。我现在就找人去找大哥。”

许平君拉住云歌的手:“我还不敢肯定,所以想自己先去看大夫,等确定了再告诉病已。说不定是我空欢喜一场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点头:“也是,那我们现在就走。”

当大夫告诉许平君的确是喜脉时,许平君和云歌两人喜得连话都说不完整。

一向节俭的许平君更是破天荒头一遭,给大夫额外封了一些钱,一连声地道谢:“谢谢,谢谢,谢谢……”

谢得年轻的大夫不好意思起来,对着许平君说:“不用谢了,不用谢了。要谢该去谢你家夫君,这可不是我的功劳。”

一句急话又是一句错话,大夫闹了个满面通红,不过终于让许平君的“谢谢”停了下来。

云歌捶着桌子险些笑倒。

云歌和许平君出医馆时,天色已黑。

两人都十分兴奋,云歌笑着说:“好了,从今日起,你的饮食我全权负责。安胎药最好不吃,毕竟是药三分毒,我回去仔细看看书,再让孟珏给你诊脉,一定……”

云歌忽觉得巷子异常安静,几分动物的本能让她立即握着许平君的胳膊跑起来,却已是晚了。几个蒙面大汉前后合围住了她们。

云歌顾及许平君,立即说:“你们要谁?不管你们出于什么目的,抓我一个就够了。”

一个人微哼了一声:“两个都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抓着云歌的手,身子抖得不成样子,“我们没有钱,只是普通百姓。”

云歌轻握住许平君的手,“我们会听话地跟你们走,不要伤到我们,否则鱼死网破,一拍两散。”

领头的人耸了耸肩,似乎对自己如此容易就完成了任务,十分诧异,向其余人挥了下手,命他们把云歌和许平君塞进一辆捂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一行人匆匆离开。

许平君摸着自己的腹部,哀愁地问:“他们是什么人?”

云歌摇了摇头:“你没有钱,我没有钱,你没有仇家,我没有仇家,这件事情只能问孟珏或者大哥了。姐姐不用担心,他们没有当场下毒手,反而带走我们,就证明是用我们向孟珏或者大哥提要求,既然如此,就暂时不用担心。”

许平君无奈地点了点头,靠在了云歌肩头。

也许因为孩子,许平君比平时多了几分娇弱。云歌突然之间有一种她需要保护两个人的责任。

云歌忽然摸到孟珏当日赠她的匕首,因为这把匕首打造精美,携带方便,割花草植物很好用,所以云歌一直随身带着。

云歌低声和许平君说:“假装哭,不要太大声,也不要太小声。”

许平君虽莫名其妙,但素来知道云歌鬼主意最多,所以呜呜咽咽地假装哭起来。

云歌嘴里假装劝着她,手下却是不闲,掏出匕首,掀开马车上的毯子,沿着木板缝隙,小心地打着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等钻出一个小洞时,云歌把匕首递给许平君,示意她收好。

掏出几个荷包,打开其中一个,里面装着一些胡椒子,她小心地握着胡椒子,胡椒子顺着小洞,一粒粒滑落。可是马车还未停,胡椒子就已经用完,云歌只能把荷包里所有能用的东西都用上。

看马车速度慢下来,云歌立即把毯子盖好,抱住了许平君,好似两个人正抱头哭泣。

云歌和许平君都被罩着黑布带下了马车。

等拿下黑布时,已经在一间屋子里,虽然简陋,但被褥齐全,没多久还有人送来食物。

云歌嘱咐许平君先安静休息一夜,一则,静静等待孟珏和刘病已来救他们,二则,如果孟珏和刘病已不能及时来,她们需要设法逃走的话,必须有好的体力。

许平君小声问:“你的法子能管用吗?”

“不知道,看孟珏和大哥能不能留意到,也要盼今夜不要下雨。”

许平君本来心绪不宁,可看云歌睡得安稳,心里安定下来,也慢慢睡了过去。等她睡着,云歌反倒睁开了眼睛,瞪着屋顶,皱着眉头。

怕什么来什么,想着不要下雨,云歌就听到风声渐渐变大,不一会儿,雨点就敲着屋檐响起来。

云歌郁闷地想,难道老天要和我玩反的?那老天求求你,让我们都被抓起来吧!转念间,又不敢再求,万一好的不灵坏的灵呢?还是自力更生,靠自己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被雨声惊醒,发愁地问:“云歌,我们真能安全回家吗?”

云歌笑说:“会呀!孟珏和大哥应该早就发觉我们失踪了,也许已经发现我丢下的胡椒子,即使不能直接找到我们,至少有眉目可以追查,而且下雨有下雨的好处,下雨时,守卫就会松懈,方便我们逃走。”

第二日。

雨仍旧没完没了地下着,看守她们的人不跟她们说话,却会很准时地送饭菜。

云歌看出这些人都是经过训练的人,并非一般的江湖人。

她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想要用她们要挟孟珏和大哥去做什么,可身体内的一点动物直觉,让她从这些人的眼神中,感觉到了杀意。他们看她和许平君的眼光像狼看已经臣服在爪下的兔子,恐怕不管孟珏和大哥是否按照他们所说的去做,他们都会杀了她和许平君。

云歌本来更倾向于等孟珏来救她们,此时却知道必须要自救。

好不容易挨到天黑,云歌让许平君退开几步,小心地打开一个鹿皮荷包。

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蜘蛛从里面慢悠悠地爬出。

云歌静静退开,只看蜘蛛不紧不慢地从窗口爬了出去。

许平君小声问:“那个东西有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点点头:“前两日我花了好多钱向胡商买的,是毒药却也是良药。这种蜘蛛叫作‘黑寡妇’,偶尔会以雄蛛为食。这只蜘蛛是人养的,为了凝聚它体内的毒性,自小的食物就是雄蛛,下午守卫进来送饭时,我在两个守卫的身上下了雄蛛磨成的粉,它此时饿了两天,肯定会闻味而去,剩下的就要看运气了。”

许平君悄悄伏在门边,紧张地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云歌用匕首,把被子小心地划开,被面给许平君做了雨披,里子全部划成布条,一节节打成死结后,连成了一条绳子。

因为雨大夜黑,除了偶有巡逻的守卫经过,其他人都在屋里饮酒吃菜。

看守云歌和许平君的两人却要在屋檐下守夜,心绪烦躁中,根本没有留意地面上静静爬着的危险。

“黑寡妇”在分泌毒药的同时会先分泌出一种麻醉成分,将被咬的猎物麻醉。

一个守卫不耐烦地搓着手。

一个低声说:“再忍一忍,今天晚上就会做了她们,说不定过一会儿,头儿就会来通知我们了。”

两个人忽然觉得十分困倦,一个实在撑不住,说了声“我坐会儿”,就靠着门坐下,另外一个也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两人都闭上了眼睛。

许平君朝云歌打手势,云歌点了下头,先让许平君拿了大蒜往鞋子上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黑寡妇’很讨厌大蒜味。不知道它钻到哪里去了,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许平君一听,立即往手上、脸上、脖子上都抹了不少。

云歌笑着把自己做好的雨披罩在许平君身上。

许平君知道自己有孩子,也未和云歌客气,只重重握了下云歌的手。

云歌拿匕首小心地将门有锁的那块,连着木板削了下来。

一开门,两个守卫立即倒在了地上,许平君惊恐地后退了一大步:“他们都死了吗?”

“没有,没有,大概只是晕过去了,许姐姐快一点。”云歌哄着许平君从两人的尸体上跨过去,把匕首递给许平君,指了指依稀记着的方向:“你向那边跑,我马上来。”

“你呢?”

“我要伪装一下这里,拖延一些时间,否则巡逻的人往这里一看,就知道我们跑了。”

云歌强忍着害怕将门关好,将两个守卫的尸体一边一个靠着门框和墙壁的夹角站好。远看着,没有任何异样。

云歌追上许平君时,面孔苍白,整个身子都在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问:“云歌,你怎么了?你呕吐过?”

云歌摇头:“我没事,我们赶紧跑,趁他们发现前,尽量远离这里。”

两个人猫着腰,在树丛间拼命奔跑。跑了一段后,果然看到当日马车停下来的高墙。

云歌的武功虽差,可借着树,还能翻过去,许平君却是一点功夫没有。

“我先上去,把绳子找地方固定好。”

云歌匆匆爬上树,借着枝条的荡力,把自己荡到了墙顶上。将匕首整个插入墙中,把布条做的绳子在匕首把上绑好,云歌垂下绳子,“许姐姐,快点爬上来。”

许平君看着高高的墙,摇了摇头,“我爬不上去。”

云歌着急地说:“姐姐,你可以爬上来。”

许平君还是摇头:“不行!万一摔下来了呢?”

云歌想了一瞬,跳了下去,蹲在地上,“许姐姐,你拽着绳子,踩在我肩膀上。我慢慢站起来,等我全站起来时,你的头已经离墙头只有两人高的距离了,你一定可以爬上去,我会在下面保护你,绝对不会让你摔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的手放在腹部还在犹豫,云歌说:“许姐姐,他们会杀我们的,我感觉到了,所以我们一定要逃。”

许平君咬了咬牙,站到了云歌肩膀上。

做了母亲的人会格外娇弱,可也格外勇敢。

云歌在下面紧张地盯着许平君,她看到许平君的害怕,看到许平君才爬了一半时,已经力气用尽的挣扎。

云歌一面紧张地伸着手,一面不停地说:“还有一点就快到了,还有一点就快到了。”

隐隐听到纷乱的人语声和脚步声。

云歌不能回头看,也不能爬上墙,只盯着许平君,一遍遍鼓励许平君爬到墙顶。

许平君叫:“云歌,他们追来了,你……你快上来,不要管我了。”

云歌骂起来:“许平君,我要管的才不是你,谁喜欢管你这个没用鬼?我管的是你肚子里的孩子,你还不爬,你想害死孩子吗?大哥会恨你的。”

许平君听着身后的人语声、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一面哭着,一面想着孩子,体内又有了一股力气,让她爬上了墙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立即说:“把绳子拽上去,然后顺着绳子滑下去,这个很简单,快走!”

许平君居高临下,已经看到一大群手持兵器的人,她哭着问:“你呢?你快上来。”

云歌朝她不屑地撇了下嘴:“我走另外一条路。我有武功,没了你这个拖累,很容易脱身,你快点下去,别做我的拖累!”说完,就飞掠了出去。

追兵听到云歌在树丛间刻意弄出的声音,立即叫道:“在那边,在那边。”

许平君一边哭着,一边顺着绳子往下滑。

双脚一落地,立即踉踉跄跄地拼命跑着,心中疯狂地叫着“病已、病已、孟珏、孟珏,你们都在哪里?你们都在哪里?”

脸上的泪水,天上的雨水,漆黑的夜,许平君满心的绝望。

都是因为她要偷偷去看大夫,如果不是她要去看大夫,就不会被人抓走;都是因为她这个拖累,否则云歌早已经逃掉。全是她的错!

漫天的雨,四周都是漆黑。

许平君只知道跑,却不知道如何才能跑出黑暗,想到云歌此时的境遇,许平君再难压抑心中的悲伤,对着天空吼了出来:“病已,病已,你们究竟在哪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料竟然听到:“平君,平君,是你吗?”

“是我,是我。”许平君狂呼,大雨中,几个人影出现在她面前。她看到刘病已的瞬间,身子软了下去。

刘病已立即抱住了她,她哭着喊:“去救云歌,快去,快去,要不然就晚了……”

孟珏脸色煞白,将身上的雨披扔给刘病已,立即消失在雨幕中。

刘病已看了看孟珏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虚弱的许平君,顿住了欲动的身形,对身后陆续而来的游侠客们大声说:“病已的朋友还困在里面,请各位兄弟配合孟珏兄先救人。”

有人一边飞纵而去,一边笑问:“救了人之后,我们可就大开杀戒了,老子许久没有用人肝下酒了。”

刘病已豪爽地大笑道:“自然!岂能不尽兴而回?”低头间,语声已经温和:“我先送你回家。”

许平君摇头:“我要等救到云歌再走,我们是一块儿来的,自然该一块儿走。”

刘病已问:“你身体吃得消吗?”

许平君强笑了笑:“就是淋了些雨,我是恐惧、害怕更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病已未再多言,用孟珏的雨篷把许平君裹好,抱着许平君追众人而去。

刘病已护着许平君站在墙头一角,俯瞰着整个宅院。

许平君只觉突然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

有人胖如水缸,慈眉善目,有人瘦如竹竿,凶神恶煞,有娇媚如花的女子,也有冠袍齐整的读书人,却个个身手不凡,一柄扇子,一把伞,甚至轻轻舞动的绸带,都可以立即让敌人倒下。

有两三个是她认识的,更多的是她从未见过的面孔。即使那些熟悉的面孔,现在看来,也十分陌生。

许平君小声问:“这就是传说中隐藏行踪的江湖游侠客、疾恶如仇的绿林好汉吗?”

“嗯。”

“都是你的朋友?”

“嗯。”

许平君和刘病已认识已久,虽然刘病已的脾气有时候有些古怪,有些摸不透,可她一直觉得自己还是了解刘病已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现在她有些困惑,她真的了解刘病已吗?

刘病已眉目间有任情豪侠,可流露更多的却是掌控苍生性命,睥睨天下的气势。许平君忽然觉得即使当日看到的广陵王和刘病已比起来,气势也差了一大截。

突然看到何小七手中的长刀挥过,一个人的人头飞了起来,许平君不禁失声惊呼。她猛然意识到,那些倒下的人不仅仅是倒下。她胃里一阵翻滚,身子摇晃欲坠。幸亏刘病已一直搂着她的腰,才没有跌下去。

刘病已轻轻把她的脸按到自己的肩头,用斗篷帽子遮住了外面的一切:“不要看了,也不要多想,这些人都是坏人,是罪有应得。”

刘病已却是淡然地看着越来越血腥的场面,甚至看的兴趣都不是很大,只是目光在人群中移动,搜寻着熟悉的身影。

待看到孟珏怀里抱着的人,他轻吁了口气,笑着将手放到嘴边,打了个极其响亮的呼哨,底下一片此起彼伏的呼应声,紧接着就是一人不留的血腥屠杀。

刘病已抱着许平君落下了墙头,“云歌受伤了吗?”

孟珏摇摇头,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有些擦伤,都不要紧。她是自己把自己给吓晕了。她杀了个人,估计是第一次杀人,本来就吓得要死,结果那人没死透,云歌跑时被他拽住了脚,她一看那人状如厉鬼的样子,就晕了过去,幸亏二月及时找到她,否则……”

“我以前和她去过墓地,看她胆子挺大,没想到……”刘病已摇头笑起来,孟珏身后的随从也都笑起来。

许平君此时高悬的心才放了下来,又是笑又是哭地骂:“还说自己会武功,原来就这个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说着,刘病已的朋友陆续出来,冲刘病已抱抱拳,大笑着离去。

许平君不怎么敢看他们,眼睛只能落在孟珏的方向。幸亏孟珏的侍从也如他一般,个个气度出众,女子若大家小姐,男子像诗书之家的公子。

刘病已笑望着已经再无一个活人的宅院:“这场大雨,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孟珏对刘病已赞道:“快意恩仇,王法若闲,杀人事了去,深藏身与名,难怪司马迁会特意为刺客和游侠列传。”

马车已到,二月挑起了帘子,请他们上车。

上了车,孟珏笑向许平君说:“我给你把一下脉。”

许平君脸红起来:“孟大哥知道了?”

孟珏笑着点头:“猜到你的心思,知道你肯定想自己亲口告诉他,所以还替你特意瞒着他。”

刘病已笑问:“你们两个说的什么哑谜?”

许平君低着头把手伸给孟珏,孟珏诊完后,笑说:“没什么,虽然淋了点雨,受了些惊,但你往日身体很好,回去配几服药,好好调理一下就行,不过以后可不能再淋雨了,不是每次都会如此幸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犹有余惊地点头,“你们如何找到我们的?”

刘病已回道:“要多谢云歌的胡椒子。胡椒是西域特产,一般百姓见都没见过,除了云歌,还能有谁会把这么贵重的调料四处乱扔?虽然我们发现得晚了,但毕竟给了我提示。”

云歌这时才悠悠醒转,眼睛还没有睁,已经在大喊:“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许平君刚想笑着提醒,孟珏却示意她别吭声,抓着云歌的脚笑问:“是这样抓着你吗?”

云歌身子在抖,声音也在抖:“别抓我,别抓我,我没想杀你,是你先要杀我,我不想杀你的……”

孟珏本想捉弄一下云歌,此时才发现,云歌真被吓得不轻,不敢再逗她,轻拍着她的脸颊:“云歌,是我。”

云歌睁开眼睛看到孟珏,害怕的神色渐渐消失,怔了一会儿,猛然打起孟珏来:“你怎么现在才来?你怎么那么笨?我还以为你很聪明!我杀了三个人……呜呜……我杀了三个人……我还碰了他们的尸体,软软的,还是温的,不是冷的……世上究竟有没有鬼?我以前觉得没有,可我现在很害怕……呜呜……”

云歌打着打着,俯在孟珏怀里哭起来。

孟珏轻摇着云歌,在她耳边哄道:“我知道,不怪你,不怪你,这些人命都算在我头上,阎王不会记在你账上的。”

许平君不好意思地撇过了头,刘病已挑起帘子一角,把视线移向了窗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把第一次杀人后的恐惧全部哭出来后,渐渐冷静下来。等发现马车里还有别人时,立即闹了个大红脸,用力掐了下孟珏,瞪着他,怨怪他没有提醒自己。

孟珏笑抽了口冷气,拽住云歌的手,不让她再乱动。

云歌笑瞟了眼刘病已,看向许平君,许平君笑摇摇头。

云歌一面看着刘病已,一面笑得十分鬼祟,刘病已揉了揉眉头:“你们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云歌敛了嬉笑,凶巴巴地问:“我和许姐姐究竟是因为你们哪一个遭了无妄之灾?”

刘病已随手帮许平君整了下她身后有些歪斜的靠垫,胳膊交握在胸前,懒洋洋地侧躺到许平君身旁,笑着说:“没我的事,问我们的孟大公子吧!”

孟珏先向许平君行了一礼赔罪,又向刘病已行了一礼赔罪,“燕王狗入穷巷,想用你们两人要挟我帮他刺杀霍光。”

云歌不解地问:“那抓我不就行了,干吗还要抓许姐姐?”

孟珏早已猜到原因。燕王曾看到过他和许平君在一起,而自己当时因为几分私心,故意混淆了燕王的视线,没有料到云歌后来会自己跑到燕王面前去。虽然许平君已经嫁了他人,但燕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就把云歌和许平君都抓了起来。

孟珏虽心中明白,口上却只能说:“大概你们两个恰好在一起,怕走漏消息,就索性两个人都抓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问:“刺杀霍光还不如刺杀燕王,燕王已经无足轻重,霍光却是只手可遮天,你们怎么办了?”

孟珏和刘病已相视一眼,孟珏说:“我和病已商量后,就直接去见了霍光,将燕王想借我之力刺杀他的事情告诉了霍光,我配合霍大人尽力让燕王早日放弃顽抗,病已则全力查出你们的所在。下午接到飞鸽传书,燕王已经畏罪自尽了。”

孟珏轻描淡写地就把一个藩王的死交代了过去。

“啊?”云歌十分震惊,“燕王不像是会自杀的人,他更像即使自己死,也一定拼一个鱼死网破的人。敌人死一个,他平了,敌人死两个,他赚了。何况皇帝不是没有赐死他吗?他自尽什么?要不甘心,就索性开始打,要想苟活,就认个罪,然后继续好吃好喝地活着。”

孟珏和刘病已视线交错而过,孟珏笑着说:“皇帝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燕王大概因为做皇帝的梦破了,一时想不通就自尽了。云歌,你想这么多做什么?他死他生,和你都没有关系。”

云歌哼了一声:“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我今晚怎么……”说着又难受起来。孟珏握住了她的手:“都过去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

云歌朝孟珏强笑了笑:“我没有怪你。”

孟珏淡淡笑着,眼睛里却几分心疼:“我怪我自己。”

许平君咳嗽了几声:“我胳膊上已经全是鸡皮疙瘩了。”

云歌立即红了脸,闭上眼睛装睡:“我困了,先睡一会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然吃了孟珏配置的安神药,可云歌一时间仍然难以挥去第一次杀人的阴影,晚上,常常被噩梦惊醒。

孟珏和云歌都是不管世俗的人,见云歌如此,孟珏索性夜夜过来陪着云歌。

两人隔帘而睡。虽一时间不能让云歌不再做噩梦,但至少云歌做噩梦时,有人把她从噩梦中叫醒,把她的害怕赶走。

刘病已知道许平君怀孕的消息后,又是悲又是喜,面上却把悲都掩藏了起来,只流露出对新生命的期待。

买了木头,在院子中给婴儿做摇篮,还打算再做一个小木马。

他不让许平君再操劳,把家里的活都揽了过去,做饭有云歌负责,洗碗、洗衣、打水、酿酒就成了他的事情。

许平君唠叨:“让别人看见你一个大男人给妻子洗衣服该笑话你了。”

刘病已笑着说:“是不是大丈夫和洗不洗衣服没有关系,再说,怎么疼妻子是我的事情,和别人何干?”

许平君心里透着难言的甜,常常是刘病已在院子中做摇篮,她就在一旁给婴儿做着衣服。

阳光透过树荫洒进院子,清丽明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做累了,一抬头就能看到弯着腰削木头的刘病已,不禁会有一种幸福到恍惚的感觉。

从小到大,在苦苦挣扎的日月间,她总是盼着实现这个愿望,实现那个愿望。第一次,她心满意足地渴盼着时光能停在这一刻。

手轻轻放在腹部,她在心里说:“宝宝,你还未出生,就有很多人疼你,你比娘亲幸福呢!不管你是男孩还是女孩,爹和娘都会很疼你。你会有一个很疼你的姑姑,将来还会有一个很能干的姑父。”

大清早,孟珏就出门而去,未到中午又返了回来,要云歌陪他去一趟城外。

孟珏未用车夫,自己驾着马车载着云歌直出了长安。

云歌坐在他身侧,一路嘀嘀咕咕不停,东拉西扯,一会儿说她的菜,一会儿说她读到的哪句诗词,一会说起她的家人。讲到高兴时,会自己笑得前仰后合,讲到不开心时,会皱着眉头,好像别人欠了她的钱。

孟珏只是静听,笑容淡淡,表情并未随着云歌的谈笑而起伏。可他会递水囊给云歌,示意云歌喝水;也会在太阳大时,拿了斗笠罩到云歌头上;还会在云歌笑得直打跌时,腾出拽马缰的手,扶着云歌的胳膊,以防她跌下了马车。

等马车停在一座庄园前,云歌才反应过来孟珏并非带她出来游玩。

门匾上写着“青园”两字,园子虽维护得甚好,可看一草一木、一廊一柱,显然颇有些年头,云歌低声问:“这是谁家园子?”

孟珏握住云歌的肩膀,神情凝重:“云歌,还记得上次我带你见过的叔叔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点头。

“这也是他的产业,风叔叔病势更重了,药石已无能为力,今日怕是最后一次见他。过一会儿,不管风叔叔和你说什么话,都不要逆了他的心意。”

云歌用力点头:“我明白了。”

孟珏握住了云歌的手,带着她在回旋的长廊上七拐八绕,不一会儿到了一座竹屋前。

孟珏示意云歌在外面等着,自己挑了帘子先进去,到了里屋,他快走了几步,屈膝半跪在榻前,“小珏来向风叔请罪。”

有小厮来扶陆风坐起,放好软垫后又悄悄退了出去。

陆风凝视着孟珏半晌都没有说一句话。孟珏也是一言不发,只静静跪着。

陆风似有些累了,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挑唆着燕王谋反,激化上官桀和霍光的矛盾,该死的都死了,现在霍光一人把持朝政,你可满意?小珏,你的心真大,难怪九爷不肯把西域的产业交给你。”

陆风听到屋外女子和小厮说话的声音,“你带了谁来?云歌吗?”孟珏回道:“是云歌,怕叔叔病着不愿意见客,就没敢让她进来。”

陆风打断了他的话,怒道:“不敢?你别和我装糊涂了,叫云歌进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进来后,看孟珏跪在榻前,也立即上前跪了下来。榻上的人虽然面色蜡黄,可眼神仍然锐利,也没有一般病人的味道,收拾得异常干净整洁。

陆风看着云歌,露了笑意:“丫头,我和你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跪我?”

云歌红着脸偷瞟了孟珏一眼,虽然是低着头,语气却十分坦然:“你是孟珏的长辈,孟珏跪你,我自然也该跪你。”

陆风笑点了点头:“好孩子,你这是打算跟着小珏了吗?”

云歌摇了摇头:“不是。”

陆风和孟珏都是一怔,孟珏侧头看向云歌,云歌朝他一笑,对陆风说:“不是我跟着他,也不是他跟着我,是我们在一起,是我们一起走以后的路。”

陆风大笑起来:“真是玉……和……女儿……”话说了一半,陆风剧烈地咳嗽起来,孟珏忙帮他捶背,又想替他探脉,陆风摆了摆手,“不用费事,就那个样子了,趁着能笑再多笑几回。”

陆风看了看孟珏,又看了看云歌,从枕下拿出了一块墨铁牌,递给云歌。

云歌迟疑了下,伸手接过。

陆风笑对云歌说:“云歌,若小珏以后欺负你,你就拿这块钜子令找执法人帮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说:“钜子令?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啊!墨子,墨家学徒都要听从钜子的号令。”

陆风说:“我虽非墨家学徒,却十分景仰墨子,所以执法人的组织的确仿效墨家组织而建。人虽然不多,可个个都身手不凡,平常都是些普通手工艺人,可一旦钜子下令,都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因为做生意时,常有下属为了利益出卖良心,所以设置执法人来监督和处决违反了规矩的下属。长安、长安,却是常常不安,你拿着这个,护你个平安吧!”

云歌把钜子令递回给陆风:“我用不着这个。”

陆风温和地说:“云歌,这是长辈的一片心意,听话收下。”

云歌还想拒绝,却想起孟珏先前叮嘱的话,这些话恐怕都是陆风最后的心愿。云歌虽和陆风只见过两面,却因为陆风对她异常亲切,他又是孟珏的叔叔,云歌已把陆风视作了自己的长辈,此时听到陆风如此说,再不能拒绝,只能收下了钜子令,“谢谢风叔叔。”

陆风凝视着云歌,“看到你和孟珏一起,我很开心。可惜九……”陆风眼中似有泪,“云歌,你先出去,叔叔还有话交代小珏。”

云歌磕了个头,出了屋子。

陆风对孟珏说:“以后大汉疆域内所有产业都是你的了,任你支配。”

孟珏俯身磕头,“谢过叔叔。”

陆风板着脸说:“一是因为你姓孟,二是因为云歌,三是因为我们都是男人,我也曾年轻过。小珏……”陆风半闭着眼睛,斟酌着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伸手轻拍了下孟珏的肩,“你跟在九爷身边多年,多多少少总该受了几分影响。既然决定交给你了,我就不必再废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陆风闭上了眼睛:“你回去吧!小珏,你不用再来看我了。我大概今日晚些时候就离开长安,一直想念小时候走过的地方,也一直想得空时再游历一番,却一直拖到了现在,希望还能有时间,正好去看看小电、小雷他们。”

小厮进来,服侍陆风躺下。

孟珏连磕了三个头后,起身出屋,掀起竹帘的瞬间,听到屋内低低一句,“不要再错过。”

孟珏的手停了一瞬,轻轻放下竹帘,走向了在廊下等着他的人,“云歌。”

云歌立即跑过来,孟珏笑握住了云歌的手。

他们和陆风的感情不深,而且告别时,陆风的精神也还好,所以并未有太多伤感,可两人的心情还是十分沉郁。

孟珏牵着云歌的手,没有下山,反倒向山上攀去。

两人一口气爬到山顶。俯瞰着脚下的群山,遥望着一望无际的碧空,心中的沉闷才消散了几分。

山顶上的风很大,吹得云歌摇摇欲倒。云歌迎风而立,不禁觉得身子有些凉,正想说找个风小的地方,孟珏已经把她揽到了怀中,背转过身子,替她挡住了风,头俯在云歌耳侧问:“有人刚才的话是说愿意嫁给某人了吗?以后可以和儿女说‘当年是你娘追着你爹喊着说要嫁的’。”

云歌刚才对着陆风落落大方,此时只和孟珏在一起,反倒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去钻,再被孟珏一嘲,立即恼羞成怒,挣扎着要推开孟珏,“谁追着你了?刚才说的话都是顺着风叔叔的心意说的,不算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的胳膊未松力,反倒抱得更紧,“好,刚才的都不算数。现在重新来过,云歌,你愿意嫁给我吗?”

云歌立即安静了下来,恍恍惚惚地竟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有人在星空下和她说:“我收下了。云歌,你也一定要记住!”“以星辰为盟,绝无悔改。”

“云歌,你愿意嫁给我吗?”孟珏抬起了云歌的头,他的眼睛里有微不可察的紧张。

昨夜的星辰,只是儿时梦。今日眼前的人,才是她的良人。

云歌笑低下了头,轻声说:“你去问我爹,我爹说可以就可以。”

孟珏笑着打趣:“这话的言外之意就是‘我已经说可以了’?”

云歌没有吭声,孟珏轻挑起了云歌的下巴,在孟珏的唇亲到云歌的脸颊时,云歌闭上了眼睛。

苍茫的高山顶,野风呼呼地吹。

不知道是孟珏无意碰落了发簪,还是狂野的风,云歌的发髻松散在风中,青丝随着风声起舞,轻打着她的脸。

孟珏以手为簪,将乌发缠绕到手上,替云歌绾住了一头的发,而云歌的发也缠缠绕绕地绾住了他的手,孟珏笑咬着云歌的唇喃喃说:“绾发结同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面颊是冷的,唇却是热的。

云歌分不清是梦是真,好似看到满山遍野火红的杜鹃花一瞬间从山头直开到了山尾,然后燃烧,在呼呼的风声中噼啪作响。

云歌这几日常常干着干着活,就抿着嘴直笑,或者手里还拿着一把菜,人却呆呆地出神,半日都一动不动,满面潮红,似喜似羞,不知道想些什么。

许平君推开云歌的院门,看到云歌端着个盆子,站在水缸旁愣愣出神。

许平君凑到云歌身旁,笑嘲着问云歌:“你和孟大哥是不是私订了终身?”

云歌红着脸一笑:“就不告诉你!”

许平君哈哈笑着去挠云歌痒痒:“看你说不说?”

云歌一面笑着躲,一面撩着盆子里的水去泼许平君,其实次次都落了空。

两人正在笑闹,不料有人从院子外进来,云歌泼出去的水,没有浇到许平君身上,却浇到了来人身上。

云歌的“对不起”刚出口,看清楚是霍成君,反倒愣在了当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立即警惕地站到了云歌身旁,一副和云歌同仇敌忾的样子。

霍成君的侍女在院门外探了下头,看到自家小姐被泼湿,立即冲着云歌骂:“你要死了?居然敢泼我家小姐……”

霍成君抹了把脸上的水,冷声说:“我命你在外面守着,你不看着外面,反倒往里看?”

侍女立即缩回了脑袋:“奴婢该死!”

因为来者是霍成君,是霍光的女儿,云歌不愿许平君牵扯进来,笑对许平君说:“许姐姐,你先回去,我和霍小姐说会儿话。”

许平君犹豫了下,慢慢走出了院子。

云歌递了帕子给霍成君,霍成君没有接,脸若寒霜地看着云歌,只是脸上未干的水痕像泪水,把她的气势削弱了几分。

云歌收回帕子,咬了咬唇说:“你救过我一命,我还没有谢过你。”

霍成君微微笑着说:“不但没有谢,还恩将仇报。”

云歌几分无奈:“你找我什么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成君盯着云歌仔细地看,仿佛要看出云歌究竟哪里比她好。

她有美丽的容貌,有尊贵的身份,还有视她为掌上明珠的父亲。

她一直以为她的人生肯定会富贵幸福,可这段日子,姐姐和上官兰的惨死,让她从梦里惊醒。

作为霍光的女儿,她已经模模糊糊地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可她不甘心。她知道她生来就是属于富贵的人,她已经享受惯了荣华富贵的日子,她不可能放弃她的姓氏和姓氏带给她的一切,可她又不甘心如她的姐姐一般只是霍氏家族荣耀下的一枚棋子,婚姻只是政治利益的结合,她既想要一个能依然让她继续过高高在上生活的人,又不想放弃内心的感觉。而孟珏是她唯一可能的幸福,孟珏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她。她绝不想做第二个姐姐,或者上官兰。

云歌被霍成君盯得毛骨悚然,小小地退开几步,干笑着问:“霍小姐?”

霍成君深吸了口气,尽力笑得如往常一般雍容:“孟珏是一个心很高、也很大的人,其实他行事比我哥哥更像父亲,这大概也是父亲很喜欢他的原因。孟珏以后想走的路,你根本帮不上他。你除了菜做得不错外,还有什么优点?闯祸,让他替你收拾烂摊子?云歌,你应该离开长安。”

云歌笑着做了个送客的姿势,“霍小姐请回。我何时走何时来,不烦你操心。大汉的皇帝又没有下旨说不准我来长安。”

霍成君笑得胸有成竹:“因为我的姓氏是霍,所以我说的任何话都自然可以做到。只希望你日后别纠缠不休,给彼此留几分颜面。”

院门外传来刘病已的声音,似乎刘病已想进,却被霍成君的侍女拦在门外。

刘病已扬声叫:“云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立即答应了一声,“大哥。”

霍成君笑摇摇头,几分轻蔑:“我今日只是想仔细看看你,就把你们紧张成这样,如果我真有什么举动,你们该如何?我走了。”

她和刘病已擦肩而过,本高傲如凤凰,可碰上刘病已好似散漫随意的眼神,心中却不禁一颤,傲慢和轻蔑都收敛了几分。霍成君自己都无法明白为何一再对这个衣着寒酸的男子让步。

“云歌?”刘病已试探地问。

云歌的笑容依旧灿烂,显然未受霍成君影响,“我没事。”

刘病已放下心来:“你倒是不妄自菲薄,换成是你许姐姐,现在肯定胡思乱想了。”

云歌做了个鬼脸,笑问:“大哥是说我脸皮厚吧?一只小山雉居然在凤凰面前都不知道自惭形秽。”

刘病已在云歌脑门上敲了下:“云歌,你只需记住,男人喜欢一个女子,和她的身份、地位、权势、财富没有任何关系。”

云歌笑点了点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刘病已和孟珏的面前虽摆着围棋子,两人却不是下棋。

刘病已将白棋密密麻麻地摆了两圈,然后将一枚黑子放在了已经被白子包围的中间。

一枚孤零零的黑子,身居白子中间,看不到任何活路。

孟珏笑着颔首:“一圈是宫廷禁军,一圈是羽林营,现在都由霍光控制。”

刘病已又拿过黑子的棋盒,陆续在四周而下,一一吻合如今大汉在各个关隘边疆的驻兵,虽然偶尔有些地方有一两枚白子,但整个棋盘看上去,却是密密麻麻的黑子天下。此时再看白子,身处黑子的海洋中,已经显得势单力薄。

孟珏点了点头:“这个天下毕竟姓刘,百姓心中的皇帝也是姓刘。不过……”孟珏在白棋周围轻画了一圈,“白棋守在了最重要的位置。如果外面的黑棋轻易行动,白棋感到危险,永远都可以先行一着。”孟珏将白棋中间的黑棋拿出了棋盘。

刘病已又搁了一枚黑子进去:“这几年他一直努力推行改革,减赋税、轻刑罚、少动兵戈、于民养息,不管在儒生口中,还是百姓心中都是一位明君。现在看来,白子更多的只是对权力的渴望。听闻霍光极其爱惜名声,这样的人十分看重千秋万世后的名声,他肯定不会希望史册记录中的他是谋反的奸臣。”

孟珏笑说:“霍光虽然很是了得,刘弗陵也不是昏君,刘家的子孙也并非刘弗陵一人,霍光如果真谋反,他面临的将是天下群起而攻之,所以除非刘弗陵把他逼到绝路,否则霍光很清楚天下的形势,他不敢反,也不会反。刘弗陵的命在他股掌间,他的命又何尝不在刘弗陵股掌间?反倒是外面的藩王,恐怕日日盼着霍光能对刘弗陵下手,到时候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起兵,召集天下兵马,自然一呼百应。”

刘病已的面色怔了一怔,抬眸从孟珏脸上一扫而过,复又垂眸,点了点居中的黑子:“他呢?你如何看?”

孟珏想了会儿说:“他是个不太像皇帝的皇帝。其实之前,他本可以利用上官桀和霍光相持时,先亲近霍光一方激化矛盾,再对上官桀示好,稳住局面,然后暗中调集外地驻兵,用‘清君侧’之名回攻长安。这个法子虽也凶险重重,但以他的智慧不可能看不出这个法子更稳妥。天下也许会因此大乱一时,但不破不立,动荡过后,他却可以真正掌控天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病已说:“你的法子很有可能就变成一场大的兵戈之战。自大汉国力变弱,四夷就频频起事,始元元年益州的廉头、姑缯,牂柯郡的谈指、西南夷的二十四邑皆反,始元四年西南夷姑缯、叶榆又反,始元五年匈奴攻入关。在如此情形下,如果他多考虑一分社稷百姓,少考虑一分他的皇位,他的选择只能是如今这样,尽量不动兵戈。”

孟珏笑看着刘病已问:“如果换成你,你会选择哪种做法?会选择牺牲几万、甚至十几万百姓的命来先保住自己的权力,还是刘弗陵的做法?”

刘病已笑,没有正面回答孟珏的问题,“我不可能是他,所以根本不会面临这样的选择。”

孟珏笑笑地看了眼刘病已,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虽然以前你也很留心朝中动静,可今日……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样。”

刘病已低垂了眸子,手中玩着围棋子,“大概要做父亲了,突然之间觉得我不能再让我的儿子像我这样过一辈子,所以……”刘病已抬眼迎向孟珏审视他的视线,“我想我会尽力争一争,看有无法子扭转我的命运,所求不多,至少让我的儿子不用藏头缩尾地活着。”

孟珏淡淡笑着:“当今天下只有他和霍光能给你一个光明正大活下去的身份。霍光应该早知你在长安城,却一直不动声色,恐怕不能指望他帮你。如果你能放下过去的一切,也许可以去见见他。”孟珏的手指落在棋盘中央的黑子上。

刘病已的笑容几分惨淡:“我有什么资格放不下?不是我能不能放下,而是他能不能相信我已经放下。”

孟珏接到帖子,霍光想要见他。虽明知此行定会大有文章,但他若想在长安立足,如今的霍光却是万万不能得罪,只能坦然去拜见霍光。

他和燕王的私密谈话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孟珏一直很确信,即使有人知道他和燕王交往,也不可能知道具体情形,可看过霍光的行事手段,孟珏的确信已经变得不确信。

他无法知道霍光究竟知道多少关于他的事情,又会如何看他在各个权臣之间若有若无的煽风点火,所以只能暗中做好准备,相机而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光以前待客,彼此距离不过一丈,这个距离可以保证隐藏的护卫,令突然而来的刺杀失效。自从上官桀死后,霍光将距离增加到了一丈半。虽然只是半丈的距离,却已经让刺杀变得近乎完全不可能。

“孟贤侄,这茶的味道可喜欢?”

穿着家居便袍的霍光气质儒雅,丝毫看不出他翻手覆手间,掌握着长安城所有人的生死。

孟珏笑回道:“‘气飘然若浮云也’,这是先帝所赞过的武夷山茶,世间多以此茶赞君子。大丈夫身在紫闼而意在云表,处江湖,居庙堂,掌权势,却不改清白之志。”

霍光本是另外有话说,不料听到孟珏这番回答,一下喜上眉头,连声而赞:“说得好!好一个‘大丈夫身在紫闼而意在云表’!若世间人都明白君子之志,也就不会有那些完全无根据的流言猜忌了。”

孟珏笑着欠了欠身子,一派淡然。

霍光看着孟珏,眼内情绪复杂,一会儿后缓缓说:“这茶是极品的茶,可若不是用上好木炭烹煮,湛露泉水来煎,蓝田美玉杯相盛,再好的茶也先损了一半。”

霍光轻声咳嗽了一下,立即有人不知道从哪里走出,静静地将几卷羊皮卷轴放在孟珏面前。孟珏拿起看了一眼,又搁到桌上,心中警戒,面上却依旧淡然笑着。

霍光笑着说:“你肯定还没有想到,这茶是成君缠了我好几日,特意亲自煮的。成君是我最疼的女儿,只要你好好对她,我也一定会提供最好的木炭,最好的水,最好的玉杯,让你能成就一杯好茶。”

孟珏唇边仍抿着笑意,静静端起了桌上的茶。与其说好好对霍成君不如说忠心于霍氏家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光等着孟珏的回答,孟珏却是半晌都没有说话。

霍光眼中的不悦渐重,孟珏的确是非同一般的人才,他悉心栽培的儿子和孟珏相比,都实在不成器。自见到孟珏,霍光一直留意地观察着他,对他的欣赏日重。

可霍光越欣赏孟珏,孟珏此时的处境反而越危险,霍光不会留一个潜在的危险敌人。

霍光笑着搁下手中茶盅,正想命人送客,忽听到外面帘子响动,蹙眉叹气:“所有儿女之中,就这个女儿最是顽劣,偏偏最让人心疼。”

霍成君索性不再偷听,挑了帘子进来:“爹又说女儿的坏话。”自甘泉山后,孟珏只在公主府中遥遥见过一次霍成君,那一次霍成君还对他仍有怒气,没想到这次霍成君看到他,不但没有丝毫怨气,反倒眉目蕴情,娇羞一笑。

霍光看看孟珏,再看看成君,心中暗叹,的确是一对璧人,难怪成君一意想嫁孟珏。

霍成君今日恰用了茉莉花油梳头,霍光闻到隐隐的茉莉香,再看到霍成君默默站着的样子,心头突然一痛。

似乎前生的事情了,一个女子也这样远远地站着,低着头似乎在看他,又似乎没有看他。不知是她身上的脂粉,还是她身后的茉莉花丛,晚风中一阵阵淡雅的香。

又想起垂泪的怜儿,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心终于软了下来,决定再给孟珏一个机会。

霍光站起,笑对霍成君说:“爹有事先行一步,就不送客了,你帮爹送孟珏出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成君欣喜地抬头,皎洁的颜若刚开的茉莉花,霍光慈祥地看了眼霍成君,出了屋子。

霍成君和孟珏两人沿着长廊,并肩而行。

孟珏说:“多谢小姐代为周全。”

霍成君笑着,美丽下藏了几分苦涩:“我和爹爹说你和我,你和我……再加上爹爹很欣赏你,所以……其实你和燕王、上官桀他们往来的事情本就可大可小,认真地说来,上官安还是我姐夫呢!我自然和他们有往来,我是不是也有谋反嫌疑?不过爹爹一贯谨慎,又明白你在朝堂上的志向不低,所以若不是他的朋友,他自然不能给自己留一个凶险的敌人。”

孟珏沉默着没有说话。

霍成君的笑容有几分怯怯,脸颊绯红,像一朵夕阳下的茉莉花,透着楚楚可怜:“虽然爹爹常说有舍才有得,想要得到,先要学会舍去。可我……我……没有那么想。云歌,云歌她很好。爹爹有很多女人,好几个姐夫也都有侍妾,你若想……我愿意和云歌同……同侍……一……”霍成君羞得满面通红,说话声音越来越低,到后来已是完全听不到她说了什么。

孟珏仍是没有说话,霍成君也未再开口。

两人沉默地走着,到了府邸侧门,霍成君低着头,绞着衣带,静静站着。

孟珏向她行礼作别,她侧着身子回了一礼,一直目送着孟珏消失在路尽头,人仍然立着发呆。

丫头扶着霍夫人经过,霍夫人叹气摇头,挥手让侍女都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成君,如愿了吗?”

霍成君好似如梦初醒,亲昵地挽住了娘亲的胳膊,“嗯。大概事情太突然,孟珏一时反应不过来,所以没有立即和爹说我和他的事情。爹本来已经对孟珏动怒,可看到我就又给了他一次机会。娘,为什么特意让我抹茉莉花油,为什么特意让我穿鹅黄的衫子?”

霍夫人瞪了霍成君一眼:“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我看我是把你娇纵得实在不像话了。”

霍成君抱住了母亲,宛如小女孩般将头藏在了母亲怀中,撒着娇,“娘,娘……”声音却慢慢透出了哽咽。

霍夫人轻拍着霍成君的背:“娘明白。只希望你挑对了人,女人这一生,什么都可以错,唯独不可以嫁错人。”

霍成君说:“女儿明白,所以女儿不想嫁那些所谓‘门当户对’的人,一个上官安已经足够,女儿宁愿如别的姐姐一样,嫁一个能完全依附爹爹的人。”

霍夫人虽没有说话,表情却是完全认可了霍成君的说辞。当年还因为霍光没有选自己的女儿嫁给上官安而生气,现在却无比庆幸嫁给上官安的人不是她的亲生女儿,“成君,以后不可再在你爹面前如此打扮。这一次你爹是心软,下一次却说不定会因为你的装扮而心硬似铁。”

霍成君俯在母亲胸口点了点头。

小青给霍成君卸妆,望着镜子中霍成君娴静的面容,小青说:“小姐,你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如果目睹了姐姐、姐夫的惨死还能和以前一样,那才奇怪。霍成君淡淡问:“哪里不一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青困惑地摇摇头:“不知道,比以前更好看了。”

霍成君笑斥:“嘴抹了蜜油吗?”

小青替霍成君梳着头发,看霍成君似乎心情还好,遂问:“小姐,你既然愿意让孟公子纳了云歌,为什么那天还特意去对云歌说那些话?”

霍成君笑了笑,起身向榻边走去:“这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你需要做的就是忠心。我好,你自然也好。我不好,大姐的丫头、上官兰的丫头是什么下场,你也知道。睡吧!这几日需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云歌在屋子里出出进进,和只无头苍蝇一样,看着很忙,却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

孟珏静坐在灯前看书,眼光却一直无意识地随着云歌在转。

云歌纳闷地到镜子前转了一圈,好像头发还算整齐,脸也很干净,“喂,玉之王,我有什么问题吗?”

孟珏笑摇头:“你没有问题。”

云歌指着自己鼻尖:“那你干吗老是盯着我?”

孟珏忽地把云歌拽进自己怀里,抱了个结结实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扭着身子说:“我活儿还没有干完呢!”

孟珏低低叫了声“云歌”,柔得像水,却又沉得像铅,一下就坠到了云歌心底,云歌只觉心中莫名地一涩,安静了下来,反手也抱住孟珏,头在他脖子间温柔地蹭着:“我在这里呢!”

孟珏说:“别干活了,陪我到外面去走一走。”

云歌和孟珏两人手挽着手,慢慢走着。

越走越偏,渐渐走到了农家的田地间。

夜风中,谷物的清香徐徐而来。

脚步声惊动了正在休息的青蛙,扑通一声跃进池塘,引起蛙鸣一片,不一会儿又安静下来,更显得夜色宁静。

云歌很是淘气,青蛙安静下来,她却学着青蛙的叫声,对着池塘叫起来,引得青蛙又跟着她叫。她得意地冲着孟珏笑:“我学得像吗?我会学好多种动物的叫声呢!”

孟珏笑在她额头弹了一记,“青蛙以为从外地来了一只好看的母青蛙,它们正呱呱叫着追求母青蛙。”

骂她是母青蛙?越是好看的母青蛙,那不就是越难看的人?云歌朝孟珏做了个鬼脸,笑对着池塘又叫了一通,侧头对孟珏说:“我和它们说了,母青蛙和一只更好看的公青蛙在一起,它们就不要再叫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走了很久,孟珏仍未说回去,云歌虽已经困了,但看孟珏不说,她也不提,只陪着孟珏。

到田埂上,道路很窄,两人并肩同行有些困难,孟珏蹲下了身子:“我来背你。”

云歌嘻嘻笑着跳到孟珏背上:“正好累了呢!”

过人高的高粱,时有过于繁密的几杆高粱从地里探到路中间,云歌伸着手,替孟珏把面前的高粱拨开。

月光在青纱帐里流转,在云歌的手指间舞动,映得云歌的皓腕晶莹如玉。

“云歌,给我唱支歌。”

云歌伏在孟珏的肩上,随口哼哼:

三月里来三清明,

桃红不开杏花红,

蜜蜂采花花心上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五月里来五端阳,

杨柳梢儿抽门窗,

雄黄药酒闹端阳。

七月里来七月七,

天上牛郎配织女,

织女本是牛郎的妻

……

青纱帐里,月色温柔,云歌的声音时高时低,仿佛在梦中流动。

孟珏感觉到云歌偷偷在他的脖子上亲了下,他不禁唇角勾了起来,可笑意还未全展开,就凝结在了嘴角。

孟珏背着云歌回家时,已经半夜,云歌好梦正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把云歌安置好,人坐在院子中沉思衡量。

云歌睡觉的姿势总是不老实,一床大被子,硬是被她蹬得一大半盖在了地上。孟珏时而进屋替她把被子掖好,又静静坐回黑暗中。

刘病已清晨推开云歌院门时,看到孟珏坐在青石凳上,几分倦容,衣袍的下摆湿漉漉的,像是在外面坐了一夜,被露水所浸。

刘病已看云歌的门窗仍然紧闭,估计云歌还未起,压着声音问:“怎么了?”

孟珏侧头看着刘病已:“原来不是皇帝也会有江山美人的困扰。若有一日,你要在江山、美人中抉择,你选哪个?”

刘病已几次嘴唇翕动,想要回答,却一直不能回答,最后摊摊手,“我不会有这种烦恼。”

孟珏笑着站起:“云歌昨日睡得有些晚,不要叫她了。我晚上也许会晚一点回来,让云歌不要等我吃饭。”

颀长的身影,从轻薄的日影中穿过。往日翩翩风采不再,多了几分憔悴。

屋内,赤脚站在窗边的云歌,慢慢地一步步退回了榻上,放下纱帐,拿被子把自己从头裹了起来。

厚实的被子仍然不能温暖她,寒意从心内一点点透出来,冷得她开始打着哆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身子瑟瑟,若寒风中的秋叶,随时会凋零。

晚上,孟珏回来时,云歌除了面色略显苍白,别的都很正常。

她依旧如往日一般,端着一些色彩奇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菜肴给孟珏,孟珏也是接过就吃。

云歌静坐在一旁,看孟珏一口口把她所做的东西吃完。

“好吃吗?”

孟珏咽下最后一口汤,抬头看向云歌:“不知道,我不知道吃下去的东西是苦是酸还是甜,我吃任何东西都一样。”

云歌没有任何惊疑,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孟珏问:“你知道多久了?从开始做这些稀奇古怪的菜就知道了吗?”

云歌笑了笑:“可惜我太没用,给你吃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却一直没有治好你。”

孟珏握住了云歌的手,“义父的医术赞一声‘扁鹊再世’都一点不为过,他试了无数法子都没有治好我这个怪病,最后和我说‘非药力能为,心病还需心来医’。虽不太懂义父的意思,可义父都说了‘非药力能为’,你何必为此自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凝视着他们交握的手,眼中一下有了泪意,猛地撇过了头。

孟珏以为云歌是为了他的病,轻揽住了云歌的肩,“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别再往心里去,只要你不嫌弃我就好。你是名动天下的厨师,我却完全不能品尝你做的菜,像瞎子娶了美女,只听到他人一声声赞好,究竟怎么好,他却完全不知道。”

云歌回头,眼中的泪意已去,笑呸了一声孟珏,“明明是你在安慰我,怎么说着说着,声声都是我该安慰你呢?”

孟珏看着云歌的笑颜,忽然有一种不敢面对的感觉。把她的头按在了自己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云歌。

云歌在他怀中,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大大地睁着双眼,瞪着前方,实际看到了什么却一点都不知道。

这段日子,孟珏出门时,云歌从不过问他的去向,孟珏回来时,她却很黏他。

孟珏以为是因为他的病,加上本来就希望云歌能如此,所以既未深思,也没有起疑。

两人相处时,都对对方异样的好,那样的甜蜜让许平君看得大呼“受不了”,刘病已却是神情复杂。

刘病已站在院子门口已经半日,而院中的云歌却是坐在大太阳底下一动未动,也未曾留意到已经看了她很久的刘病已。

刘病已推了下门,吱呀声惊动了云歌,云歌立即满面笑容地跳起,待看清是刘病已,面上的笑意透出了疲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病已将云歌拖到树荫下,“你已经知道了?”

云歌勉强维持的笑意全部消失,面容凄苦,缓缓点了点头,“大哥,不要告诉他。”

刘病已心中苦涩,不知道说什么能安慰云歌。这一瞬,他深感自己无能,也再次深刻体会到权势的力量,如果他有权势,那么一切都会不一样。

云歌沉默了会儿,又笑着说:“大哥,我没有事情的。他不是还没有做出选择吗?也许他会选择我,不选择江山呢!”

刘病已很想问“如果没有选择你呢?”可是看到云歌勉强维持的笑容,无法问出口,只能亦笑着点了点头:“会的。”

在云歌用一个个时辰来计算时间的日子里,她小心翼翼地贪恋着孟珏的温情。每一次的拥抱,她都会想,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了;每一次的笑语,她也会想,也许是最后一次两人同笑了。

她努力地抓住尽可能多的快乐,努力地让自己在孟珏的生命中留下更多的印记。

她不知道这样的时间还能有多久,而她在等待的煎熬中,又还能坚持多久,只是现在,她舍不得他,舍不得放手。

长安城的街道,从刚到时的陌生,到现在的熟悉。她和孟珏在这座雄伟的城池里留下了太多痕迹。

云歌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霍府的后门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躲在树丛里,凝视着这座府邸发呆,也许只是想看清楚究竟什么东西在吞噬着她的幸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座府邸像一头老虎,威严地盘踞在长安城。

大汉天下,长安城内,有多少人渴望着能和“霍”这个姓氏沾上一点半点关系?“霍”字所代表的威严、权势、尊贵、财富,又有几个人能拒绝?掌控天下的位置,有几个男人能不心动?

这样的男子当然有,至少她就知道三个,爹爹、二哥、三哥。以前她以为那很普通,可现在才知道自己家里的男子都是异类。她的母亲、她未来的嫂嫂都是幸运的女人,可她似乎没有这样的运气。

云歌淡淡地笑开。

很奇怪,她居然对这座府邸没有一点厌恶,甚至对霍成君,她也没有任何恶感。也许在她心中,一切都只是孟珏的选择,都只是她和孟珏之间的事情,和霍府、霍成君没有什么关系。

脑内思绪纷杂,她不知道站了多久,天色暗沉时,才突然惊醒,自己应该回去了,孟珏也许已经在屋中等她。

她正要转身离开,却看到角门开了。

薄暮昏暝中,距离又远,视线本该很模糊,可因为那个人影太过熟悉,熟悉到她明知道自己绝不该再看下去,可脚却仿似钉在了地上。

霍成君送孟珏出府时,天色已黑。

小青拿了灯笼过来,主仆二人视线一错而过,霍成君是疑问的眼神,小青微微点了点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到了府门口,孟珏正要离去,她却拽住了孟珏的袖子,满面飞红,欲说不说。

孟珏安静地笑看着她,既未接近,也未抽出袖子。

霍成君低着头说:“很少看到爹爹下棋能下得那么开心,我听娘说,爹前日又在她面前赞了你,娘亲也十分开心。”

孟珏淡笑着没有说话,霍成君缓缓将身子靠在了孟珏身上。

孟珏的手轻轻扶在霍成君腰上,既未主动迎合,却也未拒绝。

门扉半掩,花影扶疏。

女子窈窕,男子翩翩,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勾勒得温情脉脉。

很久,很久,两个互相依偎的身影都未动。

惜别,惜别,不忍别!

只有情愫暗生的男女才会如此默默相对,别时艰难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笑扶起霍成君,“我该回去了。”

霍成君微笑着叮咛:“天色已黑,路上小心。”

孟珏一笑,很温和地说:“外面风冷,你也早些回去,不要吹着了。”说完转身离开,步履虽缓慢,却再未回头。

霍成君立在门口,目送着孟珏的身影消失不见。

霍成君的目光投向了对面树丛的阴影中,虽然那里看着一片漆黑,她的视线却久久未动。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天很高,也很黑,星很稀,也很暗。

街道两侧树上的黄叶纷纷随风而落。

云歌伸手握住了一片落叶,喃喃说:“起风了。”

街上偶有的几个行人都缩着脖子,匆匆往家赶。

云歌停了脚步,侧着脑袋想了会儿,“该回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深吸了几口气,想平复胸中的疼痛。回家了就不会再难过,也不会再心疼,喃喃对自己说:“我不喜欢疼痛的感觉,我会好起来的。”

可是真的吗?

她不敢深思。她现在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像蜗牛一样,缩回壳里。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忽地如旋风一般,冲到云歌面前,挥舞着手,兴高采烈,大呼小叫:“云歌,云歌,真的是你!哈哈哈……我可是有福了,乖云歌儿,快给师傅做顿饭。”

年纪已经老大,性格却还像顽童,动作敏捷又如少年。

云歌满怀伤心中,他乡遇故知,如同见了亲人,鼻子一酸,就想掉泪,却又立即逼了回去,挤了笑说:“不要乱叫,我可没有拜你为师,是你自己硬要教我的。侯伯伯,你怎么在长安?可见过我二哥?”

侯老头瞪着眼睛,吹着胡子,很生气的样子,可又想起来别人怕他生气,云歌却不怕,历来都是他有求于云歌,云歌可从来没有求过他办事,满肚子的气不禁都泄了,满脸巴结地看着云歌,“乖云歌儿,老头子很久没见过你二哥了。我刚去了趟燕北,想回西域,顺路经过长安。你怎么也在这里?”

侯老头根本未等云歌回答,就又猴急地说:“唉!唉!云歌儿,多少人求着我想拜师,有人长跪三日三夜,我都没有答应,你这丫头却……你们家尽出怪人,当年求着你二哥学,你二哥只是笑,虽然笑得很君子,却笑得毫不回应,后来找你三哥,你三哥倒弄得好像是老头子欠了他钱,寒着脸来句‘没兴趣’,太让老头子伤心了,学会我的本事好处可多了去了……”

云歌一脸不屑,“快别吹牛了!你当年求着我跟你学什么‘妙手空空儿’时,我说‘我才不会去偷东西’,你说‘学会了,天下除了我,没有任何人再能偷你的东西’,我觉得不被偷还挺不错的,就跟着你学了。结果呢?我刚到长安就被人偷了。”

侯老头一生游戏风尘,不系外物,唯独对自己的‘妙手空空儿’自傲,听到云歌如此说,立即严肃起来,像换了个人,“云歌,你说的是真话?你虽然只学了三四成去,偷东西也许还不成,可人家若想偷你,却绝不容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点头:“全是真话。我身上一共带了七八个荷包,全部丢掉了,害得我住店没钱,被小二羞辱了一通,幸亏……”那个人的名字跳入脑海里,云歌声音一下哽咽,她立即闭上了嘴巴。面上维持着一个随时可能破碎的笑。

侯老头没有留意到云歌的异样,只满心疑惑,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即使长安城有高妙的同行,想要不惊动你,最多也只能偷到四个荷包,七八个荷包,除非是我才可以,啊?!”

侯老头笑起来,又变得神采飞扬,“哎呀!我知道是谁偷了你东西。唉!笑话,笑话!我就教了两个徒弟,你们还对面不相识,不过也没有办法,我们这行的规矩就是‘偷偷摸摸’,收徒弟也是如此,大张旗鼓地告诉别人我收了徒弟,那人家不就都知道你是‘空空儿’了吗?那还偷什么?老头子纵横天下几十年,见过我真貌的都没几个……”

眼看着侯老头即将拐题拐到他一生的光辉偷史,云歌打断了他,“侯伯伯,说重点!究竟是谁偷了我的东西?难道是你的徒弟?”

侯老头赔着小心的笑:“乖云歌儿,你大概是被你师兄,不对,他虽然年龄比你大,不过比你晚跟我学艺。入门为后,应该叫师弟,你大概是被你师弟偷了。当时师傅和你说我是天下第一时,还没有教小珏呢!如今,如今……”侯老头似乎还十分不甘愿,“如今我也许是天下第二了,小珏悟性非同一般,又肯下功夫,哪像你?不过也奇怪,小珏怎么会偷你的东西?他虽跟我学了‘妙手空空’,可能让他看上眼,主动出手的东西恐怕还没有。光顾着玩了,好几年都没有见他,他也来长安了吗?云歌儿,你莫要生气,他也不知道你是他师姐,因为你一直不肯叫我师傅,也没有真正学到我的本事,所以老头子就和他说只有他一个徒弟,好鼓励他刻苦学艺,继承衣钵。”

云歌身子晃了下,面色苍白,“侯伯伯,小珏的全名叫什么?”

侯老头想起自己的徒弟,满心得意:“孟子的孟,玉中之王的珏,孟珏,是老头子这一生唯一敬重的人的义子。”

云歌站立不稳,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曾在心中掠过的一些疑问刹那间似乎全部明白。

侯老头此时才留意到云歌面色异样的苍白,“云歌儿,你怎么了?病了吗?”

云歌强笑了笑:“没有,只是有些累了。我今天在外面忙了一天,侯伯伯,我想先回去休息了。您住哪里,我得空时再去看你,或者我们西域见,到时一定给您做菜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侯老头指了指前面的客栈,“就在那里落脚。今夜的风肯定还要大,乖云歌儿,你快回去好好休息,回头打起精神,好好给师傅做几道菜。”

漆黑的夜,风越吹越大。

无数的树叶在风中呼旋,从云歌头上、脸旁飞过,将本就看不清前方的黑夜搅得更是支离破碎,一片迷蒙。

云歌茫然地走在混乱的天地间。

很多东西,曾经以为天长地久的东西,原来坍塌只是一瞬间。

曾以为他和她是长安城内一场最诗意的相逢,像无数传奇故事,落难女子,巧遇翩翩公子搭救,救下的却是一生一世的缘分。

可原来真相是这样,他拿了她的钱袋,然后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对她施恩,让没有生活经验、没有钱的她只能依靠他,但他没有想到她会凭借菜肴赚钱,根本就没有依靠他。他的计谋虽然没有得逞,可他毕竟用这个法子强行闯入了她的世界。

难怪他会在深夜弹奏《采薇》。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他既然是侯伯伯的徒弟,那大概听侯伯伯提过二哥,也许本就知道《采薇》是二哥最喜欢的曲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时还以为是一种奇妙的缘分,却原来又是有意为之。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如此对她?她哪里就值得他花费这么多心思?

她拔下了头上绾发的金银花簪,又掏出怀中风叔给的钜子令仔细看着。当日的一幕幕,一点一滴都从脑中仔细回放过。

父母禁止她进入大汉疆域,自己家中却一切都是汉人习俗。

风叔叔对她异样关爱,还有对她家人的打探,当时以为是因为侄子的终身大事,所以需要了解她的出身背景,现在想来,当日风叔叔的问题其实句句都只是想知道她的父母过得好不好。

如果没有她,风叔叔那天对孟珏的惩罚会是什么?禁止他使用任何钱财和人脉?

他向她表白心意,告诉她不会再和霍成君往来时,正是风叔叔重病时,想必那个时候,风叔叔正在思考把家业交给谁。

他特意带着她去见风叔叔。

……

云歌蓦然大笑起来。笑得身子发软,人一寸寸地往地上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的身子缩成了一团,抱着膝盖,头埋在膝盖间,一个人蹲在漆黑的街道中央。

风刮起落叶呼啸着吹过她的身子,失去了绾束的一头发丝被风吹得张扬飞舞。

云歌迟迟未回家,刘病已打着灯笼寻到这里。

看到一条长长的街道,空旷凄凉。

一个缩得很小很小的人,缩得像是一个蜗牛,蜷缩在街道中央。

在漫天落叶飞舞中,青丝也在飞舞,张扬出的全是伤心。

刘病已心悸,一步步小心地靠近云歌,只觉一不小心那个人儿也会随着落叶消失在风中。

“云歌,云歌……”

地上的云歌却听而不闻。

因为风太大,手中的灯笼被风吹得直打旋,一个翻转,里面的火烛点燃了灯笼,在他手中忽地蹿起一团火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原本昏黄的光芒骤然变得灿亮,云歌被光亮惊动,抬头看向刘病已。长长的睫毛上仍有泪珠,脸上却是一个渺茫的笑。娇颜若花,在跳跃的火光下,恍惚如月下荷花上的第一颗露珠。

火光淡去,云歌的面容又隐在了黑暗中。

刘病已呆站了好一会儿,才扔掉了手中已无灯笼的竹竿,弯腰扶云歌站起。

握住了云歌零乱的发,看到云歌手里拿着一根簪子,他想拿过来,先替她把头发绾好,云歌却握着不肯松手。

刘病已无奈,只能随手解下腰间挂着的同心结,用作发绳,把云歌的头发绾起、束好。

刘病已护着云歌避开风口,找了小巷子绕道回家。

两人走了很久后,云歌似乎才清醒,一下停住了脚步:“我想回家,我不想再见他。”

刘病已很温和地说:“我们就要到家了。他晚饭前来过一次,看你不在,就又走了。他让我们转告你,他要去见一个人,办些事情,这一两天恐怕没有空,等忙完后再来看你。”

云歌听了,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停住的脚步又动起来。

“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等他做选择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摇了摇头,“没什么。”

云歌的脾气看着随和,执拗起来却非同一般。

刘病已知她不愿意说,也就不再问,只说:“回家后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大哥向你保证,一切一定都会好起来的。”

许平君听到拍门声,立即迎了出来。

“云歌,刮着那么大的风,干什么去了?真正担心死人,怎么这么狼狈的样子……”

当她看到云歌束发的头绳是她给刘病已打的同心结时,语声哽在了口中。

刘病已把云歌交给许平君,“我去给云歌烧些热水,做些吃的。”转身去了厨房。

在路上,云歌主意已定,她想回家。

知道和刘病已、许平君相聚的时光已是有限,伤痛中又添了几分留恋。

许平君帮云歌舀了热水,给云歌洗脸净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看许平君眼光时不时扫一眼她的头发,虽然笑着,神情却有些奇怪,她一面去摸自己的头发,一面笑问:“我的头发怎么了?”摸到绾着头发的发绳,她拿了下来,发现是一个同心结。

当日红衣教过她做。她后来才知道为什么红衣不肯打给她,要她自己动手。

同心结,结同心。

女子把自己的心意结在穗子中,系在心上人的腰上,希冀着永结同心。

云歌大窘,忙把同心结捋平,还给许平君,“我,我……”她想不出来如何解释明明挂在刘病已腰间的同心结怎么跑到了她的头上,因为她也很恍惚,只记得她和大哥在巷子里面走路。

许平君笑着把同心结收起,“没什么了!男人都对这些小事不上心,你大哥只怕根本分不清同心结和其他穗子的区别。”一面找了自己的发簪帮云歌把头发梳好、绾起,一面似乎十分不在意地问:“你和孟大哥怎么了?我最近在你大哥面前提起你和孟珏,你大哥的神色就有些古怪,孟大哥欺负你了吗?”

云歌听出了许平君语气下几分别的东西,心中又多了一重悲伤,感情已去,却不料友情也是这么脆弱,直到现在许平君仍旧不能相信她。

云歌忽然觉得长安城再无可留恋之人,侧身把许平君拽到自己身旁坐下,“姐姐,我要走了。”

“走?走哪里?”

“我要回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愣住:“家?这里不就是你的家?什么?你是说西域?为什么?你大哥知道吗?”

云歌摇了摇头:“大哥不知道。我是突然决定的,而且我害怕告别,也不想告别了。”

“孟大哥呢?他不和你一块儿走?”

云歌的头倚在了许平君肩头,“他会娶霍家的小姐。”

“什么?”许平君怒气冲头,就要跳起来。

云歌抱住她,“姐姐,你有身子呢!可别乱生气,你看我都不生气。”云歌将金银花簪和钜子令放在许平君手中,“孟珏来时,你帮我把这两样东西给他。”

许平君想到她们和霍成君的差距,心头的火气慢慢平复了下去。再想到连云歌这般的人都有如此遭遇,不禁十分悲哀,“云歌,你不去争一争吗?为什么连争都不争就退让呢?你的鬼主意不是向来很多吗?你若想争,肯定能有办法。除了家世,你哪里不如霍家小姐了?”

“不值得。况且感情和别的事情不一样,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来也不见得幸福。”云歌伸手去抓盆子里的水,一只手用力想掬住水,可当她握成拳头的手从盆子里出来时,水都从指缝间溜走。她向许平君摊开手掌,里面没有握住一滴水,而另一只手随随便便从盆中一舀,反倒掌心都是水,“这就是感情,有时候越是用力,越是什么都没有。”

云歌的话说得饶有深意,许平君下意识地握住了袖中的同心结。不会,我自小知道的道理就是想要什么一定要自己去争取,我可以握住这个,我也一定可以握住我们的同心结。

“云歌,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为什么不能?我只是有些累,想回家休息一段时间。等我休息好了,也许就会来看你们。即使我不来长安,你和大哥也可以来看我。”云歌一直笑着说话,可她却不知道自己现在神情憔悴,眉尖也是紧锁。

许平君轻拍着云歌的背,心下舍不得,还想劝一下云歌,但话语在心头徘徊了几圈后,叹了口气,未再说话。

霍府嫁女,到时候只怕比公主大婚还盛大,云歌若留在长安城,难道让她去看长安城大街小巷的热闹吗?况且没有了孟珏,云歌就是独自一人了……

“你什么时候走?”

“我不想再见他了,自然是越早越好。”

许平君眼里有了泪花:“云歌……”

云歌声音也有些哽咽:“不要哭!老人说怀孕的人不能哭,否则以后孩子也爱哭。”

听到刘病已在外面叫:“可以吃饭了。”

许平君立即擦去了眼角的泪,云歌笑着小声说:“等我走了你再告诉大哥。”许平君犹豫了一瞬,点点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长安城外骊山的温泉宫始建于秦始皇,汉武帝又多次重建。刘弗陵登基后虽再没有在温泉宫花费银钱,但当年的奢华气息仍充斥于宫殿的各个角落。

卫太子之乱前夕,汉武帝刘彻中了巫蛊之毒后,曾选择在此地休养。

因为当时局势混乱,而刘彻晚年的疑心病又非同一般,从皇后、妃子、皇子到臣子都不能相信,所以不许长安城内侍卫进入温泉宫,此处的护卫靠的全是藏在皇帝身后的影子——太监。

因为先帝的遗命,又有刘弗陵的默许,于安经过十年的苦心经营,将宫廷中,除禁军外的第二大力量在此处大力培养,如影子般悄无声息地笼罩着整座骊山。

整个温泉都在宫殿内,温泉四周是雕着莲花纹的镶金汉白玉,既是装饰,也是为了防止因为湿气而打滑。

一级级台阶渐次没入温泉中,白蒙蒙的水汽笼罩着整个屋子。

刘弗陵此时正坐在一级台阶上,温泉水只浸到肩膀,靠着身后的玉石枕,合目似睡。

他不喜欢人近身,所以于安只能守在珠帘外。

有太监悄悄进来,朝于安行礼,于安上前和他低声说了几句话,匆匆回去。

因看不清楚帘内的情形,于安不敢轻易出声打扰,只能搓着手等。

刘弗陵没有睁眼地问:“什么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安忙回道:“陛下,奴才无能。奴才已经把当日在甘泉宫的女子都查了一遍,查到现在,仍没找到唱歌女子。不过倒是有别的消息。不知道陛下还记得曾给陛下做过一次菜的雅厨竹公子吗?她当时也在甘泉宫,后来被奴才下令轰出去了。听服侍过公主的太监富裕说,雅厨虽叫‘竹公子’,其实是个女子。”

刘弗陵慢慢睁开了眼睛,沉默了一瞬问:“她叫什么名字?”

“因为富裕在公主府时,并非公主的心腹,公主府中知道公主事情的近侍大都已死了,所以还没有打听到她的名字,不过竹公子是长安城七里香的厨子,奴才已经命人去七里香查了,估计最迟明日晚上就会有消息。”

刘弗陵回忆着当日吃过的竹公子所做的菜,再想到甘泉山中的歌声,猛然从温泉中站了起来,匆匆擦了下身子,一边穿衣一边说:“于安,去命人备车,回长安,直接去七里香。”

于安跪下磕头,“陛下来温泉宫不是为了等着见孟珏吗?虽只见过一面,奴才对此人的印象却很深刻。听闻他和霍家小姐情投意合,有人说霍光对他极为赏识,待他如儿子一般,却不知道他为何求到了奴才的手下,让奴才代他求陛下见他一面。奴才琢磨着这里面定有些文章。陛下,不如等见了他,再回长安。”

刘弗陵整理好衣袍,掀帘而出,“他什么时候来?”

于安估算了下时间,“他说今日晚上设法离开长安,快则半夜,慢则明日清晨,不过他即使半夜到了,肯定也不敢打扰陛下休息,定是等到明日寻了合适时间找人通知奴才。”

刘弗陵微颔了下首,“我们星夜赶去长安,他明日若到了,命他先候着,朕最迟明日晚上见他。”

于安一想,虽觉得皇帝之举太过反常,可时间安排上也算合理,遂应了声“是”,退下去命人备马车。

马车内,刘弗陵靠在软垫上,闭着眼睛似乎在睡,心内却是一点不安稳。

不敢去想竹公子会不会是他等的人。这么多年,他守在长安城内,唯一所能做的就是静静等待,这是唯一一次他的主动,主动地去抓命运也许不愿意给他的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最明智的做法是在骊山静静等候消息,如果是,再行动,如果不是,那么一切如旧。

他如此匆匆下山,虽然尽量隐秘了行踪,也故布了疑阵,可并不见得能百分之百地避开暗处窥视的耳目,但是他静静等候的时间太久了,久得太怕错过,太怕万一。

如果竹公子真是她,他一定要尽早见着她,万一有人欺负她了呢?万一她不开心呢?万一她要离开长安呢?万一她遇见另外一个人呢?一天之间可以发生的事情太多,而他早就对老天失去信心。

下山时,还没有风,可越走却风越大,走在山道上,人都觉得要被风吹跑。

于安实在不安,大着胆子凑到马车旁,“陛下,今夜风很大,实在不宜出行,不如回去吧!最迟明日晚上就有消息了,实在无须陛下亲自跑一趟。”

刘弗陵眼睛未睁地说:“你可以回去。”

于安立即说:“奴才不敢。”又退了回去,继续行路。

一匹黑马,一身黑斗篷,云歌纵马驰骋在风中。

风刮在脸上刀割般地疼,她却只觉痛快。

很多日子没有如此策马狂奔过了,可惜坐骑不是铃铛,也不是汗血宝马,否则可以享受和风赛跑的感觉。

爹爹和娘亲不见得在家,有时候去得远了,两三年不回家都是正常。二哥也不知道在哪里漂泊。幸亏三哥是个懒鬼,肯定在家。现在想着三哥,只觉温暖,甚至十分想念三哥冷着脸对她爱理不理的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难怪老人常说“娘的心在儿身,儿的心在石板”,儿女快乐得意时,常常忘记家,可一旦受伤,最想回去的地方就是家。

曾经以为爱她的人定会把她视作独一无二的珍宝,不管她在别人眼里如何,在他眼里却一定是聪明、可爱、美丽的,是不可替代的,是千金不可换的。可现在才明白,那不过是少女时最瑰丽的梦。

人太复杂了,人的**太多了。很多时候千金不可换,也许万金就能换了,甚至也许一千零一金就可以了。

云歌感觉眼睛又有些酸胀,却实在不愿为他再掉眼泪,迎着冷风,扯着嗓子大叫了一声,冷风割得腮帮子火辣辣地疼,眼泪硬生生地被逼了回去。

来时,长安是天朝大汉的都城,是世上最繁华、雄伟的城池,更是她自小向往已久的地方。长安盛着她的梦,盛着她以为的快乐。

可是,现在,她只想永不再想起这座城池,想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忘记。

马儿跑快点,再跑快点,把一切都丢开,都远远丢开……

黑色的马。

最容易隐于黑夜的黑衣。

面容被遮去,只一双黑沉的眼睛露在外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然明知道即使半夜赶到骊山,也见不到刘弗陵,可还是要尽量减少在路上逗留的时间,减少行踪泄漏的可能。

幸亏今夜风大,路上的旅人少到无。他们也因为刀子般的风,可以顺理成章地蒙面赶路。

他的缓兵之计已到尽头,再拖延下去,霍光肯定会起疑。

刘弗陵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既然刘弗陵肯答应避开所有人见他,应该已经预料到他想说的话,也应该会同意。

虽然他的家破人亡、满门血仇和刘弗陵并没有直接关系,可他一直对和刘弗陵合作十分抗拒,所以他一直都只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远远地审视着刘弗陵,估量着刘弗陵。却没有想到最终被世事逼迫到如此,就如同他没有想到从小一直憎恨着的刘病已,和自己竟然会有执棋论事的一天。

如果是以前,一切都会很简单,他肯定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做法——娶霍成君。

霍成君不同于霍怜儿,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也有能力为自己争取,霍成君的心性才适合辅助他在长安城得到一切他想要的东西。

而云歌的利用价值,和霍成君比起来,已经不足一提。

他当年初进长安,一介布衣,既无人又无钱。小贺虽然承诺助他,可在先帝的削藩政策下,所有藩王的财力都严格受朝廷控制,小贺在长安城的势力也有限。他的所有计划都需要风叔叔的产业和人力支持,可风叔叔深受义父影响,对朝廷争斗敬而远之,绝对不会支持他的任何行动,他想用风叔叔的财富和人脉介入大汉党派争斗中,根本不可能。

唯有云歌,他义父深爱女子的女儿,能让一切不同。义父是风叔叔心中的神,而他是义父唯一的后人,云歌加上孟的姓氏才能让一切从不可能到可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事实证明了他的推测,风叔叔本来当日已经对他动怒,可见到云歌发上的金银花簪时,别的一切在风叔叔心中立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见了一个姓孟的少年执起了那个金银花下女子的手,弥补了他们心中最深的无可奈何与遗憾。

现在,风叔叔已经将大汉的产业全部交给他。虽然三个伯伯还不肯将西域的产业交给他,但在权倾天下的霍氏家族面前,那些产业已经不再重要。

他一再尝试,也无数次想说服自己,甚至他抱了霍成君,还尝试过吻她。他一遍遍告诉自己“都是女人,闭上眼睛抱在怀里不都一样吗?况且只论容貌,霍成君并不比云歌差。”

可是不一样,虽然他理智上怎么想都觉得应该一样,可就是不一样。

他脑子里说“一样,一样”,慢慢俯下身子去吻霍成君,可心却在极其明确地告诉他“不一样,不一样”,在最后一瞬,就在他要吻上霍成君的唇时,他竟然控制不住自己地推开了霍成君。

面对霍成君惊伤和不可置信的神情,他立即笑着安慰霍成君,道歉说自己不该一时冲动冒犯她。

可心中明白,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云歌,他只是无法让那个人从他指间溜走,那是他的小云歌呀!

是在他最肮脏、最无助、最潦倒时,仍然会反手握住他手的云歌。

是在他冷言讥讽时,仍然会笑的云歌。

是他以为自己厌恶了很多年的娇小姐。一边厌恶着,一边却牢牢记住了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笑容,她的绿罗裙,她的名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三个伯伯极其偶尔地会提起云歌的天山雪驼铃铛。

每次都只是因为他碰巧说到什么,才会让伯伯们碰巧提一两句他们刻意回避着的人与事,所以每一次他都会十分恰好、十分不经意地“碰巧”在场。

追逐着天山雪驼的足印,他在草灰蛇线中寻觅那个他所厌恶的人的消息。

知道她与铃铛到过厝木湖,去了孔雀河,还知道她的铃铛陪着她越过了兴都库什山,到了天竺国的迦湿弥罗,这趟行程她一去就是三年,音讯全无。

她那么任意,又那么自在地挥霍着时间,享受着生命。

而他在读书,在练剑,在学医,在用毒,在习琴,在跟着三个伯伯学做生意,在密切地观察着大汉发生的一切。

他的每一刻时间都没有浪费。

他努力学习着一切,他一天只睡两个时辰,他边吃饭边背书,甚至睡梦中他都在反复练习着义父的一举一动,他要用义父的完美风姿掩去身上的戾气,他要他的敌人看见他时,绝无疑心,他要所有曾经蔑视过他的人,都要在他面前自惭形秽。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也曾潜意识想过,再见那个喜穿绿衣的丫头时,他要一切都是最好。

时间在林木枯荣间流逝,他安静地等着复仇的合适时机,安静地准备着一切,也许……在他心中,在他从不肯承认的某个角落里,也还在耐心地等待她的归来。

他等待着她归来时,他和她的完美重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做到了!他以他无懈可击的姿态出现,而这次她成了乞儿,可她对他视若不见、无动于衷。

她没有认出他?!

她当然不会认出他!

介意?释然?

他鄙夷着她的蠢笨,嘲讽着她的伪善,厌恶着她对一切的不在乎,可是唯独没有惊讶。

八年的时间,在他的心底深处,也许他早已知道她是什么样子的人。

……

时间太久远了,牵绊也太多了,一切早在他自己知道前已经发生,他已无法理智地抹去心中的所有印记。

在无数次隔着时间、空间的注视中,在长达八年的留意中,他已经习惯在他的时间、空间里,有她的存在。

所以他现在只能像个傻子一样,不在长安城享受温暖,却奔驰在冷风中;不去走康庄大道,而要去过独木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样大的风,很不适合出行,所以孟珏一路疾驰未见一人。

孟珏还以为可以就这样一直到骊山,却不料看到一辆马车出现在路的尽头,四周还有不少人相护。

这样的夜晚还要赶路,肯定有非比寻常的事情。

孟珏心中疑惑,放慢了马速,谨慎地让到路侧。他身后的六月和八月也立即随着孟珏让到路旁。

不知道是因为冷风中骑马,还是别有原因,一行人都穿着大斗篷,面目也是如孟珏他们一样遮着。

马车周围的人看到路侧的三人,手都暗暗放在了兵器上。

六月和八月也是全力戒备。

彼此相安无事地就要擦肩而过,各自都松了口气。

可突然之间,路侧的树林内一群蒙面人攻出,直扑马车而去。

马车周围的人立即将马车团团护住,六月和八月也是一前一后护住了孟珏,只看刀光剑影,一场厮杀已经展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此行所带的太监,全是高手,是自先帝起,就暗中训练的影卫。来者人数虽多,于安却并不怕,震怒下喝道:“全给我杀了!”

孟珏虽知道有误会,可因为刺客正是从自己身后的林子攻出,怎么看都像是自己一伙的,一时根本解释不清楚,而且对方已经下了杀手,他们不能不自保,只能稀里糊涂地打了起来。

所有太监都是自小经过严格训练的好手,不仅是功夫,更有杀人和折磨人的法子。

来行刺的刺客也都算好手,奈何碰到一群锁在深宫里,从小到大,什么事情都不做,就专心练杀人的人,而且因为六根不全,大部分人的招式都是充满了阴狠的杀意,用招比刺客更狠毒。

刺客渐渐不敌,纷纷倒在太监们的软剑下,而且全是一些最痛苦的死法。

刘弗陵听到外面的兵戈声渐小,轻敲了敲马车壁,淡淡说:“口供。”

于安懊悔地跺脚,刚才被气糊涂了,立即喝道:“留活口。”扫眼间,却只剩下孟珏那边的三人。于安纵身飞出,直扑孟珏。

于安三岁起就受教于宫廷内的老太监,为日后服侍皇子做准备,他的天赋又很高,否则刘彻也不会从几千个太监中,选中他来服侍大汉未来的皇帝。几十年下来,于安一身阴柔的功夫说冠绝天下也不为过。

孟珏身边的名师虽多,可学艺时年龄已大,和一般人过招,他的功夫还算好,碰上于安这样的绝顶高手却是处处危险。

六月和八月已经多处受伤,本来命在旦夕,可和他们过招的两个太监竟然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并不要六月和八月的命,只是用剑一下下在他们身上划着,不深不浅,只要见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一再说“有误会”,但于安只想活捉了他,根本懒得听。

孟珏的傲气被激出,索性再不解释,沉下心来,招招直取于安的要害,因为招式来自西域杀手代代累积的经验,虽然简单,却是即使自己死,也一定要对方陪上半条命的打法。

于安因为想要活口,又不想自己受伤,招式开始有了顾忌。

虽然一时间还拿孟珏无可奈何,但打败孟珏只是迟早的事情。

其余太监都护在马车周围,笑看着那边胜利已定的打斗。

突然风中传来阵阵辛辣刺鼻的味道,树林中腾起浓烈的烟雾。

于安一惊,以为又有刺客攻到,不敢因小失大,立即回身去保护刘弗陵。

历代宫廷斗争下来,宫中最不缺的就是毒药和解毒药,每个太监身上这些东西都没有少带,既是用来杀人、救人,必要时,也可以用来灭自己的口。

于安并不怕对方用毒,什么天山雪莲、百年何首乌、千年人参,他都吃过,可现在竟然没有任何解毒效果。众人都是咳嗽不停,眼睛也觉得火辣辣地疼,直流泪。但若说中毒又不像,因为众人的劲力没有受丝毫影响。

浓烟中,打斗的人出剑都有些歪斜,孟珏虽是满心诧异,却一面咳嗽着,一面不禁笑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拿调料做武器的人,估计世间除了他的云歌再无第二个了。

既不是毒药,自然也无药可解。若说解药,唯一的解药就是用清水漱口和冲洗眼睛。

于安因为怕还有人袭击,所以和其他太监都一面流着眼泪咳嗽,一面紧张地护着马车,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旁观几个太监和孟珏他们打斗。

云歌拿湿帕子遮住了口鼻,在浓烟中爬到孟珏身旁,向正和孟珏他们打斗的太监们丢了一大捧东西,一声粗叫:“五毒蚀心粉!”

几个太监纷纷下意识地跳开,回避药粉。云歌拽着孟珏就跑,六月和八月忙跟在他们身后。

太监们随即就发现丢在身上的东西居然是茴香子、胡椒子、八角和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虽然不知道别的是什么,但想来“五毒蚀心粉”怎么也不会包括茴香,深感上当受骗,大怒着追了上去。

经过云歌点燃的火堆旁,孟珏随手往里面丢了一团东西,一阵白烟腾起,扑鼻的香气替代了辛辣刺激的味道。

孟珏回头说:“奉劝各位不要再追了,这次可绝对是‘童叟无欺,如假包换’的毒药,而且我的毒药绝非一般的毒药,即使你们有解毒圣药,武功也要大打折扣。”

追来的太监虽然都竭力屏住呼吸,可还是脚步虚浮,速度大减。果如孟珏所言,即使有解药,也有些劲力不继。

云歌指了指树林里那帮刺客留下的马,孟珏三人立即去牵马,云歌却停在了原地,孟珏翻身上马后,看云歌竟然还呆呆站在那,立即策马回身,伸手想拉云歌和他同骑一匹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呆呆地看着孟珏,却没有伸手去握他的手。

云歌眉如远山,眼若秋水,原本写意飞扬,此时却眉间蕴着凄楚,目中透着泪意。

孟珏惊讶不解:“云歌?”

六月和八月看到那些武功高强到变态的人快要追到,着急地催促:“公子!”

“云歌?”孟珏又叫了一遍,一面策着马向云歌靠近,俯身想直接把她强拎上马。

云歌却跳了开去,在孟珏不能相信的质问眼光中,她决绝地扭过了头,在马后臀上狠打了一下,孟珏的马冲了出去,六月和八月立即打马跟上。

云歌起先点燃的火堆被风吹得不断有火星飞出,遇到枯叶,借着风势,林子内各处都有火燃起,马儿被火惊吓,开始疯跑,孟珏根本无法勒住马,只能在颠簸的马背上,回身盯着云歌,眼中全是疑问和不能相信,云歌却看都不看他一眼。

天,墨般漆黑,地上红焰狂舞。

风在天地间盘旋怒鸣,受惊的马在火光中奔跑闪避,发出长长的嘶鸣。

一抹单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孟珏的视线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拉住已经被火焰吓得乱跳的马,想要翻身上马。

一个太监眼看着人就要全跑光,气急交加,一时忘了于安说过的“留活口”,随手将手中的剑朝云歌飞掷出。

云歌的身子在刚触到马背的刹那,一阵透心的巨痛从后背传来,她低头困惑地看着自己胸前,不明白怎么会有一截剑刃从胸前冒出,手上鲜红的濡湿又是从哪里来?

她的眼前渐渐发黑,手从马鬃上无力地滑下,身子软软摔落在了地上。

马儿前蹄高高提起,仰头对着天空发出悲鸣,却唤不起主人,只有火光将它定格成了漆黑天空下一道悲凉的剪影。

林间的风呼呼吹着。

火焰随着风势越腾越高,越烧越旺,烧得整个树林都变成了火的海洋,天地间一片血红的透亮。

刘弗陵掀起帘子,走下了马车,静静看着前方熊熊燃烧的大火。

大风吹得他的袍子猎猎作响,在火光的映照下,他的面寒如水,眸沉似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将翱将翔,佩玉琼琚。

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

将翱将翔,佩玉将将。

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云歌被宦官拖放到一旁。

拖动的人动作粗鲁,触动了伤口,她痛极反清醒了几分。

隐约听到一个人吩咐准备马匹用具,设法不露痕迹地把她押送到地牢,拿什么口供。

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大火,她眼前的整个世界都是红灿灿的。

在纷乱模糊的人影中,她看到一抹影子,疏离地站在一片火红的世界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四周滚烫纷扰,他却冷淡安静。

风吹动着他的衣袍,他的腰间……那枚玉佩……若隐若现……随着火光跳跃……飞舞而动的龙……

因为失血,云歌的脑子早就不清楚。

她只是下意识地挣扎着向那抹影子爬去。

努力地伸手,想去握住那块玉佩,血迹在地上蜿蜒开去……

距离那么遥远,她的力量又那么渺小。

努力再努力,挣扎再挣扎……

拼尽了全身的力量,在老天眼中不过是几寸的距离。

宦官们正在仔细检查尸身,希望可以搜查到证明刺客身份的物品,然后按照于安的命令把检查过的尸体扔到火中焚化。

于安劝了刘弗陵几次上车先行,这里留几个宦官善后就行,可刘弗陵只是望着大火出神。

在通天的火焰下,于安只觉刘弗陵看似平淡的神情下透着一股凄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无法了解刘弗陵此时的心思,也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刘弗陵之前要急匆匆地执意赶去长安,如今却又在这里驻足不前。以刘弗陵的心性,如果说是被几个刺客吓唬住了,根本不可能。

再三琢磨不透,于安也不敢再吭声,只一声不发地站在刘弗陵身后。

大风吹起了他的袍角,云歌嘴里喃喃低叫:“陵……陵……”

她用了所有能用的力气,以为叫得很大声,可在呼呼的风声中,只是细碎的呜咽。

听到窸窸窣窣声,于安一低头,看到一个满是鲜血和泥土的黑影正伸着手,向他们爬来,似乎想握住刘弗陵的袍角。

他大吃一惊,立即赶了几步上前,脚上用了一点巧力,将云歌踢出去,“一群混账东西,办事如此拖拉,还不赶紧……”

云歌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在身子翻滚间,她终于看清了那抹影子的面容。

那双眼睛……那双眼睛……

只觉心如被利箭所穿,竟比胸口的伤口更痛。

还未及明白自己的心为何这么痛,人就昏死了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望着大火静站了好半晌,缓缓转身。

于安看刘弗陵上了马车,刚想吩咐继续行路,却听到刘弗陵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掉头回温泉宫。”

于安怔了一下,立即吩咐:“起驾回骊山。”

可刚行了一段,刘弗陵又说:“掉头去长安。”

于安立即吩咐掉头。

结果才走了盏茶的工夫,刘弗陵敲了敲窗口,命停车。

于安静静等了好久,刘弗陵仍然没有出声,似乎有什么事情难以决断。

于安第一次见刘弗陵如此,猜不出原因,只能试探地问:“陛下,要掉转马车回骊山吗?”

刘弗陵猛地掀开车帘,跳下了马车。

随手点了一个身形和自己有几分像的宦官:“你扮作朕的样子回骊山,于安,你陪朕进长安,其余人护着马车回骊山。”

于安大惊,想开口劝诫,被刘弗陵的眼锋一扫,身子一个哆嗦,嘴巴赶忙闭上。犹豫了下,却仍然跪下,哀求刘弗陵即使要去长安,也多带几个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一面翻身上马,一面说:“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没有人会想到,朕会如此轻率。刚才的刺客应该不是冲着杀朕而来,现今的局势,你根本不必担心朕的安危,倒是朕该担心你的安危,走吧!”

于安对刘弗陵的话似懂非懂,骑马行了好一会儿,才猛然惊觉,陛下的反反复复竟然都是因为那个还没有见面的竹公子。

陛下担心自己的反常行动会让竹公子陷入险境,所以想回去,可又不能割舍,所以才有了刚才的失常之举。

外面风吹得凶,可七里香的老板常叔睡得十分香甜。

梦到自己怀中抱着一块金砖,四周都是黄灿灿的金子,一品居的老板在给他当伙计,他正疯狂地仰天长笑,却突然被人摇醒。

以为是自己的小妾,一边不高兴地嘟囔着,一边伸手去摸,摸到的手,骨节粗大,又冷如冰块,立即一个哆嗦惊醒。

虽然榻前立着的人很可怕,可不知道为什么,常叔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窗前站着的另一人身上。

只是一抹清淡的影子,可即使在暗夜中,也如明珠般让人不能忽视。

常叔本来惊怕得要叫,声音却一下就消在口中。

天下间有一种人,不言不动,已经可以让人敬畏,更可以让人心安。

来者深夜不请自到,情理上讲“非盗即匪”。可因为那个影子,常叔并不担心自己的生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榻前的人似乎十分不满常叔对自己的忽视,手轻轻一抖,剑刃搁在了常叔的脖子上。

常叔只觉一股凉意冲头,终于将视线移到了榻前的人身上。

来人斗篷遮着面目,冷冷地盯着他,“既非要钱,也非要命,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常叔眨巴了下眼睛。

来人将剑移开几分,“竹公子是男是女?”

“女子,虽然外面都以为是男子,其实是个小姑娘。”

“真名叫什么?”

“云歌,白云的云,歌声的歌,她如此告诉我的,是不是真名,小的也不清楚。”

常叔似看到那个窗前的颀长影子摇晃了一下。

拿剑逼着他的人没有再问话,屋子内一片死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久后。

一把清冷的声音响起:“她……她……可好?”

声音中压抑了太多东西,简单的两个字“可好”,沉重得一如人生,如度过了千百年岁月:漫长、艰辛、痛苦、渴盼、欣喜……

早就习惯看人眼色行事的常叔这次却分辨不出这个人的感情,该往好里答还是往坏里答才能更取悦来人?

正踌躇间,榻前的人阴恻恻地说:“实话实说。”

“云歌她很好。两位大爷若要找云歌,出门后往左拐,一直走,有两家紧挨着的院子,大一点的是刘病已家,小的就是云歌家了。”

刘弗陵默默转身出了门。

于安拿剑敲了敲常叔的头,“好好睡觉,只是做了一场梦。”

常叔拼命点头。

于安撤剑的刹那,人已经飘到门外,身法迅疾如鬼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常叔不能相信地揉了揉眼睛,哆嗦着缩回被子,闭着眼睛喃喃说:“噩梦,噩梦,都是噩梦。”

来时一路都是疾驰,此时人如愿寻到,刘弗陵反倒一步步慢走着。

在他貌似淡然的神情中,透着似悲似喜。

于安本来想提醒他,天快亮了,他们应该抓紧时间,可感觉到刘弗陵的异样,他选择了沉默地陪着刘弗陵,也一步步慢走着。

“于安,老天究竟在想什么?我竟然已经吃过她做的菜,你当时还建议我召她进宫,可我……”可我就是因为心生了知音之感,因为敬重做菜的人,所以反倒只想让她自由自在。还有甘泉宫,居然是我下令将她赶出了甘泉宫,难怪于安后来怎么查探,都查不出是谁在唱歌。

刘弗陵的语声断在口中。

于安没有想到多年后,会冷不丁再次听到刘弗陵的“我”字,心中只觉得酸涩,对他的问题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当陛下还不是陛下时,私下里都是“我、我”的,一旦想搞什么鬼把戏,就一脸哀求地叫他“于哥哥”,耍着无赖地逼他一块儿去捣蛋。吓得他拼命磕头求“殿下,不要叫了,被人听到了,十个奴才也不够杀”。

为了让殿下不叫“哥哥”,就只能一切都答应他。

后来就……就变成“朕”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个字就让母子死别,天地顿换。

一切的温暖都消失,只余下了一把冰冷的龙椅。

虽然华贵,却一点不舒服,而且摇摇欲坠,随时会摔死人。

“她在长安已经一年多了。在公主府中,我们只是一墙之隔,甘泉宫中,我们也不过几步之遥。在这个不大却也不小的长安城里,我们究竟错过了多少次?”刘弗陵喑哑的语声与其说是质问,不如说是深深的无奈。

于安不能回答。

此时已经明白云歌就是陛下从十二岁起就在等的人。

已经知道云歌在陛下心中占据的位置。

这么多年,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下来,他将一切都看在眼内,没有人比他更明白陛下的等待,也没有人比他更明白陛下的坚持。

白日里,不管在上官桀、霍光处受了多大委屈,只要站在神明台上,眺望着星空时,一切都会平复。

因为降低赋税、减轻刑罚触动了豪族高门的利益,改革的推行步履维艰,可不管遇见多大的阻力,只要赏完星星,就又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因为上官桀、霍光的安排,陛下十三岁时,被逼立了不到六岁的上官小妹为皇后。

可大汉朝的天子,因为一句诺言,居然到现在还未和皇后同房,也未曾有过任何女人。

二十一岁的年纪,不要说妻妾成群,就是孩子都应该不小了。

若是平常百姓家,孩子已经可以放牛、割猪草;若是豪门大家,孩子已经可以射箭、骑马,甚至可以和兄弟斗心机了。

因为关系到社稷存亡,天家历来最重子裔,先皇十二岁就有了第一个女人,其他皇子到了十四五岁,即使没有娶正室,也都会有侍妾,甚至庶出的儿女。

可陛下到如今竟然连侍寝的女人都没有过。

陛下无法对抗所有人,无法对抗命运,可他用自己的方式坚守着自己的诺言。

于安挤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老天这不是让陛下找到了吗?好事多磨,只要找到就好,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刘弗陵的唇边慢慢露出一丝笑,虽还透着苦涩,却是真正的欣喜,“你说得对,我找到她了。”

说到后一句,刘弗陵的脚步顿然加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安也不禁觉得步子轻快起来。

到了常叔指点的房子前,于安刚想上前拍门。

刘弗陵拦住了他,“我自己去敲门。”却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

于安轻声笑说:“陛下若情怯了,奴才来。”

刘弗陵自嘲一笑,这才开始敲门。

因为心中有事,许平君一个晚上只打了几个盹。

身旁的刘病已似乎也有很多心事,一直不停地翻身。

虽然很轻,可因为许平君只是装睡,他每一次的辗转,许平君都知道。

直到后半夜,刘病已才入睡。

许平君却再躺不下去,索性悄悄披衣起来,开始干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在给鸡剁吃的,忽听到隔壁的敲门声。

她忙放下刀,走到院子门口细听。

敲门声并不大,似怕惊吓了屋内的人,只是让人刚能听见的声音,却一直固执地响着,时间久到即使傻子也知道屋内不可能有人,可敲门声还一直响着,似乎没有人应门,这个声音会永远响下去。

许平君瞅了眼屋内,只能拉开了门,轻轻地把院门掩好后,压着声音问:“你们找谁?”

刘弗陵的拳顿在门板前,于安上前作了个揖,“夫人,我们找云歌姑娘。”

云歌在长安城内认识的人,许平君也都认识,此时却是两个完全陌生的人,“你们认识云歌?”

于安赔着笑说:“我家公子认识云歌,请问云歌姑娘去哪里了?”

许平君只看到刘弗陵的一个侧影,可只一个侧影也是气宇不凡的,让许平君凛然生敬,遂决定实话实说:“云歌已经离开长安了。”

刘弗陵猛然转身,盯向许平君:“你说什么?”

许平君只觉对方目光如电,不怒自威,心中一惊,趄趄趔趔倒退几步,人靠在了门板上,“云歌昨日夜里离开的长安,她说想家了,所以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张着嘴,说不出来话。

刚才被此人的气势震慑,没敢细看。此时才发觉他的眼神虽和病已截然不同,可那双眼睛却……有六七分像。

于安等着许平君的“所以”,可许平君只是瞪着刘弗陵看,他忙走了几步,挡住许平君的视线,“云姑娘说过什么时候回来吗?”

许平君回过神来,摇摇头。

于安不甘心地又问:“夫人可知道云姑娘的家在何处?”

许平君又摇摇头,“她家的人似乎都爱游历,各处都有房产,我只知道这次她去的是西域。”

刘弗陵一个转身就跳上马,如同飞箭一般射了出去。

于安也立即上马,紧追而去。

许平君愣愣看着刘弗陵消失的方向。

回屋时,刘病已正准备起身,一边穿衣服,一边问:“这么早就有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低着头,忙着手中的活,“王家嫂子来借火绒。”

从天色朦胧,一直追到天色透亮,只闻马蹄迅疾的声音。

风渐渐停了,阳光分外的好,可于安却觉得比昨日夜里还冷。

如果是昨日就走的,现在哪里追得上?

陛下又如何不明白?

两边的树影飞一般地掠过。

一路疾驰,早已经跑出长安。

日头开始西移,可刘弗陵依旧一个劲地打马。

一个老头背着柴,晃晃悠悠地从山上下来。

因为耳朵不灵光,没有听见马蹄声,自顾埋着头就走到了路中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等刘弗陵一个转弯间,猛然发现他,已是凶险万分。

老头吓得呆愣在当地。

幸亏刘弗陵座下是汗血宝马,最后一刹那,硬是在刘弗陵的勒令下,生生提起前蹄,于安旋身将老头拽了开去。

老头子毫发未损,只背上的柴散了一地。

老头子腿软了一阵子,忙着去收拾地上的柴火。

刘弗陵跳下马帮老头整理柴火,但从没有干过,根本不能明白如何用一根麻绳,就能让大小不一、弯曲不同的柴紧紧地收拢在一起。

老头子气鼓鼓地瞪了眼刘弗陵:“看你这样子就是不会干活的人,别再给我添乱了。”

刘弗陵尴尬地停下了手脚,看向于安,于安立即半躬着身子小声地说:“自小师傅没教过这个,我也不会。”

两个人只能站在一旁,看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干活,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掉得远的柴火捡过来,递给老头。

为了少点尴尬,于安没话找话地问老头:“老人家,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要一个人出来拣柴?儿女不孝顺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老头哼了一声:“饱汉子不知饿汉饥!你养着我吗?朝廷的赋税不用交吗?儿子一天到晚也没闲着,做父母的当然能帮一把是一把。真到了做不动的那一天,就盼着阎王爷早收人,别拖累了他们。”

于安在宫中一人之下,千人之上,就是霍光见了他,也十分客气,今日却被一个村夫老头一通抢白,讪讪得再不敢说话。

老头子收拾好干柴要走,于安掏了些钱出来奉上,算作惊吓一场的赔罪。老头子却没有全要,只拣了几枚零钱,还十分不好意思,“给孙子买点零嘴。”佝偻着腰离去,“看你们不是坏人,下次骑马看着点路。”

于安见惯了贪得无厌的人,而且多是腰缠万贯、依然变着法子敛财的人,或者身居高位,却还想要更多权势的人,今日一个贫穷的老头却只取点滴就缩手而回,于安不禁呆呆地看着老头的背影。

一会儿后,于安才回过神来,“陛下,还要继续追吗?”

刘弗陵望着老头消失的方向,沉默地摇了下头,翻身上马,向骊山方向行去。

云歌,不管我有多想,我终是不能任性地随你而去。我有我的子民,我有我的责任。

于安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不禁长吁了口气,“陛下放心,奴才会命人去追查。云歌姑娘再快,也快不过朝廷的关卡。”

孟珏强压下心中的纷杂烦躁,一大早就去求见刘弗陵。想商议完正事后尽快去找云歌。

虽然不知道云歌如何知道了他和霍成君的事情,可看她的样子,肯定是知道了,因为只有此事才能让她如此决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从清早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下午。

左等不见,右等不见,孟珏心中不禁十分不悦。

可对方是大汉朝的皇帝,而他现在要借助对方,不能不等。

直到晚膳时分,刘弗陵才出现。

面容透着疲惫,眉间锁着落寞,整个人难言的憔悴。

一进来,未等孟珏跪拜,就对孟珏说:“朕有些重要的事情耽搁了。”

话虽然说得清淡,可语气间是毋庸置疑的真诚。

孟珏心中的不悦散去几分。

一面行礼,一面微笑着说:“草民刚到时,已经有人告知草民,早则上午,晚则晚上,陛下才能接见草民,所以不算多等。”

刘弗陵淡淡点了点头,命孟珏坐,开门见山地问:“有什么是霍光不能给你的?你要朕给你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微怔了下,笑道:“草民想要陛下保全草民性命。”

“霍光会给你什么罪名?”

孟珏说:“谋反。霍大人手中有草民和燕王、上官桀往来的证据。”

刘弗陵盯了会儿孟珏,淡淡问:“霍成君有什么不好?听闻她容貌出众。霍光对她十分偏爱,想来性格也有独到之处。”

孟珏一笑,“草民不但不是一个清高的人,而且是一个很追求权势的人,可即使是权势,我也不习惯接受别人强加给我的事情,我若想要会自己去拿。”

刘弗陵听到“强加”二字,心中触动,“你既然来见朕,肯定已经想好对策。”

“是,如果霍大人举荐草民为官,草民想求陛下封草民为谏议大夫。”

刘弗陵垂目想了一瞬,站起了身,“朕答应你。你以后有事,如果不方便来见朕,可以找于安。”

孟珏起身恭送刘弗陵:“谢陛下信任。”

于安随在刘弗陵身后,行了一段路,实在没有忍住,问道:“陛下,奴才愚钝。霍光性格谨慎,在没有完全信任孟珏前,肯定不会给他重要官职,可也绝对比谏议大夫强。我朝的官职基本沿袭先秦体制,先秦并无谏议大夫的官职,此官职是先帝晚年所设,一直未真正编入百官体制中,孟珏要的这个官职似乎不是有权势**的人会想要的,陛下真能相信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说:“一、谏议大夫官职虽低,可父皇当年对全天下颁布‘罪己诏’时,曾说过设置谏议大夫的目的乃‘百官之外,万民之内。有阙必规,有违必谏。朝廷得失无不察,天下利病无不言’。孟珏是冲着先帝的这句话而去,也是要用此让霍光不敢再轻易动他;二、如今长安城内重要官位的任命都要经过霍光的手,真是重要的官职,霍光肯定不会轻易答应,孟珏对长安城的形势看得很透彻,不想为难朕这个皇帝。”

于安琢磨了会儿,似有所悟,喜悦地对刘弗陵说:“难怪霍光对孟珏是不能用之,就只能杀之,孟珏确是人才!昔越王勾践得了范蠡,就收复了越国,陛下如今……贺喜陛下!”

刘弗陵知道于安极力想让他开心几分,可他却……

打了几分精神,唇角微抿了抿,算做了个笑,看了眼于安,淡淡说:“书没有读好,就不要乱作比,‘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灭,谋臣忘;功盖天下者不赏,声名震主者身败’,越王勾践可不是什么好君王。”

于安一惊,立即就要跪倒:“奴才该死!陛下当然……”

“行了,别动不动就跪,你不累,朕还累,传膳去吧!”

于安笑着行了个半跪礼,转身吩咐小宦官备膳。

虽然没有胃口,但因为一天没吃东西,晚上又有许多奏章要看,刘弗陵本想强迫自己吃一些。

可是看到一道道端上来的菜肴,想起公主府中那个入诗为菜的人。回忆着自己解谜品肴时与做菜人心意相通而笑的感觉,便觉心沉如铅,勉强动了几筷子,再吃不下,匆匆起身去了书房。

边境军费开支,北旱南涝,减赋税的贯彻执行,刑罚更改的探讨,官员之间的互相弹劾,藩王动静,各个州府的地方官政绩,贤良们议论朝事的文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份份奏章批阅完,已过了二更。

于安打着灯笼服侍刘弗陵回寝宫。

一出殿门,抬头间,才发觉是个繁星满天的夜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夜刮了一夜的风,今晚的天空干净到一丝云也没有。

天清透如墨蓝水晶,颗颗星辰也是分外亮。

刘弗陵不禁停住了脚步,半仰头看着瑰丽的星空。

于安暗叹了口气。

一如往日,静静退后几步,隐入黑暗,给刘弗陵留下一片真正只属于他的时间和空间。

很久后,于安再次回来,想要劝刘弗陵休息时,听到刘弗陵声音细碎,似在说话。

听仔细了,才辨出是在吟诗,反反复复只是那几个句子,“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安故意放重了脚步,声音立即消失。

刘弗陵转身,提步向寝宫行去。

小宦官在前面打着灯笼,于安跟在后面。

“陛下,奴才已经命人仔细查访长安到西域的所有关卡。”

刘弗陵轻轻“嗯”了一声,“务必小心。”

“奴才明白。还有……奴才无能,那个抓获的刺客因为伤得很重,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所以还没有拿到口供,从她身上搜出的东西只有几个空荷包,没有线索去查身份,奴才担心刺客挨不过这几日,线索只怕就断了……”

刘弗陵淡淡说:“实在拿不到就算了。昨夜的情形下,能掌握到朕的行踪,又有能力短时间调集人手行刺朕的,只有一个人,但他却不是真的想要朕的命。不到绝路,现在的形势,他不敢轻举妄动。昨日的行刺更有可能是一种试探。于安,你固然要保护朕,可现在更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一个人若想控制一只飞鸟,他最需要做的是剪去飞鸟的每一根飞羽,让飞鸟失去飞翔的能力。而你对朕而言,比飞羽对飞鸟更重要。”

于安脚步乱了一下,声音有些喑哑,“陛下放心,奴才会一直服侍陛下,将来还要服侍皇子皇孙,帮他们训练称意的奴才……”

刘弗陵的目光暗淡下来。

于安明白说错了话,立即闭上了嘴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经过偏殿一角,几个值夜的宦官缩在屋檐下小声聊天。

刘弗陵隐隐听到几句“……好笑……眼睛疼……都当是毒药……只是一些古怪的调料……”

话语声、低低的笑声阵阵传来。

刘弗陵脑中如闪过一道电光,全身骤僵。

幼时,云歌拿调料撒军官眼睛。

昨日晚上那个辛辣刺激却一点毒都没有的烟雾。

那个女子说云歌昨日夜里离开长安……昨日夜里?

过去、现在的事情交杂在脑中,纷纷纭纭。

于安以为刘弗陵对宦官笑闹不悦,立即跪下:“陛下,奴才调教手下不力,一定会……”

刘弗陵一字一顿地问:“于安,昨日夜里的烟雾是调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安愣了下,命小宦官将聊天的宦官七喜叫过来问话。

来的宦官正是昨日夜里追孟珏和云歌的人,“回禀陛下,因为后来起了大火,没有灰烬可查,奴才们也不能确定那些刺激的烟雾是什么。后来香气扑鼻的烟雾倒的确是毒药,而且是用药高手配出的毒药。”

刘弗陵问:“你们刚才说的调料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一个刺客拿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调料撒我们,嚷嚷着是毒药,所以奴才们私下里开玩笑说只怕先头的烟雾也是调料所制。”

刘弗陵身子踉跄,扶住了身侧的玉石栏杆,声音喑哑到透出绝望:“那个拿调料撒你们的刺客有……有没有……被……杀死?”

从刘弗陵的异常反应,于安明白了几分,脸色煞白,一脚踢到七喜身上,“这些事情为什么没有禀告我?”

七喜忍着疼,急急说:“奴才没当这是什么重要事情,那些刺客都用斗篷遮得严严实实,黑夜里,又有浓烟,当时还一直流泪,奴才分不清谁是谁,也没有看清是谁丢我们调料。”

于安喝道:“滚下去!”

他从怀里掏出几个荷包递给刘弗陵,声音抖着:“陛……陛下,听负责审口供的下属回报,那个关在地牢里的刺客是……是个女子。奴才真是蠢材,看到荷包上的刺绣都压根儿没有往那方面想,虽的确很难把云歌姑娘和刺客联系起来,可……奴才真是蠢材!”于安“啪啪”甩了自己两个耳光,“陛下,云歌姑娘只怕在地牢里。”

刘弗陵拿过荷包,瞟到一个荷包上精工绣着朵朵逍遥的白云,心骤然一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把荷包凑到鼻端闻了下,各种调料的味道。

有几个女子贴身携带的荷包不装香料,反倒装着调料?他紧紧攥着荷包,哑着声音说:“你还在等什么?”

于安再不敢迟疑,立即在前面跑着领路。

为了防止犯人逃跑,通向地牢的楼梯修得十分狭窄蜿蜒。

因在地下,终年不见阳光,通风又不好,潮湿阴冷的地牢内弥漫着一股酸腐的味道。

刘弗陵每走一步都只觉心一缩。

云歌,云歌,我竟然把你关在了这样的地方!

竟然是我让你重伤?!

从昨夜到现在,整整一天,任由你躺在这里等待死亡!

刘弗陵……你究竟在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安近乎无力地说:“因为想拿口供,命大夫来看过,处理过伤口,关在最好的牢房里,还专门拿了毡垫……”

于安越解释,越没有力气。当看到“最好”的牢房里,受着“特殊”照顾的人时,立即闭上了嘴巴。

一条粗甸毡里裹着一个毫无生气的女子。

乌发散乱地拖在泥中,面容惨白,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

刘弗陵跪在她身旁,冰冷的手拂上她的面颊。

滚烫的面容……不是……不是冰冷……

幸亏不是冰冷……

可竟然是滚烫……

云歌?云歌?

摸过她的脖子间,虽没有找到发绳,可那个竹哨却是旧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大恸,将云歌小心翼翼地拥入怀中,一如小时候。

云歌一只脚的鞋子已被鲜血浸透,而另一只脚的鞋子不知去了何处,只一截满是污泥的纤足掩在稻草中。

刘弗陵用袖去擦,血色泥污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天山雪驼上,小女孩笑靥如花。

雪白的纤足,半趿着珍珠绣鞋,在绿罗裙下一荡一荡。

他握着竹哨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太过用力,竹哨嵌进手掌中,指缝间透出了血色。

云歌!云歌!

九年后,我们居然是这样重逢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院中的槐树依然浓荫可蔽日。

厨房中,一个个整齐摆放着的陶罐里,还有她没有用完的调料。

案头的书籍半开。

榻旁的蜡烛还剩一半。

只是那个笑说着喜欢槐荫茂密的人,喜欢做菜的人,为了他遍寻书籍寻找良方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蜡烛的前一半陪伴着他们灯下的嬉笑,它的明亮温暖中荡漾着他们的温暖。

而后一半,此时,正映照出墙壁上一个孤单的影子,它的明亮温暖,似乎只是为了讽刺现在一屋的安静冷清。

“孟大哥,仍没有云歌的消息吗?”许平君怯生生地立在门口。

孟珏凝视着跳动的烛火,没有说话。

许平君手扶着门,静静站了好久,“孟大哥,对不起,我应该留住云歌。”

孟珏轻叹了一声,终于侧头看向许平君:“平君,你有身孕,回去休息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没有离去,反倒走进了屋中,嘴唇翕合,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眼中慢慢有了泪意。

孟珏看着她,目中原本的清冷渐渐杂了几分怜惜,指了指坐榻,示意她坐。

“平君,虽然没有一点云歌的消息,但我并不担心找不到她。她也许是因为难过,还在外面散心,又肯定不想再见我,所以藏匿了行踪,但她迟早会回家。只要她回家,我就一定能找到她。”

许平君释然了几分,“原来孟大哥知道云歌的家和亲人?那可太好了。”

孟珏看着许平君,“平君,你和云歌认识已非一日两日,可你怎么还那么糊涂?”

“我当时……当时只是觉得云歌回了家,也许可以少伤心一些。”许平君咬住了唇。

孟珏唇角微扬,似乎在笑,实际上没有任何笑意,“我知道你心里紧张刘病已,而云歌自从认识病已,就对他与众不同,很多事情上对病已近乎言听计从。可云歌既然当年未和你争,现在即使我伤了她的心,她又怎么会再去和你分享刘病已?你小看了云歌,更小看了自己,枉云歌将你视作姐姐。”

许平君藏在暗处的心思和恐惧被孟珏一语道破,眼泪一下全涌了出来。

这几日,孟珏和病已都忙着寻找云歌。病已对她和以往一样体贴,孟珏却对她十分冷淡。她并不怕孟珏的冷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她凭直觉感觉出孟珏也许怪她,但绝对没有气她,甚至他还能理解她。她反倒对病已的体贴忐忑不安。

眼前的男子有优雅高贵的举止,有可敌国的财富,温和下深藏的是疏狂傲慢,不管是藩王还是霍光都不能令他折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本该是高高在上的人,却奇怪地拥有和她一样的灵魂,一种来自社会底层的阴暗和自私,以及为了卑微心愿而不惜付出所有的挣扎。

她知道她的感觉十分荒谬,孟珏怎么可能和她一样?可她就是如此觉得,甚至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就有这种想法。

她藏在暗中的那些私心,那些不光明的想法,在他面前似乎都没有什么不对,都是十分正常的心愿和做法。

“孟大哥,我……我就是怕。云歌聪明美丽,人又好,可她越是好,我越是怕。病已写的字,我不认识,可云歌认识;病已吟出的诗赋,我听不懂,可云歌听得懂;病已笑摆的围棋,我根本不解,可云歌知道如何回应病已的嘲笑,她只随手下了一子,病已就拊掌大笑。而病已……我从来都猜不透他的心思,成婚前是,现在也是。有时候,我甚至连他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都看不出来。就拿这几日来说,我宁可他对我发脾气,怪我为什么知道云歌要走,既不告诉他,也没有尽力挽留云歌。可他什么都不说,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对我依然如往常一样好。怕我累着,每日做饭洗衣都是他干,怕我在家里气闷,带我出去散步,甚至说我最近笑得太少,讲笑话逗我笑,好像我们的生活中,云歌根本没有存在过,她的走对我们没有丝毫影响。孟大哥,我真的不明白病已的心思。我越不懂,越没底,就越害怕。我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人,父亲有和没有差不了多少,母亲根本不喜欢我,在这世上,我全部的所有只是病已……我知道我不应该,可是我……我必须要守着我唯一所有的东西。孟大哥……对不起……我必须要守着……”

许平君边说边哭,说到后来,又是委屈又是抱歉,还有心事倾诉出来的释然,索性不管不顾地哭了起来,眼泪落得又急又密。

孟珏从榻上拿了条绢帕递给许平君,语声温和,“我明白。你做得没有什么不对。每个人都有权利,也都应该尽力守护自己的幸福。”

许平君没有想到最应该因为云歌怪她的人,竟然对她没有丝毫怨怪,“孟大哥,我……”

心里越发难受,手中握着帕子,眼泪落得更急。

“平君,你虽然聪明,可你差了一点识人之明,眼界又局限于市井中,心胸不够开阔,所以你的聪明终落了下乘,只是小聪明。若是个一般男子,你的能力足够应付,可病已不是一般的男人,你的自以为是也许有一天会害了你。”

许平君慢慢停止了哭泣,怔怔地望着孟珏。忽想起云歌临走前和她说过的那句话,“孟大哥,云歌在走前,和我说过一句话,她说感情就像用手去握水,如果我太用力,攥得越紧,最后握紧的拳头中一滴水都不会剩下。我以为她是在说自己,原来……原来她是说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的神情一黯。

许平君慢慢体会出云歌话中的意思和对她的担心。

刹那间,满心的后悔和难过,眼泪又涌了出来,“孟大哥,云歌,云歌她和你一样,已经看透我的心思。她那么急着走,固然是因为生了大哥的气,可也是因为……因为我。”

孟珏淡淡笑着,没有说话,显然没有否认许平君的话。

对云歌而言,世间万物,再宝贵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有情义才是她心中的珍宝,也才能留住她。

短短一日间,她发现自己失去了爱情,又紧接着发现拥有的友情也在猜忌中摇摇欲碎。那长安城还有什么可留恋?

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既是逃避开失望的爱情,也是尽可能保存剩下的两份友情。

那一夜间,云歌的心会如何痛?

那个曾经不染尘埃的世外精灵,已经不可能再轻盈地翩翩起舞……

也许她选择飞入长安,本就是个错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院中槐树的阴影下,静站了很久的刘病已,轻轻转身,隐入了院外的夜色中。

屋内的对话虽只听到一小半,但他们所谈的内容,他早已大致猜到。

出乎意料的是平君竟然和孟珏如此亲近?

他们两人从什么时候就有了这份投契?

许平君依旧低着头哭泣。

孟珏对她的气早已全部消散,此时只剩怜惜,“平君,你想守护你的幸福,可你的守护方法对吗?现在碰到的是云歌,她会让你,可如果有一日,病已碰到一个女子,也聪明美丽,懂得一切云歌懂得的东西,她却不让你,你该如何?”

许平君嘴唇翕动:“我……我……她……不会……”却没有一句完整的话。她想说,那么好的女子不属于她和病已的世界,可是云歌怎么进入了他们的世界?孟珏又怎么认识了他们?她想说,病已不会抛弃她,可病已难道会因为云歌就抛弃她吗?她又为何,每次看到云歌和病已说着她不能理解的话时就那么难受?

半晌后,许平君擦去了眼泪,抬头凝视着孟珏,轻声问:“孟大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孟珏赞赏地笑了:“你总想用手去抓住离你很远的东西,为什么不尝试一下自己走得更近一些再伸手呢?”

许平君皱眉思索:“走得更近一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说云歌能看懂病已写的字,你看不懂。难道你不能学着去看懂吗?可以问病已,可以问云歌,一天只学十个字,一年就是三千六百五十个字了。你说你听不懂病已说的话,云歌却能听懂,你为什么听不懂呢?听不懂的话,可以问云歌,这次听不懂,弄懂了,下次就可以听懂了。云歌书架上的书,如果你要看,她肯定会很乐意给你讲解。琴棋书画,你幼时不能学是因为没有钱请人教,可现在你周围都是免费的先生,你若真因为这些自卑,为什么不可以努力把你的自卑抹去呢?”

许平君心内震动,她从没有如此想过!

她只顾着羡慕嫉妒云歌所拥有的,只顾着猜度刘病已的心思,却从没有想过自己,她总是暗自怨云歌,怨病已,殊不知一切的一切,她才是错得最多的一个。

“孟大哥,我懂了。我如果因为这些,觉得自己和病已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么我应该做的是努力让自己进入病已的世界,而不是想方设法把他拖进我的世界,或者阻止别人进入他的世界。”许平君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原来似陷在一口井中,知道外面另有一个天地,可自己的天却只有井口那么大。

羡慕外面的天地,不满意自己的黑暗世界,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时间越久,只觉得自己的天地越发黑暗,那井越发的深,原本光明的人也渐渐变得阴暗。

她何尝没有痛恨过自己有负云歌对她的一片心意呢?她又怎么没有怀念过刚认识云歌时的坦诚明快呢?

她蹲在井底,想抓住自己的光明,可每一次的挣扎跳跃,都不是跳出井口,而是一次又一次地落下,在污泥里陷得更深。

现在,她已经知道如何爬上井口,走到外面那个天地的方法,虽然会很慢,可是她不怕,她会努力地、慢慢地顺着孟珏指点给她的梯子,走出她的阴暗。

孟珏道:“如果你想学任何东西,都可以来找我,我虽没有时间,可三月她们会很乐意教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起身向孟珏行礼:“大哥,谢谢你。”孟珏本要扶她,但听到许平君将“孟”字丢掉,叫的是“大哥”,心中倒是莫名地一暖,手就又缩了回来,任由许平君行了一礼。

许平君离去后,屋内只剩他一个人。孟珏随手拿起一卷书想分散一下心神,却看到云歌在旁边的批注,她的批注很奇怪,只是图案,如果喜欢就是一个笑眯眯的太阳,如果不喜欢就是一朵耷拉着的花。

孟珏看着那个神采飞扬的太阳,眼前闪过烈火浓烟中,云歌凄楚的眼神,猛然用力把书册合上。

云歌,你现在在哪里?

长安城,大司马府。

霍氏已经掌控了未央宫的侍卫,但侍卫只负责守护宫廷门户,并不能在宫廷内随意走动,所以霍氏对刘弗陵日常的一举一动都不能及时掌握。要想及时得到刘弗陵的一切消息,必须安排宦官和宫女到御前侍奉,可宫廷总管于安是先帝任命,在宫内根基深厚,又对刘弗陵死忠,所以御前竟没有一个霍氏的人。

霍禹几次试探逼迫,都被于安不落痕迹地化解了,恼怒下,决定来个硬碰硬,看看这个阉人能有多大能耐。

趁刘弗陵不在长安,身在骊山,霍禹命霍山精心挑选一批刺客,去刺杀于安。只要杀了于安,日后宫廷内的一切都会好办,安排宦官宫女也会随他们的心意。

却不料派出的好手一去不回,连尸身都找不到。而他在骊山见到于安时,于安一根汗毛都未掉,笑容依旧是那副阴恻恻的样子,他这才明白为什么连父亲都对这个阉人一直存着几分忌惮,也才真正理解父亲一再说的那句话:“先皇不会挑一个庸人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上。”

霍禹在父荫庇护下,自小到大一帆风顺,几曾吃过如此的暗亏?气得肺都要炸了,却只能在霍山和霍云面前大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云劝道:“大哥,这事是我们擅自行动,未和叔叔商量过,所以就此揭过,以后都不要再提了。不然让叔叔知道,只怕罚我们跪祠堂都是轻的。”

霍山不服,“难道就让这个阉人继续在那里得意?我们送进宫的人,除了上官丫头的椒房宫他不怎么插手,其余哪个没有被他使阴招?这次折损了我多少好手?就白白折损了?”

霍云瞪了眼霍山,“二哥,你就少给大哥添堵了!这些好手也不算白折损,至少我们知道了于安这帮宦官的实力,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等到日后想铲除他们时,心里有底。”又对霍禹苦劝,“大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叔叔为了收拾上官桀,隐忍了多少年?”

霍禹明白霍云说的全在理,若让父亲知道这事,只怕他更倒霉,这口气只能暂且吞下去,点点头,“云弟说得有理,这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以后谁都不许再提。于安……”霍禹重重冷哼了一声,“你以后千万不要落在我手里!”

“煎熬”二字,为何底下是火形,于安第一次真正明白。

这几日,陛下不就是如同在火上慢慢地烤着吗?每时每刻都是煎熬。

那个昏迷不醒的人就是那把火,把陛下的痛苦自责汇聚成汤,烧得越来越烫,越来越浓。

如果那个人永远醒不来,这锅天下最苦的汤滚沸时,陛下会怎么样?

于安打了激灵,不敢再想。对自己喃喃说:“会醒来的。我们有大汉最好的大夫,有最好的药,一定会醒来。”

看见张太医出来,于安立即迎了上去,“张太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张太医先给于安行礼,张太医的父亲就曾在太医院任职,父子二人脾气都很耿直,话语间常得罪权贵,刘弗陵却很欣赏张太医这一句是一句的脾气,于安自也不敢轻慢,忙伸手扶起了张太医。

张太医道:“伤得太重,又耽误了医治时间。在下医术有限,药石的效力已做到极致,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

于安听到后,知道张太医刚才对刘弗陵肯定也是这话,心沉了下去,不禁长叹口气,对神色黯然的张太医摆了摆手,“张太医家学渊源,医术已经是太医院的翘楚,这事……唉!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张太医也是重重叹了口气,“世人都以为天下医术最高超的人是太医院的大夫,其实根本不是。风尘中多有藏龙卧虎之辈,在下听父亲提起过,很多年前,长安城内有一个人的医术可以说‘扁鹊再生’,我们和此人比不过都是沽名钓誉之徒。若他能给云姑娘看病,也许情形会大不一样。”

于安眼睛一亮,“那个人如今在哪里?我派人去请。”

张太医摇摇头,“若在下知道他在哪里,早就求陛下派人去请了,身为医者,却不能救人,那种无力感……唉!听父亲说,那个人很多年前就离开了长安,早已不知去向。只希望他能收个有天分的徒弟,万万不要让一身医术失传,否则不仅是医界的损失,也是天下百姓的损失。”

于安失望之色尽显。张太医行了个礼后,脚步沉重地离去。

于安想进屋去宽解一下刘弗陵,刚到门口,就听到屋内传出了箫音。

隔着珠帘望去,榻上的女子乌发玉颜,榻侧的男子眉清目朗。此时男子正坐在女子身侧,为她吹箫。

刘弗陵的箫音如他的人,清淡冷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是这一次的箫音和往日略有不同,清冷下流淌着思念多年的情愫。

于安转身退出了屋子。

珠帘内的世界只属于他们,是刘弗陵等待了九年的相聚。

刘弗陵看到云歌紧蹙着的眉头,在他的箫声中有几分舒解,心中略微好过。

一曲终了,他俯在云歌耳边,轻声说:“云歌,我知道你不是一无所知。你一定可以醒来,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你答应过要来见我,你不能食言……”

“陵……哥哥……”

刘弗陵的心骤然大跳,心头狂喜,立即侧头看向云歌,紧接着却发觉那只是云歌昏迷中的一句胡话,人依旧是昏迷未醒。

一瞬的失望后,心中又慢慢透出喜悦,还有丝丝缕缕的心酸。

云歌仍旧记得他,念着他。

明知道云歌听不见,那句“陵哥哥”也不是特意叫他,可他依旧极其郑重地握住云歌的手,答应了一声:“云歌,我在这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的眉头又蹙了起来,似乎很痛苦。

刘弗陵忙查看了下她的伤口,“伤口又疼了吗?”

云歌的眉目间似乎凝聚了很多的难受,唇在微动,刘弗陵忙俯到她的嘴边倾听。

“孟……孟……”

“陵……”

“坏……石……头……”

“孟……”

一声声近乎听不清楚的低喃,也似没有任何意义。

刘弗陵却在一声又一声的低喃中,心渐渐发冷,向着一个没有光亮的深渊沉了下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也许是刘弗陵箫声中的情意挽留,也许是云歌自己的求生意志,云歌的病情渐渐缓和,烧也退了下来。

云歌睁眼的刹那,隐约觉得有一人在俯身看她,恍惚中只觉又是心痛又是身痛,无意识地叫了声:“珏,我好痛!”就像两人正好时,什么委屈和不高兴都可以和他抱怨。

话出口,立即想起孟珏已经不是她的孟珏了,心狠狠一抽,待看清眼前的人,云歌如遭雷击,只觉一瞬间,她的世界全部错乱。

刘弗陵装作没有听见前面的字,柔声说:“再忍一忍,我已经让大夫下了镇痛药,等药效发散出来,就会好一些。”

云歌呆呆凝视着他,刘弗陵也看着她。

他的幽黑双眸中隐藏了太多东西,只需轻轻一捅,她就能全部读懂,但她不能。

她的视线猛地移开,缓缓下移,看向他的腰间。

没有玉佩,她心中一松。

刘弗陵从于安手中拿过玉佩,递到她面前,“我很少戴它。”

她怔怔看着玉佩,眼中有惊悸,有恐惧,还有绝望。

刘弗陵一直静静等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很久后,云歌扭过了头,眼睛看着屋子一角,很冷淡、很客气地说:“素昧平生,多谢公子救命大恩。”

刘弗陵手中的玉佩掉到了地上,“当啷”一声脆响。

他眼内只余一片死寂的漆黑。

她的身子轻轻颤了下。

金色的阳光从窗户洒入,照在榻前的两人身上。

脉脉的温暖将男子和女子的身形勾勒。

屋内,却只有连温暖的阳光都会窒息的寂静。

她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墙角,很清淡地说:“公子若没有事情,可否让奴家歇息?”

他站起,十分平静地说:“姑娘重伤刚醒,还需好好休息,在下就不打扰了。万事都勿往心上去,养好身体才最重要。”作揖行了一礼,出屋而去。

她只觉心中空落落,脑内白茫茫。

似乎再往前一小步,就会摔下一个万劫不复的悬崖,她只能拼命后退,一遍遍告诉自己,她的陵哥哥是刘大哥,和许姐姐已成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绝对,绝对,绝对不会有错!

绝对不会有错!

云歌还不能行动,为了镇痛,药石里添了不少安神的药,每日里昏昏沉沉,醒一段时间,又睡大半日。

醒转时也不说话,人只怔怔出神。

于安问云歌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她也像是没有听见,一句话不肯说,什么表情都没有。

若不是知道云歌肯定会说话,于安定会把她当成哑巴。

云歌只想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想去接触外面的世界。她只想躲在她的墙角里,绝不想往前走。

云歌沉默,刘弗陵也是沉默。

都在沉默中消瘦,都在沉默中憔悴。

两个近在咫尺的人,却好像远隔天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又来看过云歌两次,可云歌每次都只盯着墙角,一眼不看他,说话十分客气有礼,可那种客气礼貌只会让人觉得她的冷淡和疏远。

刘弗陵每来一次,云歌的病势就会反复。

有一次甚至又发了高烧,搞得张太医完全不明白,病情明明已经稳定,怎么会突然恶化?

从那后,刘弗陵再没来看过云歌,彻底消失在云歌面前。

只有侍女抹茶与云歌日日相伴,于安偶尔过来查看一下她的饮食起居。

那个搅翻了她世界的人好似从未存在,云歌也一遍遍告诉自己,没有错,一切都没有错!

她总在昏睡中忆起,梦中的碎片十分清晰。

深夜时,会听到隐隐约约的箫声,绵长的思念如春雨,落无声,却有情。

她在梦里的碎片中,似乎是欣悦的,有大漠的骄阳,有叽叽喳喳的故事,有嘻嘻哈哈的笑。

可她会在醒来后努力忘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清醒的时分,全是痛苦,各种各样的痛苦,根本不能细思,她只能什么都不想,什么都忘记。

一日午后,药力刚退。

云歌似睡似醒间,半睁开眼,看到一抹淡淡的影子投在碧纱窗上。她立即闭上了眼睛,告诉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也什么都不知道。

中午的太阳,正是最烈。

那抹影子一直未消失,她也一动不敢动。

听到于安细碎的说话声,那抹影子低低吩咐了句什么,终于消失。

她紧悬着的心才稍松,接着却有想哭的感觉。

她一边告诉自己,没有道理,怎么能胡乱哭?那只是个好心搭救了她的陌生人,一边却有泪印到了枕上。

从此后,每个中午,云歌人躺在榻上,虽然刚吃过药,本该最瞌睡,神思却总是格外清醒。

每个中午,他都会拣她吃过药的时分来看她,也都只是隔着碧纱窗,静静地站在院中,从未踏入屋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

有时时间长,有时时间短。

屋内,屋外,这一站就是两个月。

一日晚上。

抹茶服侍云歌用过药后,云歌指了指屋中的藤椅,又指了指院内的紫藤架。

抹茶以为她想出去坐,忙说:“小姐,不可以呢!你伤得重,还要再养一段时间,才好下地。”

云歌摇了摇头,再指了指藤椅,抹茶终于会意,虽不明白云歌想做什么,仍依言把藤椅搬到紫藤架下摆好。

云歌隔窗看了眼外面,又合目睡了。

第二日。

刘弗陵来时,听屋内安静一如往日。他仍旧顶着烈日,立在了碧纱窗下,静静陪着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即使她不想见他,可知道她在窗内安稳地睡着,知道她离他如此近,再非不知距离的遥远,他才能心安。

于安来请刘弗陵回去时,看到藤架下的藤椅,皱了眉头。

抹茶立即惶恐地低声说:“不是奴婢躲懒没收拾,是小姐特意吩咐放在这里的。”

刘弗陵已经快要走出院子,听到回话,脚步立即停住,视线投向窗内,好似要穿透碧纱窗,看清楚里面的人。

于安惊喜地问:“小姐说话了?”

抹茶摇摇头。

于安不知道刘弗陵和云歌究竟怎么回事,不敢深问,不过既然是云歌吩咐的,他自不敢命抹茶收了藤椅,遂只摆摆手让抹茶下去。

于安对刘弗陵低声说:“陛下,七喜来禀奏,霍光大人已经在上头的大殿等了一阵子了。”

刘弗陵没有理会于安的话,反倒回身走到藤架下,一言不发地在藤椅上坐了下来。

于安又是着急,又是不解,刚想问要不要让人传话命霍光回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却只坐了一瞬,就又起身,匆匆离去。

于安看得越发糊涂,只能揉着额头,恨爹娘少生了两个脑袋。

云歌的伤好得极慢,一半是因为伤势的确重,一半却是心病。

等勉强能下地时,已是深秋。

在榻上躺了两个月,云歌早已经躺得整副骨架都痒,好不容易等到大夫说可以下地,立即就想出屋走走。

抹茶想搀扶云歌,她推开了抹茶,自己扶着墙根慢慢而行。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这些事情在她骤然颠倒的世界里根本不算什么。

云歌沿着墙慢慢走出了院子。不远的一段路,却出了一头的汗。

太久没有走路,她实在讨厌软绵绵的自己。她还想顺着台阶再往上爬一段路,却已是力尽,腿下一软就要跌倒,身后的人忙扶住了她。

云歌本以为是抹茶,一回头,看见的却是刘弗陵,身子立即僵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急急地想挣脱他。

因为剑气伤到了肺,此时一急,不但用不上力,反倒剧烈地咳嗽起来。

刘弗陵一手扶着她,一手替她轻顺着气。

她想让他走,话到了嘴边,看到那双幽深的眸子,紧抿的唇角,她只觉心中酸痛,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推开了他的手,就势坐在了台阶上。

把头埋在了膝盖上,不想再看,也不想再感知。

好像这样,她的世界就会如常。

刘弗陵默默坐着,眺望着下方金黄灿烂的树林,好似自言自语地说:“看到前面的树叶了吗?让人想起大漠的色彩。我每年都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有空闲时,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这里,白天可以赏秋景,晚上可以看夜空。这么多年,别的事情没有什么长进,对星象却很有研究,东宫苍龙——角木蛟、亢金龙、氐土貉、房日兔……”

云歌的眼泪一滴滴落在裙上。

东宫苍龙、北宫玄武、西宫白虎,南宫朱雀,还有角、亢、氐、房、心、尾、箕、斗、牛、女、虚、危、室、壁、奎、娄、胃、昴、毕、觜、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也全都研究过,翻着书,再对着星空找,日日看下来,竟比那些熟悉天象星斗的算命先生懂得还多。

她知道他会知道,也会懂得。

她知道“君心似我心”,却没有做到“定不负君意”。

她现在何来颜面见他?

刘弗陵抬起了云歌的头,替她把眼泪擦去,“云歌,你我真素昧平生吗?你真要我以后都称呼你‘小姐’‘姑娘’吗?”

云歌只是无声地落泪,眼中充满痛苦和迷茫。

刘弗陵不舍得再逼她,“我送你回去吧!”

虽然吃了有助睡眠的药,云歌却一直睡不着,半夜里听到隐约的箫声,吹的是十分熟悉的曲子。

原来一切都不是梦!

云歌辗转反侧了半晌,还是披了衣服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安看到一个人躲躲藏藏地隐身到暗处,骤然大怒。温泉宫都有人敢窥伺陛下?

待到跟前,发现是云歌。于安摇头叹气,转身想走,却又转了回去,“云小姐,奴才有几句话说。”

云歌一惊,转身发现是刘弗陵的贴身随从,她没有说话,只默默站着。

于安踌躇了下,还是决定豁出去了,开始把刘弗陵这些年的日常生活像报账一样报给云歌听:

少爷一直等着持发绳的人;

少爷爱看星星;

少爷偏爱绿色;

深夜里,少爷睡不着时,就会吹箫,可翻来覆去却只是一首曲子……

一口气竟然说了半个多时辰,等他说完,云歌早已是泪流满面。

于安清了清嗓子,“云小姐,你这整日不说话算怎么一回事情?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你总应该给少爷讲清楚。奴才的话说完了,奴才告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倚着栏杆,默默看着满天繁星。

听到身后动静,以为是于安,却半天没听到说话请安,一回头,看到云歌正俏生生地立在长廊下。

刘弗陵忙走了几步,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披到了她身上,“怎么还没有睡?这里风大,我送你回屋。”

她拽住了他的衣袖,示意他止步。

云歌靠着栏杆坐下,侧头望着远处,将她在长安的经历淡淡道来:

“发绳被娘亲拿走了,我已经到长安一年多。来长安前,我还一直犯愁没有了信物,该如何寻找陵哥哥,却没有想到第一日就碰见了陵哥哥……”

刘弗陵听到有人和他长相相似,还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心中剧震,但让他更伤痛的是天意弄人。

云歌淡淡地讲述着她又遇见了另外一个人,表情淡漠,好似讲着别人的故事。她不愿意提起那个人的名字,只简单地用一个“他”字,从相遇到别离,三言两语就交代过,可她扶着栏杆的手,攥得紧紧,脸色也是煞白。

“……他是流水无情,我空做了落花有意。既然我已经违约,你也不必再遵守诺言。我的伤已经快好,也到我该告辞的时候了。”

刘弗陵扳着云歌的肩头,让她看着他,“你没有违约,这只是……只是阴差阳错。云歌,如果你现在幸福,我会把珍珠鞋还给你,当年盟约一笔勾销。不过你已经决定斩断过去的事情,那我不想把珍珠鞋还给你。我不要你现在答应什么,但是希望你给我们一些时间,我只要一年。如果一年后,你还想走,我会把珍珠鞋还给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再难维持自己的淡漠,眼内珠泪滚滚,她猛然偏过了头。

她宁愿他骂她,宁愿他质问她既有盟约,怎么可以背约?宁愿他大怒,生气她的负心。

可他只是这样看着她,面容平静,语气清淡,似乎没有任何情绪流露,可那暗影沉沉的眼睛内是心疼,是苦涩。

刘弗陵用衣袖替云歌把泪拭去,“不要迎风落泪,太伤身子。”

他微微一笑,语气刻意地放轻快,“云歌,至少也该把未讲完的故事讲完,这都九年了,别的小狼,儿子孙子都一大堆了,我们的那只小狼却还在被你打屁股,打了九年,什么气也该消了,只是可怜了小狼……”

云歌扑哧一声,破涕为笑,可笑还未及展开,眼泪又落了下来。

云歌不再拒绝见刘弗陵,只是两人之间的话依旧不多。

刘弗陵本就是话少的人,云歌却是因为身心皆伤,很多时候不愿意说话。

常常两人共在一屋,却半日都不说一句话。

有时候时间久了,守在外面的于安和抹茶甚至会怀疑,屋子内真有两个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沉默的时间很多,可两人自有自己的相处方式。

刘弗陵帮云歌找了琴,又寻了一大卷奇闻异志,两人抚一段琴,看一会儿奇闻传说。看到滑稽好笑处,她会微抿着唇笑,他会凝视着她,眼中也盛了笑意。

刘弗陵对云歌若对朋友,既不提起过去,也不提起未来,既未刻意亲近,也未刻意保持距离。

他的淡然态度影响了她,她面对他时,紧张愧疚渐去,本性中的疏朗闲适渐渐显露。

两人本就比常人多了一分默契,常常一言未说,对方已能知道自己的心意,此时相处日久,又慢慢地生了很多随意。

刘弗陵把宫里能找到的菜谱都命人搬了来,让云歌闲时看着玩。

有不少绝谱异方,还有一些讲述食材的相生相克,却多是只言片语,未成体系,云歌看得心神意动时,往往跺足叹气。

刘弗陵鼓励她提笔写食谱。

自古“君子远庖厨”,文人墨客不会愿意提笔去记录厨房里的事情,而厨师又不会写文章,难得云歌二者皆会,不如写一份食谱,记录下当代的饮食烹饪,为后来人留一份资料,省的以后的人也边看边叹气。

云歌豪气盈胸,决定从现在开始就整理笔记,为日后写食谱传世做准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却不许她动笔,只让她做好记号。

他处理完公事后,会帮她把看中的菜谱仔细地誊抄下来。

有些远古探讨食材使用的文章传说太多,文字又晦涩难解,他会帮她一一注释,把出处都写明,方便她日后寻根究底。

刘弗陵写得一手好字,字字都可以拓下,供后人临摹。

满幅小篆,仿如龙游九天,看得云歌忍不住击节赞叹:“传说李斯的一手小篆让荀子看后,三月不知肉味,当即决定破格收他做学生。荀子若还在世,肯定也非收你做学生不可,不过他若知道你用这么好的字来给我写菜谱,定要骂我无知妇人。”

刘弗陵的博闻强识也让云歌惊叹,他的脑袋好像把所有书都装在里面,任何一个典故,不管如何生僻,他都不用翻书,看一眼就能想到出自何处,甚至哪一章哪一节。

云歌的身体渐好,身上的萎靡之气也渐去,静极思动,常常刻意刁难刘弗陵。

刘弗陵不在时,她就东翻西找,寻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字句来考刘弗陵,从诸子百家到诗赋,从典故到谜语。

刚开始,刘弗陵提笔就给出答案,到后来,需要思索一会儿,时间有长有短,但也都能说出答案。

只要刘弗陵答对,云歌就算输,需给他弹一首他指定的曲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日日下来,云歌本来极糟糕的琴艺,突飞猛进,云歌也从音乐中窥得了一个被她疏忽的世界。

云歌若赢了,刘弗陵就需做一件她指定的事情,只是云歌到现在都没有机会行使她的权利。

云歌日日输,输得一点脾气都没有,绞尽脑汁地想了又想,恍然大悟,这些书都是他命人搬来给她的,既然是他的书,那他自然都看过,如此相斗,她当然赢不了,要想赢,只能跳出这些书。

跳出这些书?

说说容易,云歌想着堆满几个屋子的书,脸色如土。

刘弗陵进屋后,看到云歌歪在榻上翻书,听到他进屋,眼睛抬都未抬,很专心致志的样子。

丫头抹茶却是眉梢难掩兴奋,站在门侧,随时待命的样子。

于安刚想帮刘弗陵净手,刘弗陵摆了摆手,让他下去,径直走到桌旁,拿起云歌出的题目。

“天上有,地上无;口中有,眼中无;文中有,武中无;山中有,平地无。打人名。”

话语直白浅显,却不好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凝神思索,先典故,再拆字,到化形,竟无一人合这句的意思。

刘弗陵想着不如放弃,让云歌赢一次。云歌生性好动,这个游戏是怕她闷,所以才不让她赢,好让她继续刁难着玩。

却在放下绢帛的刹那,恍然大悟,他是钻入固定思路了,谁规定“打人名”就是一个古人或者名人?就是书册上的名字?

这一个谜面,含了两个人的名字,云歌却故意不说清楚。

虽然云歌这个谜题出得有些无赖,不过就对他们两人而言,也勉强说得过去。手指从她所写的字上抚过,眼中有了笑意。

抬眼看到她唇角偷抿着的狡慧笑意,他心中一荡,放下了绢帛。

“我猜不出。”

云歌立即丢了书籍,拍手大笑,“抹茶。”

抹茶忙搬了炭炉、茶釜进来,显然主仆两人早已商量好。

云歌笑吟吟地对刘弗陵说:“我口渴了,麻烦陵公子煮杯茶给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立在帘子外的于安也带了笑意,陛下自小聪慧过人,所学广博,神童之名绝非白得,吟诗作赋、吹曲弹琴,陛下都是信手拈来,可这烹茶嘛……

有得看了!

刘弗陵很平静地蹲下,很平静地盯着炭炉,很平静地研究着。

云歌等了半晌,看他只盯着炭炉看,十分纳闷,“这个炉子怎么了?不好吗?”

刘弗陵平静地说:“我正在想这个东西怎样才能有火。如果你口渴,还是先喝点水,我大概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弄清楚。”

他的表情太过坦然平静,让云歌想笑反倒笑不出来,云歌怔了下说,“我教你,不过只负责口头指点。你要亲手煮来给我喝,不然我就白赢了。下一次赢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刘弗陵微笑:“肯定会让你喝到口。”

一个说,一个做,于安和抹茶在帘子外闷笑得肠子都要断掉。

毕竟有几个人能看到堂堂一朝天子,捋着袖子,手忙脚乱地生火、汲水、烹茶?

好不容易,茶煮好了,刘弗陵端了一杯给云歌,云歌喝了一口,顿了一瞬,才勉强咽了下去,微笑着问:“你放了多少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说水冒如蟹眼小泡时放茶,我看罐子里茶不多,就都放了进去。放错了吗?”

于安和抹茶都是身子一抖,一罐子都放进去了?陛下以为他在煮粥吗?

于安有些心疼地暗叹,那可是武夷山的贡茶,一年总共才只有四两三钱,这壶茶实在是很贵重!

贵重是极贵重了,可那个味道……

于安此时忽地对云歌的微笑有了几分别的感触,也开始真正对云歌有了好感。

起先坐得远,没有留意。云歌此时才看到刘弗陵的手有烫伤,脸侧有几抹黑迹,云歌的笑意慢慢都化成了酸涩,几口把杯中的茶尽数喝下,“不错,不错。”

云歌看刘弗陵想给自己倒,忙一把抢过茶壶,顺手拿了三个杯子,恰好斟了三杯。

自己先拿了一杯,“于安,抹茶,难得你家少爷煮茶,你们也尝尝。”

于安和抹茶面面相觑,云歌眉毛轻扬,笑眯眯地盯向他们,“你们笑了那么久,也该口渴了。”

于安立即快步而进,抱着壮士断腕的心,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抹茶握着茶杯,喝了一口,嘴里已经苦得连舌头都麻木了,脸上却要笑得像朵花,“谢谢小姐赐茶,奴婢到外面慢慢喝。”

云歌的反应固然机敏,可刘弗陵自小到大,整日里相处的哪个不是心机深沉的人?

心中明白,面色未动,只深深地看着云歌。

看云歌面色怡然地品着茶。

他想要拿过云歌手中的杯子,云歌不肯放,他索性强握着云歌的手,把剩下的半杯喝了。

云歌愣愣看着他,他淡淡一笑:“从今往后,有我在,不会让你独自一人吃苦。”

云歌心中一酸,装作没有听懂他的话,抽了一块绢帕给他,强笑着说:“你脸上有炭痕。”

刘弗陵用帕子擦了几下后,还有几点地方没有擦去,云歌看得着急,自己拿了帕子替他擦,缩手时,刘弗陵却轻轻握住了云歌的手,云歌身子僵硬,低着头,把手缓缓抽出,“我有些累了。”

刘弗陵脸色一黯,起身道:“那你先休息一会儿,晚膳晚点用也可以。”

云歌低着头没有说话,听到脚步声渐渐远去,她突然站起,叫了声:“抹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抹茶忙进来,听吩咐。

“你去和于安说一声,说陵哥哥的手被烫了。”

抹茶点了下头,一溜烟地出了门。

云歌的身体渐渐好利落,只是那一剑伤得太重,虽有名医良药,还是留下了咳嗽的病根。

刘弗陵神伤,暗中命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去好好研究治咳嗽的药方,有成者重赏。

云歌自己倒不在乎,“命能保住已经万幸,只是偶尔咳嗽几声,不要紧。”

山中无日月,时光如水一般流过。

云歌受伤时是夏末,等病全好已经冬初。

她尽力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个人,白日里还好,她可以努力给自己找事情,可夜深人静时,却总无法不难过。

想着他如今也该和霍家小姐举案齐眉了,说着那和自己无关,可是当日风中他绾着她的头发所说的“绾发结同心”却总会突然跳到脑中,如今他应该替霍家小姐绾发插簪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庆幸的是,她对他的恨意淡了许多。

恨的滋味像是中了传说中的苗疆蛊毒,无数虫子日日啃噬着你的心,是痛中之痛。

云歌不喜欢恨人的感觉。

他负了她,她却负了陵哥哥。

山盟海誓犹在耳,却经不起世间的风吹雨打。

她经不住他的诱惑,他经不住世间权力的诱惑,所以她恨不起他,若要恨,她该恨的是自己,恨自己未带眼识人,恨自己太过自以为是。

看到刘弗陵进来,对着一炉熏香发呆的云歌急急跳起,刘弗陵眼睛一暗。

云歌知道自己想掩饰,反倒落了痕迹,何况她想瞒他也太难,索性不再刻意做欢颜,只静静看着他。

刘弗陵走到她面前,凝视了她会儿,忽地轻轻叹了口气,把她揽进了怀中,“怎么才能让你笑颜依旧?如果只需烽火戏诸侯,那倒简单。”

云歌本想推开他,可听到他那低沉的声音,声声都压得她心酸,她忽然无力,头靠在他肩头,只是想落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果有些事情从没有发生过,她和他现在该有多快乐?

刘弗陵静静拥了她会儿,忽地说:“你昨日不是说养病养得人要闷出病来了吗?我陪你下山去散散心,你想去吗?”

云歌想了想,点点头。

于安听到刘弗陵要去山下玩,忙去安排人手,刘弗陵却不许,于安无奈下只能让人乔装改扮后,暗中跟随。

云歌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下山时才发现她住的地方很偏僻,深隐在山峰层林间,要行一段路才到主山道,从主山道向上看,隐隐有一片屋宇连绵的楼台。

“这是哪里?”

刘弗陵沉默了一瞬,才说:“骊山。”

云歌对汉朝皇帝的各处行宫并不知道,所以也未多想,只心中暗叹了口气,原来离长安还很近。

他们来得很巧,正是赶集日。街上熙来攘往,热闹非凡。

今年是个丰收年,赋税又真正降了下来,盐铁等关乎日常民生的物品价格也比往年有了下降。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神情祥和,买过家里必需的生活物品,还有余钱给妻子买朵绢花,给孩子买些零嘴。商贩们的生意好,心头眉头也是舒展,打招呼间问起彼此的近况,多有笑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微笑:“和我刚来汉朝时,气象已是不同,这个皇帝是个好皇帝,霍光也很好。”

刘弗陵第一次逛长安城郊的市集,看着人来人往,听着高声喧哗,和日常的深宫气象极是不同。

虽然喧闹纷杂,他却喜欢这种烟火气息。

因为正常,所以温暖。

两人常被人潮挤散,刘弗陵怕丢了云歌,索性握住了云歌的手,牵着她,在街道上胡乱走。

他们两人倒是随性,只是苦了于安,一双眼睛已经观了八方,还觉得不够用,可看到刘弗陵眉梢眼角隐带的温暖,他又觉得一切都值得。

看到广场上一群人围得密密实实,云歌立即拽着刘弗陵挤了过去,只听到前面的人一会儿大笑,一会儿惊叹,听得人十分好奇。

“模样长得真是惹人怜!”

“看这小不点的样子!”

“这两个是兄弟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着像,不知道是不是双生兄弟?”

“父母呢?他们怎么单独跑到这里玩?不知道有没有吃过东西。”

云歌转悠了一圈,仍旧进不去,视线扫到他们身后亦步亦趋的于安,计上心头,“于安,你想不想挤进去看看?”

在刘弗陵的视线注视下,于安敢说不?他只能皮笑肉不笑地说:“想。”

云歌笑眯眯地说:“我有一个法子,很管用,你就大叫‘里面的是我侄子’,众人肯定给你让路。”

于安神情一松,还好,不算刁难。他运了口气,中气十足地吼道:“让一让,让一让,里面的是我侄子。”

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听到喊得急迫,纷纷都让了路,里面的人却是惊讶,也让了路。

“让一让,让一让,里面的是我侄……”看到人群内的东西,于安的话咽在口中,差点没给呛死。

四周一片静默。

众人都默默地看着于安,表情各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见两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猴子正在场中戏耍,此时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它们好似十分奇怪,挠着头,大眼睛骨碌碌地转,一条细长的尾巴在背后摇来晃去。

云歌强忍着笑,赶紧把刘弗陵拽开几步,和于安划清界限,小声地说:“我们不认识他的。”

片刻后,人群发出爆笑。

两只小猴子也来了劲,吱吱尖叫,又翻跟斗,又抓屁股,兴高采烈。

有人笑着高声说:“不知道哪里跑来两只小猴子,我们正想着如果不管他们,大冬天的只怕要饿死,既然娃他叔来了,那就好办!麻烦娃他叔把他们领回家。”

于安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云歌笑得直打跌。

刘弗陵怕她又开始咳嗽,忙轻拍着她的背,对于安吩咐:“于大哥,把它们带回去,等大一些放生到山中,也是于大哥的一件善事。”

于安愕然看向刘弗陵,很多年后的第一次直视。

刘弗陵扶着身边的绿衣女子,面上虽没有什么表情,眼中却是笑意轻漾。此时的他不再独自一人高高在上,不再没有喜怒,他只是一个宠着身边女子的平常男人。

于安眼眶一酸,低下头,应了声“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安虽收留了猴子,却一直板着脸,云歌和他说话,他只嘴里“嗯嗯哼哼”,好像十分恭敬,却不拿正腔回答。

云歌向刘弗陵求救,刘弗陵拿了食物喂猴子,对云歌说:“自己闯的祸自己去收拾。”

云歌赶在于安身边,赔小心:“于大哥,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两只小猴子呀!我以为是谁家走失的孩子。于大哥,给猴子做叔叔也挺好呀!你看这两只猴子多可爱!”

于安瓮声瓮气地说:“那么可爱,也不见姑娘说那是你侄子。”

云歌笑:“别说是我侄子,就是我儿子也可以!我娘是狼养育大,算来我的外婆是狼,有个猴子儿子也很好……”

于安恼中也被云歌气出笑,“你亲都没成,就儿子、儿子挂在嘴边,不害臊吗?儿子他爹呢?”

于安话刚说完,就想到云歌是娘,他是叔叔,陛下可刚叫过他大哥,那陛下不就成了两只猴子的……

又是想笑,又是不敢笑,忍得十分辛苦。

云歌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偷偷瞅了眼刘弗陵,刘弗陵也正好看向她,两人视线撞了个正着。

他似笑非笑,几分打趣,云歌立即臊了个满面通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跺了下脚,扭身就走:“你们两个合起来戏弄我!”

刘弗陵忙吩咐于安照顾好猴子,自己去追云歌,不想云歌走了不远,又一个急转身,匆匆往回跑,脸色十分难看,刘弗陵握住她的胳膊,“怎么了?”

云歌没有回答,牵着他慌不择路地跑进了一家店。

是一家出售陶器的店,宽敞的院子里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陶器皿,有巨大的水缸,不大不小的米缸,还有小一点的腌菜坛子。

云歌左右环顾了一圈,根本没有可躲避的地方,听到外面传来的叫声,急切间,顾不得那么多,拽着刘弗陵跳进了一个大水缸中。

水缸虽大,可容纳了两个人后也是拥挤不堪,云歌和刘弗陵面对面,好似紧紧拥抱着彼此,十分亲密。

云歌轻声说:“我急糊涂了,他们又不认识你,我怎么拉着你也躲了起来?”

刘弗陵没有太多表情,眼中却有苦涩。

刘病已听到手下的兄弟说看见一个像云歌的女子,立即叫了孟珏,匆匆赶来。的确看到一个相似的身形,但他们还未走到近前,就看到那个身影在拥挤的人群中几晃后,消失不见。

寻了几个月,孟珏已经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消息网,从大汉到西域,可没有云歌半点消息,她就好像突然从人间蒸发,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甚至连那夜厮杀的两方是谁,都查不出来。

他从刚开始的笃定,到现在的担心,他开始想那一夜云歌究竟有没有逃脱?是不是发生了意外?她究竟是生是死?

担心恐惧折磨得他日日不能安睡。

寻了一大圈,却找不到要找的人。两人站在陶器店外,都是黯然。

刘病已叹了口气说:“也许认错人了。”

孟珏沉默了会儿,蓦然一掌拍碎了身侧做招牌的瓦缸,“一定是她。”

躲在水缸内的云歌,身子不禁轻轻一抖。

刘弗陵忙伸臂拥住她,好像要替云歌把一切伤害都挡开。

店堂内打瞌睡的伙计听到动静,出来探看,见人打碎了货物,刚想大骂,可被孟珏的森寒视线盯了一下,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孟珏扔了片金叶给他:“没你什么事,滚回去睡你的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伙计收起金叶,立即一溜小跑,跑回店堂,直接缩到柜台下,闭上了眼睛。

孟珏对刘病已说:“她是在这附近不见的,命人把附近的几家店铺都搜一遍。”说完,孟珏亲自开始查看陶器店,不管大缸小缸,都是一掌拍下,将缸震成粉碎。

云歌一点都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利用她的是他,出入霍府的是他,想攀上权势顶峰的人是他,和霍成君拥抱亲昵的还是他,他既然要霍成君,为什么还要找她?难不成他还以为她能与霍成君共侍一夫?

刘弗陵看云歌脸色苍白,知道孟珏在她心中还是十分重要。正因为仍然在乎,所以才害怕面对,害怕自己的还在乎,害怕自己会情不自禁。

听到陶器碎裂的声音渐渐向他们的方向转来,刘弗陵附在云歌耳边说:“你若不想见他,我去替你把他挡走。”

云歌摇摇头。

孟珏外表看着是温润君子,性格实际上十分桀骜,现在他连那层君子的外衣都不用了,可见今日不翻遍了这附近,不找到她,他不会善罢甘休。陵哥哥只是个普通人,不懂一点功夫,哪里挡得住孟珏?

云歌忽地抓住了刘弗陵的手,“你帮我圆个谎,做我的夫君,好不好?我和他说我们已经定亲了,让他别再来找我……”

刘弗陵眼中带了几分酸楚,温和地打断了云歌的话,“云歌,我们本就是有盟约的未婚夫妻。”

云歌语涩,不错,他们早就是交换过信物,有过盟誓的……夫……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抓着刘弗陵的手变得无力,慢慢滑落,刘弗陵却用力握住了她。

脚步声渐走渐近,云歌心中零乱如麻,害怕伤痛恨怨,羞愧温暖酸涩,全挤涨在胸间,撕着她,扯着她,一颗心就要四分五裂,只有握着她的那只手,坚定地护着她。

她用力握住了刘弗陵的手,朝他一笑,虽未及完全展开就已消失,可她的眼神不再慌乱无措。

云歌听到身旁的缸应声而碎,知道下一个就是他们藏身的水缸了,深吸了口气,鼓起全身的勇气等着面对孟珏。

孟珏举起手掌,正要挥下,忽然听到一人笑叫道:“这不是孟大人吗?”

孟珏顿了下,缓缓回身,负着手也笑道:“于……”

于安忙摆了摆手,“都在外面,不用那么多礼了。我痴长你几岁,孟大人若不嫌弃,就叫我一声于兄吧!”

孟珏笑着作揖,“恭敬不如从命,于兄怎么在这里?”

于安笑着说:“出来办些私事,经过这里时,看到孟大人在敲缸,一时好奇就进来看一眼,孟大人若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尽管说话。”

孟珏笑着向外行去,“没什么大事,此店的伙计惹人眼烦,一时之气。难得于大哥到外面一趟,若有时间,容小弟做个东道,喝几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和于安一边谈笑,一边出了店门。

他们前脚刚走,立即有宦官进来接刘弗陵和云歌,护送着他们从后门上了马车,返回骊山。

云歌脑中思绪纷杂,于安和孟珏认识,而孟珏对于安显然很忌惮,对于安的客气程度不下对霍光,可于安不过是陵哥哥的管家。

云歌沉默地坐着,刘弗陵也一直沉默,只听到马蹄敲着山路的嘚嘚声。

回到别院住处,刘弗陵让所有人都退下去,“云歌,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云歌拿着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烛火,眉尖微蹙,“我以前觉得只要我对人好,人也一定会对我好,我以诚待人,人自然也以诚待我,可后来知道不是的,这世上的人心很复杂,有欺骗、有猜忌、有背叛、有伤害。我不会去骗人,但我现在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可……”云歌抬眼看向刘弗陵,“陵哥哥,我相信你。如果连你也骗我,我还能相信谁?我只想知道真实的一切,你告诉我。”

刘弗陵静静凝视着云歌。

云歌又看到了熟悉的暗影沉沉,里面翻卷着万千无奈。

云歌心酸,她是想要他高兴的,从小到大都是,“陵哥哥,你若不想说,就算了,等日后……”

刘弗陵摇了摇头,“我的名字是三个字,并非两个字,刘陵二字中间还要加一个‘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正在挑烛火的簪子跌落,打灭了烛火,屋内骤然陷入黑暗。

云歌无意识地喃喃重复:“刘弗陵,刘弗陵……陵哥哥,你……你和汉朝的皇帝同名呢!”

刘弗陵坐到云歌身侧,去握云歌的手,入手冰凉,“云歌,不管我的身份是什么,我仍然是我,我是你的陵哥哥。”

云歌只觉得这个世界怎么那么混乱,陵哥哥怎么会是皇帝?怎么可能?

“陵哥哥,你不是皇帝,对不对?”

她眼巴巴地瞅着他,唯一企盼的答案显然是“不是”。

刘弗陵不能面对云歌的双眸,他去抱她,不顾她的挣扎,把她用力抱在了怀里,“云歌,我就是我,过去、现在、将来,我都是你的陵哥哥。”

云歌打着刘弗陵的胸膛,想推开他。

刘弗陵紧紧抱着她,不管她如何打,就是不让她挣脱。

云歌打了一会儿,终是大哭了出来,“我不喜欢皇帝,不喜欢!你别做这个皇帝,好不好?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在山里盖一个房子,就我们清清静静地生活,你不是喜欢读地志奇闻吗?现在的地志多不全,我们可以亲身去各处游历,搜集各地风土气候传说,还有食物,你写一本地志奇闻书,我写一本食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把云歌的头紧紧按在他的肩头,眼中是深入心髓的无力和无奈,只一遍遍在云歌耳边说:“对不起,对不起……”

因为他的身份,他的生命中已经有太多无可奈何,所以他一直尽量避免再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制造他人生命中的无可奈何。

他在吃过竹公子的菜后,不想因为他是皇帝就选择理所当然的拥有,不想因为自己的一个决定就让竹公子无可奈何。

可是他正在让云歌无可奈何,这本是他最不想的事情,却又是一个无可奈何。

已是万籁俱静,云歌却忽地从榻上坐了起来,轻轻穿好衣服。

环顾屋内,并没有什么属于她的东西,转身刚要走,忽又回身,将桌上刘弗陵为她誊写的笔记装进了怀里。

云歌从窗户翻出了屋子,一路小跑,跑着跑着,却又停了下来,回身看向他的住处。

那里灯熄烛灭,一片黑沉,想来他正在睡梦中。

她想了那么多年,又找了那么久的陵哥哥,竟真和她想象的一模一样,她可以什么都不用说,他就知道她所想的一切,可是他为什么会是皇帝?

他是皇帝,难道就不是她的陵哥哥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不想回答自己的问题,说她怯懦也好,说她自私也罢,她如今只想先躲开一切。

自从受伤后,她的脑袋就好似没有真正清醒过,一个惊讶还未完全接受,另一个惊讶就又来临,她现在只想远离所有的人和事。

终于下定了决心离开,一转身,却发现,不知道何时,刘弗陵已经静静立在她的身后。

黑沉沉的夜,他的眼睛也是黑沉沉的,看不清楚里面的任何东西。

云歌怔怔地看着刘弗陵,良久后,猛地埋下头,想从他身侧走过。

“云歌。”刘弗陵拿着一个东西,递到她面前。

云歌一瞥间,心中剧震,脚步再也迈不出去。

一只小小的葱绿绣鞋躺在刘弗陵的掌心,鞋面上一颗龙眼大的珍珠,正在星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

云歌痴痴地伸手拿过,入手犹有余温,想来他一直贴身收藏。

“好,我在长安等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你知道女子送绣鞋给男子是什么意思吗?”

“我收下了。云歌,你也一定要记住!”

“以星辰为盟,绝无悔改。”

……

那夜也如今夜,星辰满天。

同样的星空下,站着同样的人。

如此星辰,如此夜,不正是她想过无数次的吗?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如此苦涩?

刘弗陵的视线落在云歌手中的绣鞋上,“云歌,我只要一年时间。等待了九年,至少请给我一段时间去听你讲故事。九年里想必你又去过不少地方,我只想知道和了解你所做过的事情。也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告诉你我在这九年里做了什么,难道你一点都不关心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

云歌语滞。怎么可能不关心,不想知道?无数次躺在屋顶上看星星时,会想陵哥哥在做什么。甚至特意把自己在某一天,某一个时辰,做什么都记下来,想等到将来重逢时问陵哥哥,看他在那一天,那个时辰,在做什么,有没有想过她?还有那些已经积攒了多年的话……

刘弗陵从云歌手中把绣鞋拿了回去,“只要一年时间,一年后你若还想走,我一定将珍珠绣鞋还你,我与你之间再无任何约定。但是现在,我要你履行你当年的誓言。”

云歌忽地侧着脑袋笑起来,“陵哥哥,你真聪明。谁叫我当年是个小笨蛋,大了又是个大笨蛋?好!一年之约。”转身向屋子行去,“一年后的今日,我走时,就不用你相送了。”

刘弗陵负手而立,手中紧握着绣鞋,望着云歌的身影慢慢走入屋子。

她已经进屋很久后,他依然立在原地。

微抬了头,看向星空。

夜幕低垂,星辰密布,恒久的美丽。

如此星辰,如此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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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坐着汉朝皇后——上官小妹。

上官小妹不到六岁就进宫,这是她第一次走出长安城里的重重宫殿。

她从小就被教导一举一动都要符合皇后的身份,要温婉端庄华贵,要笑容亲切,却又不能笑得太过。可是现在,她无法克制自己的兴奋,忍不住地咧着嘴笑。

皇帝大哥竟然派人来接她去温泉宫,她就要见到他了。

虽然身在后宫,可她隐约明白祖父、外祖父和皇帝之间的矛盾。

她知道自己是祖父和外祖父强塞给皇帝的,她甚至能从皇帝周围太监的眼睛中看到厌恶和提防。可是最该讨厌她的皇帝却从没有对她说过一句冷语,甚至还吩咐于安要保护她的安全。

他总是隔着一段距离,似乎没有任何温度地淡淡看着她。他从不走近她,她也从不敢走近他,可她能感受到他疏离淡然下的理解。

在整个皇宫中,也许只有他明白她的痛苦,明白她也痛恨皇后这个位置,她所渴望的哪里是什么母仪天下?她甚至想,如果不是因为皇后这个位置,当她只唤他“大哥”,而非“皇帝大哥”时,他会待她不同。

祖父死后,宫里的人一边幸灾乐祸于上官氏的覆灭,一边又因为外祖父霍光,对她更加畏惧。她知道自己在他们的心中,未免凉薄。

她对外祖父十分亲昵,亲昵到似乎完全忘记了祖父、父亲、母亲、兄弟因何而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这难道不正是在皇家生存的法则吗?要学会忘记,学会假装一切都十分正常。

何况她相信,霍氏的结局一定不会比上官氏好,她一定要活着,活着等待那一天的来临,她要亲眼看见霍氏的结局。

当她能光明正大地祭拜父母时,她会细细描述给他们听,让他们黄泉之下安心。

上官小妹一直从帘子缝里向外看,当看到车舆未沿着主山道向上,直去温泉宫,反拐到侧路上,忙挑起帘子问:“怎么回事?不是去见陛下吗?”

太监七喜声音平平地回道:“陛下在山中的一处别院。”

上官小妹不解,这些别院应该是给侍卫或者太监住的地方,皇帝怎么住这里?但知道这些太监不会给她任何关于刘弗陵的消息,只能放下帘子。

几重不大不小的院落,没有富丽堂皇,却清幽雅致,很像她起先在路旁看到的普通民居。

上官小妹突然觉得自己的一身华服、时兴发髻都十分不妥当。出门前,花费了大功夫,精心修饰了很久,可在这里,她只觉得格格不入。

七喜领着她走到后园,指了指前面的屋子,对上官小妹说:“皇后娘娘,陛下就在里面,奴才就领路到这儿了。”说完,行了个礼,未等上官小妹发话,就自走了。

上官小妹举目望去:几树白梅开得正好,疏落间离,横于窗前。一男一女临窗而坐,执子对弈。其时,已近黄昏,夕阳斜斜洒在窗前,轻薄如蝉翼的光晕流动中,梅影扶疏,人影婉约,仿如画境。

上官小妹不能举步,怔怔看了许久,直到于安在她身前轻轻咳嗽了几声,她才惊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安向她行礼,她忙让于安起身,终是没有沉住气地问:“那个女子是谁?”

于安笑着说:“陛下命人接娘娘来,就是想让云姑娘见一下娘娘。”

于安没有用“拜见”二字,而且说的是让云姑娘见一下她,而非她这个皇后见一下云姑娘。于安早已是宫中的精怪,他绝不可能因为一时口误而如此僭越。

上官小妹心中剧震,盯向于安。

于安虽微微低了头,却没有回避上官小妹的视线,满脸带着笑意。

上官小妹点了点头,“多谢于总管提点,本宫明白了。”

上官小妹进屋后,欲向刘弗陵行礼,刘弗陵招手让她过去,指着她想要说话,却看着他对面的女子,踌躇不能出口。

上官小妹的心又往下沉了沉,以皇帝之尊,竟然连介绍她的身份都会如此为难。

云歌看到一个华妆打扮的小姑娘进来,随口问刘弗陵:“你有客人?”

看到刘弗陵的神色,再仔细看了眼小姑娘的装扮,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心中蓦然明白,强笑了笑,起身向上官小妹行礼,“民女云歌见过皇后娘娘。”

刘弗陵握住了云歌的胳膊,没有让她的礼行下去,“小妹不到六岁,就搬到宫里来住,我待她如妹,你不用对她多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上官小妹娇笑着拍手,“皇帝大哥派人来接我玩,我还想着,不就是一座山,比长安城多了些树,能有什么好玩的?没想到有这么漂亮的一个姐姐。姐姐可别和那些人学,明明个子比我高,可总喜欢把自己弄得矮半截,让我都不好意思和她们多说话,也不知道我有多闷!”

小妹本就个子娇小,此时语态天真,一脸欣喜,更显人小,四分顽皮六分可爱,将三人的尴尬化解了不少。

云歌知道刘弗陵怕她总想着离开,所以直接让小妹来,向她表明心迹。其实她不是不理解,于安言里言外、明示暗示说了不少当年的事情。她知道他当年处境艰难,明白他的无能为力,也很清楚这么多年来,他一个女人都没有,所以年近二十一岁,都还没有子嗣。可每当她想到他是皇帝,还有一个皇后时,却总会觉得心里很怪。

云歌见小妹一直站着,向她指了指自己刚坐过的地方,“皇后,请坐。”

小妹瞟了眼刘弗陵,笑着坐下。即使六岁那年加封皇后大礼时,他也没有坐到过她的身侧,这竟然是第一次她和他对面而坐。

小妹对云歌说:“我叫上官小妹,云姐姐可以叫我小妹。”

刘弗陵向小妹点头笑了下,上官小妹心中有辨不清的滋味,只茫然地想,原来他除了清淡的表情,也是会笑的。

刘弗陵想把站在榻侧的云歌拉坐到自己身侧,云歌挣着想躲开。一向顺她心意的刘弗陵这次却无论如何不肯顺着她,硬是不许她站在下首,非要她坐到自己身旁。一个拉,一个躲,两人都十分固执,拉扯间,云歌的身子歪歪扭扭地晃荡。

两人正较劲,云歌看到小妹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他们,顿觉不好意思,只能顺着刘弗陵的力道,坐到了他身侧。

刘弗陵对小妹说:“你来得正好,今日你云姐姐下棋下输了,过会儿要下厨做菜。她的手艺,你吃过后,只怕就不会再想吃宫里的饭菜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不满:“做菜就做菜,干吗说我输棋?都没有下完,胜负还难定呢!”

小妹看向棋盘,棋才刚到中盘,说输赢是有些过早,可从现在的棋局,推断起先的落子,可以看出黑子在好几处都故意露了破绽给白子,显然是想让白子赢,白子却因为心不够狠,总是错失良机。白子、黑子实力相差太远,的确不用再下,也知道最后结果。

云歌看小妹低头盯着棋盘看,“看样子小妹的棋力不俗呢!从已落的棋子推断前面的落子格局比预测以后的落子更难。”

小妹忙抬起头笑:“在宫里学过一些,不过用来消磨时光的,并不真懂。陛下,的确如云姐姐所言,这棋才到中盘,说输赢太早了。”

刘弗陵侧头凝视着云歌,温和地问:“要继续下完吗?”

云歌摇摇头:“不想玩了。”偷眼瞅到小妹正看向窗外的梅花,小声说:“我知道是你赢,你想吃什么?听于安说你喜欢吃鱼,你喜欢吃什么味道的鱼?我做给你。”

刘弗陵想了一瞬,也是低声说:“我想吃‘思君令人老’。”

云歌脸红,“这是什么菜?我不会做。”说着就出了屋子。

没想到,刘弗陵也跟了出来,陪着她向厨房行去,“你都做给别人吃过了,怎么不肯做给我吃?”

云歌愣了下,才想起公主府的事情,心中震荡,“你吃过了?你全都猜对了?那个重赏是你封给我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含笑点头。

云歌突然间觉得无限心酸,刘弗陵眼中也有同样的神情。

他们究竟是无缘,还是有缘?若说无缘,她的心意,他都懂,他的心意,她也都懂。他和她,虽一个偏静,一个偏动,却喜好相同,心性也相近;若说有缘,她和他却无数次阴差阳错。现在更因为他的身份,生生地隔出了一条天堑。

刘弗陵明白云歌心中所想,说道:“以前的事情是无可奈何,以后的事情,我们自己决定。”

云歌低下了头,以后的事情?

刘弗陵叹了一口气,他的身份带给云歌的困扰太大,而他只能选择强留住她。他是在赌博,赌他可以用一年时间留住云歌的心。可是他真的能吗?

一年的时光说短很短,说长却也很长,总不能日日愁云惨淡。何况她总归是要离开的,更应该珍惜相聚的日子。云歌抬头而笑,语气轻快地说:“我还有一件事情没和你算账,等冰化了,定要把你推到冷水里泡几个时辰。”

刘弗陵莫名其妙,“什么账?”

想到当日霍府,两人一个桥上,一个桥下,云歌九分心酸,一分好笑:“以后想算账时,再告诉你。”

时间一晃而过,从云歌受伤到现在,刘弗陵在温泉宫已住了小半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此事不能说未有先例,刘彻晚年就经年累月地住在温泉宫,可刘弗陵正值盛年,多少显得有些反常。而且年关将近,他还要主持庆典、祭拜天地,祈求来年五谷丰登、国泰民安,所以只能回长安。

本想把云歌留在骊山,可想着众人迟早会知道,那迟就不如早了。更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有把握,一年后云歌是否会愿意留下,而他们两人分别的时间已太长。久别重逢,他实在不愿意别离,所以哄着云歌跟他回了长安。

云歌随刘弗陵回宫,如何安置云歌让于安十分犯愁。

未央宫中,除皇帝起居的宣室殿外,后宫诸殿中,椒房殿最合他心意,不过上官皇后在住。别的殿要么太远,要么太简陋,要么太不安全。

于安想来想去,偌大的汉朝皇宫,先皇时期曾住过佳丽三千的宫殿竟然没有一处能让云歌住。

正在犯愁,刘弗陵已拿定主意,命他在宣室殿给云歌安排住处。

于安虽觉得十分不合礼仪,但这是目前最安全、最妥当的做法,再说刘弗陵都已经决定,于安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说云歌是宣室殿的宫女。

只是一个简单的回宫,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却让整个朝堂都震动。皇帝年龄不小,却膝下犹空。皇子是所有人都关注的事情,这牵扯到未来几十年朝堂权力的格局,是一盘新棋重新落棋的时机。但刘弗陵一直对女色很冷淡,没有选过妃嫔,没有临幸过任何宫女,再加上霍氏和上官氏的威慑,众人的心也就淡了,安心等着刘弗陵和上官皇后圆房,等着有霍氏和上官氏血脉的皇子出生。

可事情在等待中又渐渐有了转机。

按说女子十一二岁就可以圆房,却迟迟未和上官皇后圆房,百官已经悄悄议论了很久,琢磨着皇帝对上官氏和霍氏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众人还没有琢磨清楚,一夕之间,上官家灭族,唯剩流着一半霍氏血液的皇后上官小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光独揽大权后,对外孙女小妹十分宽厚,小妹也和霍光很亲昵,霍光几次暗示刘弗陵是时候考虑子嗣,刘弗陵却仍然未和上官小妹圆房。

如今刘弗陵突然带一个女子入宫,众人的心思不免活络起来,想着虽然现在霍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将来谁家荣耀还是未定之数。只是目前霍光大权在握,众人也不敢轻易得罪,遂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着看霍光如何反应,等着看那个女子是什么结果。

于安怕云歌初到陌生的地方,住得不开心,特意给她安排了一个熟人照顾她起居。

云歌看到太监富裕时,两人都是又吃惊,又开心。

所谓“患难见人心”。当日,富裕在广陵王桀犬的利齿下,拼死保护云歌和许平君,云歌一直感记在心。而云歌面对凶狠桀犬的那句“许姐姐,你带富裕先走”也让富裕一直铭记在心。

富裕自小就知道自己是奴才命,不过是一件随时可以用坏丢弃的玩意儿,不值钱!甚至不如公主府里养的珍禽异兽。那些珍禽异兽若有个闪失,他们都是要抵命的。

那是第一次,他发现竟然有人会把他当作一个正常的人。

人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对公主的忠心,在桀犬即将咬到云歌时,用自己的身躯拼死护住了云歌,却不知道他只是因为云姐姐和许姐姐把他看作了一个“人”。

她们两人在危险面前,没有把他当玩意儿一样丢掉,而是把他的性命看得和自己的一样重要。他只是要用“人”的尊严和良心回报她们的高看。

富裕不懂什么“士为知己者死”的大道理,可在他卑微的灵魂中有着人最简单、也最宝贵的良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次“立功”后,公主感于他的“忠心”,特意将他推荐到了宫中,算是对他的嘉奖,并且叮嘱他尽心做,在公主府的支持下,日后做一个掌事太监都很有可能。

富裕心中很明白公主的“嘉奖”,公主需要忠心的人在宫里替她查探事情,传递消息。但不管公主是否是真正嘉奖他,他依旧很感激公主的安排,因为如果没有公主的安排,他现在肯定已经死了。

在上官桀、桑弘羊的谋反案中,公主府中服侍公主的太监、宫女全被赐死,他因为早被送入宫中,侥幸躲过了一劫。

因为他不是于公公培养的亲信,公主的势力又已烟消云散,富裕在宫中并不受重用,只在一个小殿里打着杂。前两日于公公命人来吩咐他收拾干净,穿戴整齐,随时准备到宣室殿听候吩咐,他还纳闷,到宣室殿前当差可是宫内所有太监、宫女的梦想,于公公怎么会突然把这么好的差事给他?不会另有玄机吧?

今日来时,富裕心里忐忑不安,七上八下,不料却看到了竹姐姐,又知道以后要服侍的人就是竹姐姐,富裕的心不但落到实处,还觉得老天是不是太厚待他了?晚上回去要给老天好好磕几个头。

云歌刚进宫,一切都正新鲜,在富裕和抹茶的陪伴下,云歌觉得皇宫也不是那么可怕,反而十分有趣。不说别的,就各个宫殿的布置都够她赏玩很久。

温室殿以椒和泥涂抹墙壁,整个墙壁温暖芳香。柱子用的是香桂,榻前放的是火齐屏风,挂的是鸿羽帐,让人入室就觉温暖,不愧“温室”之名。

清凉殿用寒玉铺地,画石为床,紫琉璃做帐,室内陈设都是水晶所制,果然“中夏含霜,夏居清凉”。

……

一个个宫殿玩下来,云歌最喜欢消磨时光的地方除了宣室殿,就是天禄阁和石渠阁,天禄阁是“藏秘书,处贤才”之地,石渠阁是“藏入关所得秦之书籍”之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在前殿接见百官、处理政事时,云歌常常在天禄阁和石渠阁内消磨整天。

今日,好几位大臣都请求单独见皇帝,温室殿内是刚送走一位,又迎来一位。

目送霍光走出殿门,刘弗陵微有些倦意,于安忙吩咐殿外的田千秋先候着,让刘弗陵休息一会儿。

刘弗陵喝了一口酽茶,眼中带了几分暖意,“云歌在哪里?”

于安给熏炉续了一把玉髓香,笑着回道:“在天禄阁。”

七喜忙笑着说:“云姑娘真是好学,奴才从没有见过这么喜欢做学问的闺秀,真正一位才女,和陛下……”

于安瞅了七喜一眼,七喜立即闭嘴,心中却是困惑,挖空心思让陛下高兴,这不是师傅教的吗?不是做奴才的本分吗?难道他说错了?惶惶不安地观察着刘弗陵的脸色,虽然没有笑意,但很温和,想来没什么大错,方放了半颗心。

做学问?刘弗陵想着云歌整天翻来翻去看的东西,脑袋就疼。

她自从知道宫内藏着“秘书”“秘史”之后,立即兴趣大发,她自己看不说,回来后还要和他探讨。

“秦始皇究竟是不是吕不韦的儿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赵姬是喜欢秦王多一些,还是吕不韦多一些?”

“黄帝和炎女究竟什么关系,炎女和蚩尤又是什么关系?炎女为什么不帮蚩尤,要帮黄帝?若炎女真是黄帝的女儿,她立了大功后,为什么黄帝未嘉奖她,反倒把她囚禁了?你觉得炎女会不会恨黄帝?”

一朝朝腥风血雨的改朝换代、争霸天下,到了她那里,全都变成了小儿女的情怀。

不知道她这会儿又在看什么?

刘弗陵出了会儿神,刚才因霍光而生的疲惫不知不觉中淡去,正想命于安宣田千秋觐见,突然有太监在帘外探了下脑袋,于安出去了一瞬,回来时阴沉着脸向刘弗陵低低回禀。

刘弗陵听完后,沉默了一瞬,淡淡说:“宣田千秋进来吧!”

于安一怔,陛下这是不管的意思吗?低头应道:“奴才遵旨。”

云歌正在看一册记录公子扶苏起居、游历的书,其中还收录了一些扶苏公子的诗文,云歌读得思绪幽然。

想公子明月前世,流水今生,最终却是自刎于天下的结局,不禁长叹:“公子山中人兮,皇家误君!”

忽觉得身后站着一人,她未语先笑:“你忙完了?快帮我看看这首诗何解,像是公子的情诗呢!不知是写给何家女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回头时,对上的却是孟珏带着质问和不能相信的冰冷视线,“真是你!”

云歌的笑冻结在脸上,身子也是一缩。

别后半载,他看着清减了不少,也许因为瘦了,眉目间少了几分往日的温润,多了几分棱角分明的冷厉。

云歌定定看着他,身子一动不能动,也一句话说不出来,只有心口如被针扎,不徐不缓,只是一下一下,慢慢却狠狠地戳进去。那伤口看不见血,甚至连痕迹都难觅,可里面是溃烂的疼,胸肺也被带得隐隐疼起来,突然就俯着身子,开始咳嗽。

因为一直调理得当,她很久没有如此剧烈咳嗽过,但这一通咳嗽却让她清醒过来,一面咳嗽,一面起身要走。

不过刚行了两步,身子被孟珏一拽,带进了他怀中,他一手在她背部各个穴位游走,一手握着她的一只手,察看她脉象。

一会儿后,孟珏的面色缓和了几分,眼中藏着深深的自责,“我不知道你竟受了这么多苦楚。我现在接你回去,总会想出法子治好你的病。”

孟珏的手法很管用,云歌的咳嗽渐低,胸中好过了不少,但还有些身软,她伸手想推开孟珏,却没有任何力道。

孟珏伸指描摹着她的脸颊,“病已已经做了父亲,平君生了个儿子,你不想去看看吗?”

云歌所有的动作都停住,过了会儿,她恍惚地微笑:“那很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笑说:“我这个未来的姑父已经封了孩子满月钱,你这个做姑姑的却还没有任何表示。”

云歌苦笑:“孟珏,我是我,你是你。你的簪子我已经还给你了,不管你娶霍家小姐,还是王家小姐,都和我没有关系。”

孟珏温和地说:“云歌,虽然那段日子出入霍府有些频繁,有不少流言,但我从没有打算娶霍成君,也从没有对霍成君说过我要娶她。”

云歌冷笑:“对呀!你没有打算娶!那是谁与她搂搂抱抱?是谁和她那么亲昵?如果你没有打算娶她,还如此对她,比你想娶她更令人齿冷。是不是每个女子在你心中都只有可利用、不可利用之分?”

孟珏未料到云歌亲眼看见过他和霍成君在一起,脸色变得苍白,“云歌,我有我不得已的原因。”

云歌说:“孟珏,你和我看重的东西不一样,行事也不一样。你去追寻你想要的东西,我们之间……之间就当什么都没……”

孟珏蓦然用力抬起云歌的下巴,在她的唇上咬了下,阻止了云歌想说的话,“云歌,不管你怎么想我,我却从不是背誓之人,我很少许诺言,但我既然对你许过诺言,就绝不会违背,我会娶你,你就是我想要的。”

云歌的下巴被他掐得硬生生地疼,“你想要的太多,可人只有两只手。霍成君现在对你更有用,而我……我的利用价值没有多少了。”

孟珏愣住,“谁告诉你我在利用你?”

“我见过侯伯伯了,他说你该叫我师姐。”云歌仍在勉强地笑,声音却带着哭腔,“我虽有些笨,毕竟不是傻子!初入长安,是谁偷了我的荷包?一曲高洁的《采薇》底下有多少阴暗的心思?那个金银花簪子是为了我,还是为了长安城的千万财富?我不知道我父母和你义父有多深的渊源,可他们多年不见,仍对故人情重的宝贵恩义,却成了你手中可以随意利用的廉价东西。风叔叔和你义父想来都不愿涉足汉朝权力争斗,你和他们却不一样,他们根本不放心把那么多钱财交给你,所以我成了你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现在你至少已经如了一半的意,风叔叔已经将汉朝内的所有产业都交给你了,有钱财铺路,再加上霍府的权势,你不管想要什么都可以大展手脚,还请阁下不要再急着谋夺你义父在西域的产业,不要让你义父伤心,也顺便放过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身子僵硬,无法出言解释,因为这些全是事实!

他目光沉沉地凝视着云歌,眼睛如宝石般美丽、璀璨,汇聚的却是荒漠般的悲凉、苍茫。

他的目光让云歌胸口疼痛,又想咳嗽,她紧紧摁住自己的胸口,像是把所有的情绪都死死地摁进去。

云歌抽手想走,孟珏却紧握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

她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慢慢却坚决地掰开了孟珏的手。孟珏眼中流转着隐隐的请求,云歌却只看到浓重的墨黑。

还剩一根指头时,她猛地一抽手,急急逃离了他。

出阁楼时,看到陪伴她的抹茶和富裕都昏迷不醒,难怪他可以静静站在她身后。

云歌心惊,孟珏竟然胆大狂妄至此,这里可是皇宫!

温室殿外已经没有等候的臣子,往常这时,刘弗陵会移驾到天禄阁或者石渠阁,去接云歌。可今日,他只是命于安把奏章拿了出来,开始批阅奏章。

于安虽知道暗处有人守护,只要云歌出声叫人,就会有人出现,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心内仍十二分着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本该最着急的人倒是气定神闲。

于安心叹,难怪都说“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不是太监性子浮,而是皇帝的心思太深。不说别的,只一点就不妥,云歌身份虽还没有过明,可也不能任由臣子去私会。

于安听到远处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神色一松。

不一会儿,听到小太监在外面小声说:“只陛下在。”

刘弗陵立即扔下了笔,眼中骤亮。

于安唇角抽了抽,想笑又忍住,原来陛下也不是那么镇静。

云歌小步跑着进来,脸颊绯红,没有理会于安在,就去握刘弗陵的手,仿似茫茫红尘中,想握住一点心安,另一只手仍紧紧按在自己心口,像是要按住许多不该涌出来的东西。

她朝刘弗陵笑了笑,想要说话,还未张口,又开始咳嗽,挣得脸色苍白中越发红艳。刘弗陵看得心疼,忙说:“什么都不要说,我什么都明白。你既不想见他,我以后不会允许他再出现在你面前。不要说话,慢慢呼气,再吸气……”

于安立即吩咐小太监去传张太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刘病已拎着两只老母鸡,推门而进,人未到,声先到,“平君,晚上给你煨只老母鸡。”

孟珏正坐在摇篮边上逗小孩,看到他兴冲冲的样子,笑嘲道:“真是有儿万事足的人,说话都比别人多了两分力气。”

许平君接过鸡,嘴里埋怨,心里却是甜,“月子已经坐完,不用再大补了,天天这么吃,富人都吃成穷人了。”

刘病已看孟珏唇边虽含着笑,可眉间却有几分化不开的黯然,对许平君使了个眼色,许平君忙把孩子背到背上,去了厨房。

刘病已一边舀水洗手,一边说:“今日我在集市上听到了你和霍成君的风言风语,听说你陪她去逛胭脂铺,惹得一堆小媳妇跑去看热闹。你心里究竟怎么想?你若还和霍成君往来,即使找到了云歌,她也绝不会理你。你不会以为云歌愿意做妾吧?”

孟珏静静地盯着刘病已。

刘病已被他看得头皮发麻,笑问道:“你怎么这么盯着我?”

孟珏问:“病已,我问你一些事情,你要实话实说。”

刘病已看孟珏神色郑重,想了一瞬,应道:“你问吧!”

“你幼时可收过一个女孩子的绣鞋?”

刘病已呆了下,哈哈大笑起来,“我还以为你的问题是什么天下兴亡的大事,竟然就这个?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肯定?不会忘记吗?”

刘病已摇头而笑:“小时候,东躲西藏的,是走过不少地方,也遇见过不少人,可绝没有收过女孩子的绣鞋。”

孟珏垂目叹气。

云歌糊涂,他竟然也如此糊涂!竟然忘记有一个人长得和刘病已有一点相像。刘弗陵八岁就登基,贵为一国之君,出宫行一次猎动静都很大,何况远赴西域?

实在想不到他会去西域,更想不到云歌心中念念不忘的少时故交是刘弗陵,而非刘病已。

刘病已纳闷地问:“孟珏,你的表情怎么如此古怪?难道还巴望着我收到过女子的绣鞋不成?”

孟珏的微笑下有苦涩:“我的确希望收到绣鞋的人是你。”

可是,不是刘病已,而是刘弗陵。

霍成君告诉他刘弗陵带进宫的女子是云歌时,他推测那个晚上马车里的人也许就是刘弗陵。可他怎么都想不通,云歌为什么会随在刘弗陵身边?

云歌或者被刘弗陵当刺客所抓,或者被刘弗陵所救,不管哪种可能,云歌都不可能跟随刘弗陵住到宫中,现在却一切都很合理了。

云歌对一个错认的刘病已都已经非同一般,如今她遇到了心中真正的人,又怎么可能让对方难过失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想到公主府中,刘弗陵品菜的一幕,孟珏只觉心中全是寒意。

孟珏起身离去。

刘病已说:“孟珏,你还没有回答我,你究竟想如何?你若再和霍成君牵扯不清,我不想再帮你寻云歌了。”

孟珏头未回地说:“我已经找到云歌,你不用再找了。我和霍光的事情,这几日就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刘病已吃惊地问:“你已经找到云歌?她在哪里?”

孟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拉门而去。

几个月前,很多官员和百姓还不知道孟珏是谁,今日之后,孟珏的名字会如霍光的名字一般,为人熟知。

一个月前,霍光举荐孟珏,请刘弗陵为孟珏册封官职,并呈报了几个官职空缺供刘弗陵选择。刘弗陵却随口封了孟珏一个百官之外的官职:谏议大夫。

众人都幸灾乐祸,知道这位孟公子和霍家小姐走得极近,刘弗陵如此做,霍光心中的不痛快可想而知。

也有见过孟珏的良官贤臣,感叹一个大好人才却因为君臣暗争要被闲置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不料,今日朝堂上,就是这位百官之外的谏议大夫,霍光亲口举荐的孟珏竟然洋洋洒洒罗列了霍光二十余条罪状。

身居高位,虽修了自身,却未齐家。此为罪一。

霍府家奴冯子都仗势欺人,强霸卖酒胡女。此为罪二。

霍夫人的亲戚依仗霍府权势,压抬粮价,低收,高卖,欺行霸市,谋取暴利。此为罪三。

王氏管家与官员争道,不仅不按法规民与官让路,反教唆手下当街殴打朝廷官员。此为罪四。

……

都是些说重要,朝堂内官员一个转身就会想不起来的罪行,也许仔细找找,家家都能找出一两件来。可说不重要吧,民间百姓专吃这一套,几乎每一条都触到了百姓的心尖上。

百姓怕什么?他们可不会管你什么人做大司马,什么人做大将军,他们只怕官员以权欺人、以权谋私、以权愚民。

孟珏为民利益,不畏强权、刚正不阿的形象随着他弹劾霍光的奏折传遍了朝堂内外、长安城的街头巷尾。

百姓交口相庆,出了一个真正的好官,是个真关心他们的青天老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卖酒胡姬重得自由,又开始当垆卖酒。

买酒的人排成了长队,既是买酒,也是听故事。一个是流落异乡刚守寡的美貌少妇,一个是依仗大将军大司马权势欺人的恶霸,故事可谓有声有色。

有人酒兴之余,将胡姬的故事写成了诗赋,很快就在酒楼茶肆间传唱开。

今有霍家奴,姓冯名子都。依倚将军势,调笑酒家胡。

胡姬年十五,春日独当垆。长裾连理带,广袖合欢襦。

头上蓝田玉,耳后大秦珠。两鬟何窈窕,一世良所无。

一鬟五百万,两鬟千万余。不意金吾子,娉婷过我庐。

银鞍何煜爚,翠盖空踟蹰。就我求清酒,丝绳提玉壶。

就我求珍肴,金盘脍鲤鱼。贻我青铜镜,结我红罗裾。

不惜红罗裂,何论轻贱躯!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人生有新故,贵贱不相逾。多谢金吾子,私爱徒区区。

……

偶有见过孟珏的人,在讲完胡姬的受辱后,又会浓墨重彩地讲述孟珏的言行,因为他的刚正凛然,才有胡姬的自由。

还有人回忆起当年霍府宴请贤良时,孟珏的机智才气,翩翩风姿。

谁家少年足风流?

孟珏出众的容貌,无懈可击的言行,傲视权贵的铮铮铁骨让他成了无数长安香闺的梦里人。

在歌女温软的歌声中,在满楼红袖招的风月场中,孟珏的名声伴随着歌中的故事传唱出了长安,甚至传到域外。

霍府,书房。

霍禹一脸的气急败坏:“‘今有霍家奴,姓冯名子都。依倚将军势,调笑酒家胡。’爹,你看看!这个孟珏把我们霍府玩弄于股掌间,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看那些酒楼传唱的诡计也都是他一手策划,他还真以为有个皇帝护着,我们霍家就拿他没有办法了吗?哼!”

霍光神情淡淡,读完全诗后,微笑赞道:“铺陈得当,收放自如,好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禹愣住:“爹?”

霍光看着他叹了口气,摇头道:“你若有孟珏一半的智谋,我又怎会如此想要这个女婿?”

霍禹不禁握紧了拳,心内激愤,嘴里却不敢反驳霍光的话。

霍山道:“伯伯,侄儿有办法可以不露痕迹地除去孟珏,只是妹妹那里……”

霍光打断了霍山的话,眼内全是讥讽,“除掉孟珏?你们是打算明枪?还是暗箭?明枪,孟珏是谏议大夫,先皇口谕‘百官之外’,他的生死就是皇帝都不能随便定,何况现在又有皇帝暗中帮助,你的枪再快,皇帝不许你刺出去,你能做什么?暗箭,现在全天下都知道孟珏得罪了霍氏,他若不明不白地死了,霍家‘谋害忠良’这个奸臣逆贼的名声也就背定了。皇帝怕的就是我们不犯错。我们若先失了民心,在民间恶贯满盈,毁的是家族的基石。基石不存,庙堂之上何以立足?”

霍山、霍云听得愣愣,心中虽是不服,却再无一句话可说。

霍禹气道:“这也不能,那也不能,难道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吗?”

霍光肃容道:“当然有可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你们各自的府邸都好好整饬一番,下次若再有这些荒唐事情发生,谁的奴才,我就办谁。”

霍禹、霍山、霍云彼此看了一眼,都低下了头,口服心不服地应:“是。”

“第二,”霍光点了点桌上的诗,“这么好文采的人居然闲置民间,是我这个大司马的失职,你们去把此人寻了来,好好款待,委以重用,使人尽其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禹不肯说话,霍山和霍云应道:“侄儿一定照办。”

“第三,以后朝堂上见了孟珏,能有多客气就有多客气,若让我看见你们闹事,轻则家法伺候,重则国律处置。”

三人都不吭声,霍光失望的目光从三人身上掠过,猛地拍桌斥道:“霍禹?”

霍禹看到父亲的目光,一个寒战,立即站起,畏惧地应道:“儿子明白。”

霍山和霍云也赶忙站起来,行礼说:“侄儿也明白。”

霍光看着他们三人,面容露了几丝疲惫,长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

三人出来时,恰碰见霍成君。霍成君给三个哥哥行礼,霍禹冷哼一声:“你的好眼光!”寒着脸,甩袖而去。

霍山、霍云对霍成君打了个哈哈,也匆匆离去。

霍成君眼中有了泪光,紧咬着唇,才没有落下。

轻轻推开屋门,只看父亲正闭目养神,清癯的面容下藏着疲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几日间,父亲的白发似又多了几根,已经微白的两鬓让父亲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

成君心中歉疚、酸楚、悲伤都有,放轻了脚步,走到父亲身后,帮父亲揉着太阳穴。

霍光没有睁开眼睛,只笑着叫了声:“成君?”

成君应道:“爹爹若累了,就躺一躺吧!”

霍光微笑道:“累的只是心。成君,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不要往心里去,这次的事情是爹大意了,没有处理好。”

成君几日来面对的不是母亲责怪的眼光,就是兄长的冷言冷语,听到父亲的话,眼泪再没忍住,一颗颗落了下来。

霍光轻叹口气,将成君拉到身前,让她如小女孩般跪坐在了自己膝前,替她抹去眼泪,“傻丫头,哭什么哭?我们霍家的女儿想嫁谁不能嫁?爹一定给你挑个最好的。”

霍成君伤心难耐,伏在父亲膝头哭起来,“爹,对不起。”

霍光抚着霍成君的头发,微微笑着说:“傻丫头,你哪里有对不起爹?你能看上孟珏,是你的眼光好。孟珏不能娶到你,是他没有福分。”

霍成君哭了许久,把心中的难过、压抑都哭了出来,好受许多,慢慢收了眼泪,“爹,你打算怎么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光不答反问:“依你看,如何处置最妥当?”

霍成君仰头道:“修身养性,不处置最好。”

霍光听后,凝视着霍成君,半晌都没有说话。

霍成君心中不安,“爹,绝不是女儿想帮孟珏说话。孟珏虽罗列了霍家二十余条罪状,可他也不敢轻捋虎威,没有一条和爹真正相关,爹爹唯一的过失只是驭下不严。只要爹爹的名声未真正受损,那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霍氏都可以挽回。现在霍府正在风口,众目睽睽下不管做什么,只怕都免不了做多错多。若被有心人利用了去,再做什么文章,到时只怕连爹爹也会受累。所以对骂霍府的人不但不要给予责罚,反应以礼待之,让他人看看霍府的气量,同时整顿霍府。毕竟霍府如今树大招风,又是皇帝的眼中刺,若不整饬,即使今日没有孟珏,他日若出了什么事情,还是会有其他人跳出来。”

霍光长叹了口气,扶着霍成君的肩膀说:“你怎么生成了女儿身呢?你若是男儿,爹就不用如此犯愁了。”

未央宫,宣室殿。

一室温暖,一室清香,一室笑语。

云歌身上半搭了块羊绒毯,懒懒躺在榻上,边说边笑。

刘弗陵靠炉坐在云歌榻下,未用坐榻,只地毯上又加了一块白虎皮,他半倚着榻侧,一手拿着火箸,正击炉计时。

云歌本来想讲她如何见到小月氏的女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中原自炎黄二帝,历经无数帝王,却从没有出过女君,所以刘弗陵听到小月氏的君王是女子时,也是极感兴趣。

可云歌这个话篓子,从孔雀河畔出发讲起,讲了快一天了,仍没讲到她进小月氏。路上碰到什么人要讲,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要讲,吃了什么好吃的也要讲,刘弗陵估计,照云歌这东拉西扯的毛病,等她讲到月氏女王,要过完年了。

刘弗陵无奈,只得给她规定了时间,不紧要的事情,他击箸限时,火箸敲完,云歌就要赶快讲下文。

听着刘弗陵的速度渐渐加快,云歌的语速也是越来越快,可是怎么快,好像还是讲不完她的故事,急得一下从榻上坐起来,去拽刘弗陵的胳膊。一边按着刘弗陵的胳膊不许他敲,一边飞快地说话,“你不知道那个歌女生得有多美,她的歌声有多动听,我们听到她的歌声时,都忘记了赶路……啊!不许敲……不许敲……你一定要听……这个很好玩的……连我三哥都驻足听歌了……”

刘弗陵板着脸,作势欲敲,云歌忙皱着眉头,一口气不带停地开始说话:“她皮肤比羊脂白腰肢比柳柔她看到我们时尾随在我们骆驼后唱歌我们的骆驼都听得不肯走路我给了她一块银子可她不要说只想看我家阿竹的容貌你说她古怪不古怪为什么想要看阿竹的容貌她又不是男的……”

“哎呀!”一口气实在换不过来,云歌大叫一声,扶着榻直喘气,一手还不忘拽着刘弗陵的胳膊,“我这……哪里是……讲故事?我这是……赶命呢!”

刘弗陵担心云歌会咳嗽,可看她只是气喘得急些,遂放下心来。

眼看着刘弗陵的胳膊又抬了起来,云歌哭丧着脸,这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索性整个人滑到了榻下,双手握着他的胳膊,人挡在他面前,看他再怎么敲?

刘弗陵看着云歌一脸凶巴巴的样子,淡淡说:“快让开。”

云歌摇头,很坚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面无表情地看着云歌的身后。

云歌忽觉得味道不对,一扭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盖着的羊绒毯滑到了铜炉旁,被火烤得已是焦黑,眼看着火苗子就要蹿起来。

云歌情急下,忙要四处抓东西,刘弗陵将早已拿在手里的水瓶,静静地递到云歌手边,云歌随手拿过,立即泼出去,随着“嗞嗞”声,黑烟腾起,满室羊毛的焦臭味,还有一地水渍。

云歌掩鼻,“你……你既看见了,怎么不早点把毯子拿开?”

刘弗陵眼中带了笑意,面上却还是淡淡,“我想用火箸拨开,你却不让。”

云歌瞪着刘弗陵,哑然。

倒是她的错了?!

六顺在殿外一边吸鼻子,一边探头探脑。

刘弗陵拽着云歌向外行去,经过六顺身侧时吩咐:“尽快把里面收拾了。”

六顺忙低头应“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安看刘弗陵和云歌要出门,忙让人去拿了大氅来。一件火红狐狸皮氅,一件纯黑狐狸皮氅。刘弗陵先拿了红色的大氅,替云歌披好,又接过黑色的,自己披上。

两人沿着宣室殿的墙根慢慢走着,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只随意而行。

云歌看到不远处的宫门时,忽地停了脚步,若有所思。

刘弗陵随着云歌的视线,看向宫外,“要出去走走吗?”

云歌表情有些许落寞:“听说大哥和许姐姐的孩子已经出世了,他们以前说要让孩子认我做姑姑的。”

刘弗陵问:“你说的大哥就是你认错的那个人,刘病已?”

云歌点点头。

刘弗陵想了一瞬,头未回地叫道:“于安,去预备车马,我们出宫一趟。”

于安看了看天色,有些为难,天已要黑,又是仓促出宫,不甚妥当。可是劝陛下不要出宫,显然更不妥当,只能吩咐人去做万全准备。

于安扮作车夫,亲自驾车,“陛下,去哪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说:“刘病已家。”

于安刚要扬鞭的手顿了下,盯了一眼身旁的七喜,七喜立即点点头,表示一定会谨慎小心。

冬天,黑得早,天又冷,许平君早早做了饭吃,把炕烧得暖暖和和的,一家三口都在炕上待着。

大门一关,管它外面天寒与地冻!

儿子在炕上,睡得香甜。

刘病已披着一件旧棉袄,坐在儿子旁边,看司马迁的《史记》,细思刘彻执政得失。

许平君伏在炕头的小几上,拿着一根筷子,在沙盘里写着字,边写边在心中默诵,十分专注。刘病已偶看她一眼,她都不觉,刘病已不禁摇头而笑。

屋外突然传来拍门声,刘病已和许平君诧异地对视了一眼,冬天的晚上,人人都缩在家中避寒,极少有访客,能是谁?

刘病已刚想起来,许平君已经跳下炕,穿好鞋子,又随手整了把裙子,匆匆跑去开门,一边问着:“谁呀?”一边拉开了门。

门外一男一女并肩而立,气宇华贵出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男子身披纯黑狐狸皮氅,女子一袭罕见的火红狐狸皮氅,一个神情清冷,一个巧笑倩兮,一冷,一暖,不协调中又透着异样的和谐。

许平君微张着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云歌对许平君笑眨了眨眼睛,侧头对刘弗陵说:“我定是吃得太多,长变样了,连我姐姐都不认识我了!”

许平君眼中有了泪花,一把就抱住了云歌。她是真怕这一生再无机会弥补她对云歌的愧疚,老天如今竟然把云歌又送到了她面前。

云歌虽知道许平君见了她定会惊讶,却未料到她反应如此激烈,心中感动,笑着说:“做了娘的人还跟个孩子一样,怎么带小孩呢?”

许平君悄悄把眼角的泪擦去,挽住云歌的手,把她拉进屋子,“病已,病已,你看谁来了?”

刘病已放下书册,抬眼就看到云歌,忙要下炕穿鞋,瞥到随在云歌身后的男子,他一怔下,面色顿变,竟是光脚就跳到了地上,身躯挺得笔直,一把就把许平君和云歌拽到了自己身后。

刘弗陵随意立着,淡淡审视着刘病已。

刘病已胸膛剧烈地起伏,眼中全是戒备。

气氛诡异,许平君和云歌看看刘弗陵,再看看刘病已,不明白为什么两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竟剑拔弩张,病已的反应好像随时要以命相搏的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从刘病已身后走出,刘病已想拉,未拉住,云歌已经站到刘弗陵身侧,对刘弗陵说:“这就是病已大哥,这是许姐姐。”又对刘病已和许平君说:“他是……”看着刘弗陵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介绍。

许平君并肩站到刘病已身侧,握住刘病已紧攥成拳头的手,微笑道:“妾身曾见过这位公子一面。”

刘弗陵对许平君微微一点头,“上次走得匆忙,还未谢谢夫人指点之义。”

许平君笑说:“公子太客气了,公子既是云歌的朋友,那也就是我们的朋友。”说完,看向云歌,等着她的那个许久还未说出口的名字。

云歌心虚地对许平君笑,“他是……是我的……陵哥哥。”

许平君一怔,还有这样介绍人的?一个大男人,无姓无名,又不是见不得人!刘弗陵却是眼中带了暖意,对许平君说:“在下恰好也姓刘,与尊夫同姓。”

刘病已刚见到刘弗陵时的震惊已去,慢慢冷静下来,明白刘弗陵既然已经知道他的存在,想要他的命,不过一句话的事情,他的任何举动不过是以卵击石,不如索性大大方方应对。

只是……他看了眼许平君和炕上的孩子……只是对不住他们,终是把他们拖进了一个危机重重的世界。

刘病已笑着向刘弗陵作了一揖,先穿好了鞋子,又让许平君去简单置办一点酒菜,摆好几案,请刘弗陵和云歌坐到炕上。

火炕烧得十分暖和,刘弗陵和云歌穿着大氅,都有些热,刘弗陵伸手要替云歌解开大氅,云歌笑着闪身躲开,“我自己来,你顾好自己就可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病已看着刘弗陵和云歌,心内诧异、震惊、不解,各种滋味都有。

云歌脱掉大氅,踢掉鞋子,爬到炕里头,伏在刘病已的儿子跟前看。小儿沉睡未醒,小手团成拳头时不时还伸一下,云歌看得咯咯笑起来,在小孩脸上亲了下,“我是你姑姑,知道不知道?要叫姑姑的哦!”

许平君端着酒出来,一边布置酒菜,一边说:“离说话还早着呢!你和病已都是聪明人办糊涂事,他也整天对着孩子说‘叫爹’,也不想想孩子若真的现在就会叫爹,还不吓死人?”

刘弗陵忽然说:“把孩子抱过来,让我看看。”

云歌笑着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抱起来,凑到刘弗陵身边,让他看。刘病已目不转睛地盯着刘弗陵。

刘弗陵低头看了会儿孩子,解下随身带着的一个合欢佩,放在孩子的小被子里,“来得匆忙,未带见面礼,这个就聊表心意。”

许平君知道此人身上的东西肯定不是凡品,不敢收,赶忙推辞。

刘弗陵笑对刘病已说:“算来,我还是这孩子的长辈,这礼没什么收不得的。”

刘病已从云歌手里接过孩子,交给许平君,“我代虎儿谢过……谢过公子。”

云歌笑问:“虎儿是小名吗?大名叫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说:“还没有想好,就一直叫着小名了。”

刘病已忽地对刘弗陵说:“请公子给小儿赐个名字。”说完,心内紧张万分,面上却无所谓地笑看着刘弗陵。

云歌瞅了瞅刘病已,又看了看刘弗陵,没有说话。

刘弗陵沉吟了会儿,对刘病已说道:“今日随手刚翻了《逸周书》,颇喜‘奭’字,就用其做名如何?”

云歌侧头思索:“刘奭?”

许平君忙把沙盘递给云歌,小声问:“云歌,怎么写?”

云歌有意外的惊喜,笑问:“姐姐在学字?”

云歌一笔一画,仔细写给了许平君,许平君忙用心记下,一时也不知道好不好,只觉得字很生僻,他们这些普通人家的孩子用如此生僻的字,只怕到时候能叫得出来的人都不多。

刘病已听到刘弗陵起的名字,心内如吃了定心丸,对孩子的担心散去,很恭敬地站起来,对刘弗陵行礼:“谢公子赐名。”

许平君看刘病已好像十分中意这个名字,也忙抱着孩子对刘弗陵行礼作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只微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看到炕上的竹简,他问刘病已:“《史记》中最喜欢哪一节?”

刘病已犹豫了下,说:“近来最喜读先皇年轻时的经历。”

刘弗陵轻颔了下首,静静打量着屋子四周。

刘弗陵不说话,刘病已也不开口。

许平君觉得今天晚上的刘病已大异于平时,知道事情有古怪,更不敢随便说话。

云歌没理会他们,自低着头看虎儿玩,时不时凑到虎儿脸上亲一下。

这个家并不富裕,但因为有一个巧手主妇,所以十分温暖。

刘弗陵从屋子内的一桌一椅看过,最后目光落回了刘病已身上。

刘病已身上披着的旧棉袄显然有些年头,袖口已经磨破,又被许平君的一双巧手细心修补过,一圈颜色略深的补丁,被许平君做得像是特意绣上去的花纹。

刘病已镇定地接受着刘弗陵的打量,如果说刚见面,刘弗陵是在审视他是否值得自己坐下与他说话,那么刘弗陵现在又在审视什么?审视他这个皇孙的破落生活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应该不是。

虽然他第一次见刘弗陵,可他相信云歌的眼光,更相信自己的判断。那刘弗陵究竟还想知道什么?刘弗陵为何要特意出宫来见他?

一室沉寂中,云歌展了展腰,跳下炕,一边穿鞋,一边说:“已经好晚了,大哥和许姐姐也该歇息了,我们回去。”拿了刘弗陵的大氅来,刘弗陵起身站好,云歌站到一边的脚踏上,刚比刘弗陵高了些,她笑着帮刘弗陵围好大氅,把自己的大氅随意往身上一裹,就要出门。不料刘弗陵早有准备,云歌动作快,刘弗陵动作更快,拽着云歌的衣领子把云歌给硬揪了回来,云歌只能龇牙咧嘴地任由刘弗陵摆弄。

两个人无声无息,却煞是热闹,看得许平君差点笑出声。

刘弗陵替云歌整好皮氅,两人才一前一后出了门。

刘病已和许平君到门口送客,看到云歌刚拉开门,暗处立即就有人迎上来,服侍刘弗陵和云歌上马车,云歌上车后,犹探着身子出来向他们笑挥了挥手。

等马车完全消失在夜色中,刘病已才锁上了门,回到屋内,半晌都不说话。

许平君默默坐到他身侧,很久后,劝道:“不管以后发生什么,该睡的觉总是要睡的。”

刘病已握住许平君的手,“以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事到如今,有些事情不该再瞒你,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总该让你心里有个底。你知道刚才来的人是谁吗?”

许平君说:“此人气度华贵,神情冷淡,可他的冷淡丝毫不会让你觉得他倨傲,他还……还十分威严,是那种藏着的威严,不像那些官老爷们露在外面的威严。他的来历定不一般,不过不管他什么来历,既然是云歌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对了,病已,你发觉没有?他的眼睛和你长得有些像。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你们是亲戚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病已紧握住许平君的手,似怕她不相信,一字一顿地慢慢说:“他就是我的亲戚,算来,我还应该叫他一声‘爷爷’,我亲爷爷在他们那辈兄弟中排行最大,他是最小的,所以兄弟间差了四十多岁。他姓刘,名弗陵,是当今圣上。”

许平君眼睛瞪得越来越大,瞳孔内的视线却是越缩越小,渐如针芒,手脚也开始轻颤,不过短短一会儿,额头就有细密的冷汗沁出。

刘病已叹了口气,把她拥在了怀里,“平君,对不起,这一生是要拖你和我一起受苦了。”

许平君脑内思绪纷杂,一会儿想着皇帝的大哥,那不就是卫太子吗?一会儿又想着卫太子一家的惨死,再想到直到现在卫太子还是禁忌,她和刘病已是不是该逃?可逃到哪里去?一会儿又想着刘病已是皇孙?皇孙?!告诉娘,岂不要吓死娘,她这次可是真拣了个贵人嫁!只是这样的‘贵人’,娘是绝对不想要的。皇帝为什么突然来?是不是想杀他们?她是不是也算个皇妃了……

许平君一时觉得十分恐惧,一时又觉得十分荒唐,无所凭依中,一直有个怀抱静静拥着她。许平君的思绪慢慢平复,脸靠在刘病已肩头,平静地说:“我愿意被你拖一生,真能拖一生,是我的福气。”

刘病已揽着许平君,望着沉睡的儿子,只觉肩头沉重,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以前还可以偶有疲惫放弃的想法,现在却必须要坚定地走下去,不但要走,还一定要走出点名堂。

路,总是人走出来的,难道老天让他活下来,只是为了让他苟且偷生?

许平君反复琢磨着刘弗陵先前的一言一行,想猜测出刘弗陵的心思,却只觉十分困难。刘弗陵自始至终,表情一直十分清淡,很难看出喜怒,不过刘弗陵虽然难测,云歌却很好猜测。

虽不知道云歌怎么会和皇帝成了故交,可连长安城郊斗鸡走狗的混混都能是皇孙,这个世上,许平君已经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了。

“病已,云歌知道你的身份了吗?不管皇帝怎么想,云歌定不会害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病已说:“刚来时,云歌应该也不知道,不过看她后来的样子,只怕已经猜得**不离十。”

现在的云歌亦非当年的云歌,孟珏伤她很深,云歌只怕再不会毫不多想地信任一个人。云歌以前随他去过卫子夫的墓地,今日的情形加上以前的点滴事情,云歌即使不能肯定他是卫太子的后人,也定能明白他和皇族有密切关系。

许平君心下暗吁了口气,有云歌在,不管发生什么,他们总有时间应对。

再往坏里打算,即使……即使将来真有什么发生,至少可保住虎儿。想来这也是病已特意求皇帝给虎儿赐名的原因。

他求的不是儿子的名,而是儿子的命。

而皇帝赐的那个“奭”字,想来也别有深意,所以病已才恭敬地行礼谢恩。

马车内,云歌笑盈盈地趴在垫子上,反常地一句话没有。

刘弗陵望了会儿她,“刘病已是他的化名,他的本名应该叫刘询。他身上的玉佩和我的玉佩都是由和氏璧雕成,又是同一个工匠所雕,所以有了你后来的误会。今日我想见他……”

云歌如猫一般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趴得更舒服一些,笑道:“陵哥哥,我知道你不会伤害病已大哥,为了那个见鬼的皇位,流的血已经够多,你绝不会因为他是卫太子的孙子就想杀他,我才不担心那个。我现在只是觉得好笑,怎么我每认识一个姓刘的,这人就是皇族里的人?我正琢磨我还认识哪个姓刘的人,赶紧弄清楚到底是藩王,还是皇孙,省得下次又猛地惊讶一次。”

刘弗陵听云歌话说得有趣,“你还认识哪个姓刘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吐吐舌头,“自认为天下最英俊、最潇洒、最风流、最不羁的人,你那个最荒唐的侄儿。”

刘弗陵有些诧异,“刘贺?”云歌什么时候认识的刘贺?想来只有甘泉宫行猎那次,云歌有机会见刘贺,可若是在那里见的,却谈不上惊讶是皇族的人。

云歌想到刘贺,看看刘弗陵,忽地笑起来,拍着垫子,乐不可支。

刘弗陵看到她的样子,也露了笑意,“下次一定让你如意,让他见了你,执晚辈之礼,叫你姑姑。”

云歌笑着连连点头,另一个人的身影忽地从脑中掠过,本来的开心顿时索然无味。

刘弗陵看云歌忽然把脸埋在了毯子间,虽不知道究竟何原因,却知道她定是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了。既没有去安慰她,也没有刻意说话转移云歌的注意,只是静静地看着云歌,沉默中给云歌自己的天地。

好一会儿后,云歌闷着的声音从毯子下面传出来,“刘贺私自进过长安,他和孟珏关系很好,算结拜兄弟。不过他们二人是因为另一个结拜兄弟,才走到一起,孟珏对刘贺有保留,并非十成十的交情,刘贺对孟珏只怕也不真正相信。”

刘弗陵虽微微一怔,但对听到的内容并未太在意。

刘贺若循规蹈矩就不是刘贺了,更让他在意的是云歌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还有信任下想保护他的心意。只是,云歌,你可是为了一年后不愧歉地离去,方有今日的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大清早,刘病已起床未久,正和许平君吃早饭,就有个陌生人上门找他。

“请问刘病已刘爷在家吗?”

听到来人说话,刘病已心中,自刘弗陵来后,一直绷着的弦咔啦啦地一阵轰鸣,该来的终是来了。

他忙放下碗筷,迎到院中,“我就是。”

七喜笑着行礼,刘病已忙回礼,笑说:“一介草民,不敢受公公大礼。”

七喜笑道:“刘爷好机敏的心思。我奉于总管之命来接你进宫,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许平君听到“进宫”二字,手里的碗掉到地上,“咣当”一声,摔了个粉碎。

刘病已回身对许平君说:“我去去就回,水缸里快没水了,你先凑合着用,别自己去挑,等我回来,我去挑。”

许平君追到门口,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只是强忍着,才没有掉下。

刘病已深看了她一眼,抱歉地一笑,随七喜上了马车。

许平君扶着门框无声地哭起来,心中哀凄,只怕他一去不能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屋里的孩子好似感应到母亲的伤心,也哭了起来,人不大,哭声却十分洪亮,许平君听到孩子的哭声,蓦地惊醒,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地等着一切发生。

进屋把孩子背上,匆匆去找孟珏。

这是她唯一能求救的人。

马车载着刘病已一直行到了宫门前的禁区,七喜打起帘子,请刘病已下车步行。

刘病已下车后,仰头看着威严的未央宫,心内既有长歌当哭的感觉,又有纵声大笑的冲动。

颠沛流离十几年后,他用另外一种身份,卑微地站在了这座宫殿前。

七喜十分乖巧,在一旁静静等了会儿,才提醒刘病已随他而行。

宫墙、长廊、金柱、玉栏……

每一样东西都既熟悉,又陌生。

很多东西都曾在他午夜的噩梦中出现过,今日好似老天给他一个验证的机会,证明他那些支离破碎的梦,是真实存在,而非他的幻想。

往常若有官员第一次进宫,宦官都会一边走,一边主动介绍经过的大殿和需要留心的规矩,一则提醒对方不要犯错,二则是攀谈间,主动示好,为日后留个交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今日,七喜却很沉默,只每过一个大殿时,低低报一下殿名,别的时候,都安静地走在前面。

快到温室殿时,七喜放慢了脚步,“快到温室殿了,冬天时,陛下一般都在那里接见大臣,处理朝事。”

刘病已对七喜生了几分好感,忙道:“多谢公公提醒。”

未央宫,椒房殿。

前来觐见皇后的霍光正向上官小妹行叩拜大礼。

小妹心里十分别扭,却知道霍光就这个性子,不管内里什么样子,人前是一点礼数都不会差。

她是君,他是臣。

所以她只能端端正正地坐着,如有针刺般地等着霍光行完礼,好赶紧给霍光赐座。

霍光坐下后,小妹向两侧扫了一眼,宦官、宫女都知趣地退了出去。

小妹娇声问:“祖父近来身体可好?祖母身体可好?舅舅、姨母好吗?姨母很久未进宫了,我很想她,她若得空,让她多来陪陪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光笑欠了欠身子:“多谢皇后娘娘挂念,臣家中一切都好。皇后娘娘可安好?”

小妹低下了头。

先是宣室殿多了个女子,紧接着霍府又被人奏了一本,这个节骨眼上,这个问题可不好答。祖父想要的答案是“好”,还是“不好”呢?

与其答错,不如不答,由祖父自己决定答案。

霍光看小妹低头玩着身上的玉环,一直不说话,轻叹了口气,“皇后娘娘年纪小小就进了宫,身边没个长辈照顾,臣总是放心不下,可有些事情又实在不该臣操心。”

“你是我的祖父,祖父若不管我了,我在这宫里可就真没有依靠了。”小妹仰着头,小小的脸上满是着急伤心。

霍光犹豫了下,换了称呼:“小妹,你和陛下……陛下他可在你这里……歇过?”

小妹又低下了头,玩着身上的玉环,不在意地说:“皇帝大哥偶尔来看看我,不过他有自己的住处,我这里也没有宣室殿布置得好看,所以没在我这里住过。”

霍光又是着急又是好笑,“怎么还是一副小孩子样?宫里的老嬷嬷们没给你讲过吗?陛下就是应该住在你这里的。”

小妹噘了噘嘴,“她们说的,我不爱听。我的榻一个人睡刚刚好,两个人睡太挤了,再说,陛下他总是冷冰冰的,像……”小妹瞟了眼四周,看没有人,才小声说,“陛下像块石头,我不喜欢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光起身走到小妹身侧,表情严肃,“小妹,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小妹咬着唇,委屈地点点头。

“小妹,不管你心里怎么想,陛下就是陛下,你一定要尊敬他,取悦他,努力让他喜欢你。陛下对你好了,你在宫里才会开心。”

小妹不说话,好一会儿后,才又点点头。

霍光问:“陛下新近带回宫的女子,你见过了吗?”

小妹轻声道:“是个很好的姐姐,对我很好,给我做菜吃,还陪我玩。”

霍光几乎气结,“你……”自古后宫争斗的残酷不亚于战场,不管任何娘娘,只要家族可以帮她,哪里会轻易让别的女子得了宠?何况小妹还是六宫之主,霍氏又权倾天下。现在倒好!出了这么个不解世事、长不大的皇后,本朝的后宫可以成为历朝历代的异类了。

小妹怯怯地看着霍光,眼中满是委屈的泪水。

小妹长得并不像父母,可此时眉目堪怜,竟是十分神似霍怜儿。霍光想到怜儿小时若有什么不开心,也是这般一句话不说,只默默掉眼泪,心里一酸,气全消了。

小妹六岁就进了宫,虽有年长宫女照顾,可她们毕竟是奴才,很多事情不会教,也不敢教,何况有些东西还是他特别吩咐过,不许小妹知道,也不希望小妹懂得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妹又没有同龄玩伴,一个人守在这个屋子里,浑浑噩噩地虚耗着时光,根本没机会懂什么人情世故。

霍光凝视着小妹,只有深深的无奈,转念间又想到小妹长不大有长不大的好处,她若真是一个心思复杂、手段狠辣的皇后,他敢放心留着小妹吗?

霍光不敢回答自己的问题,所以他此时倒有几分庆幸小妹的糊里糊涂。

霍光轻抚了抚小妹的头,温和地说:“别伤心了,祖父没有怪你。以后这些事情都不用你操心,祖父会照顾好你,你只要听祖父安排就好了。”

小妹笑抓住霍光的衣袖,用力点头。

霍光从小妹所居的椒房宫出来。

想了想,还是好似无意中绕了个远路,取道沧河,向温室殿行去。

沧河的冰面上。

云歌、抹茶、富裕三人正热火朝天地指挥着一群宦官做东西。

云歌戴着绣花手套,一边思索,一边笨拙地画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抹茶和富裕两人在一旁边看云歌画图,边叽叽喳喳。你一句话,我一句话,一时说不到一起去,还要吵几句。

虽然天寒地冻,万物萧索,可看到这几个人,却只觉得十分的热闹,十二分的勃勃生机。

椒房宫内,虽然案上供着精心培育的花,四壁垂着长青的藤,凤炉内燃着玉凰香,可肃容垂目的宫女,阴沉沉的宦官,安静地躲坐在凤榻内,自己和自己玩的皇后,让人只觉如进冰室。

霍光在一旁站了会儿,才有人发现他,所有人立即屏息静气地站好,给他行礼。

霍光轻扫了他们一眼,微笑着,目光落到了云歌身上。

云歌看到霍光,暗暗吃了一惊,却未显不安,迎着霍光的目光,笑着上前行礼。

霍光笑道:“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不俗,老夫真没看走眼。”

云歌只是微笑,没有答话。

霍光凝视着云歌,心中困惑。

自云歌在宣室殿出现,他已经命人把云歌查了个底朝天,可这个女孩子就像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没有出身、没有来历、没有家人,突然就出现在了长安,而且从她出现的那天起,似乎就和霍府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先是刘病已,逼得他不能再假装不知道;紧接着又是孟珏,女儿成君竟然要和做菜丫头争孟珏。一个孟珏搅得霍府灰头土脸,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拿他无可奈何。

她摇身一晃,又出现在了刘弗陵身旁。虽然不知道刘弗陵带她入宫,是真看上了她,还是只是一个姿态,无声地表达出对霍氏的态度,用她来试探霍氏的反应。可不管她是不是棋子,霍氏都不可能容非霍氏的女子先诞下皇子,这个女子和霍氏的矛盾是无可避免了。

霍光想想都觉得荒唐,权倾朝野、人才济济的霍氏竟然要和一个孤零零的丫头争斗?

也许把这场战争想成是他和皇帝之间力量的角逐,会让他少一些荒唐感。

……

云歌看霍光一直盯着她看,笑嘻嘻地叫了一声:“霍大人?”

霍光定了定神,收起各种心绪,笑向云歌告辞。

霍光刚转身,云歌就继续该做什么做什么,没事人一样。

富裕看霍光走远了,凑到云歌身旁,期期艾艾地想说点什么,又犹犹豫豫地说不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笑敲了一下富裕的头,“别在那里转九道十八弯的心思了,你再转也转不赢,不如不转。专心帮我把这个东西做好,才是你的正经事情。”

富裕笑挠挠头,应了声“是”,心下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知道以后的日子经不得一点疏忽。

未央宫,温室殿。

刘病已低着头,袖着双手,跟着七喜轻轻走进了大殿。

深阔的大殿,刘弗陵高坐在龙榻上,威严无限。

刘病已给刘弗陵行礼,“陛下万岁。”

“起来吧!”

刘弗陵打量了他一瞬,问道:“你这一生,到现在为止,最快乐的事情是什么?最想做的事情又是什么?”

刘病已呆住,来的路上,想了千百个刘弗陵可能问他的话,自认为已经想得十分万全,却还是全部想错了。

刘病已沉默地站着,刘弗陵也不着急,自低头看折子,任由刘病已站在那里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久后,刘病已回道:“我这一生,到现在还谈不上有什么最快乐的事情,也许儿子出生勉强能算,可当时我根本分不清楚我是悲多还是喜多。”

刘弗陵闻言,抬头看向刘病已。

刘病已苦笑了下,“我这一生最想做的事情是做官。从小到大,颠沛流离,穿百家衣,吃百家饭长大,深知一个好官可以造福一方,一个坏官也可以毁掉成百上千人的生活。见了不少贪官恶吏,气愤时恨不得直接杀了对方,可这并非正途。游侠所为可以惩恶官,却不能救百姓。只有做官,替皇帝立法典,选贤良,才能造福百姓。”

刘弗陵问:“听闻长安城内所有的游侠客都尊你一声‘大哥’,历来‘侠以武犯禁’,你可曾做过犯禁的事情?”

刘病已低头道:“做过。”

刘弗陵未置可否,只说:“你很有胆色,不愧是游侠之首。你若刚才说些什么‘淡泊明志、旷达闲散’的话,朕会赐你金银,并命你立即离开长安,永生不得踏入长安城方圆八百里之内,让你从此安心去做闲云野鹤。”

刘病已弯身行礼,“想我一个落魄到斗鸡走狗为生的人,却还在夜读《史记》,如果说自己胸无大志,岂不是欺君?”

刘弗陵刚想说话,殿外的宦官禀道:“陛下,霍大人正向温室殿行来,就快到了。”

刘病已忙要请退,刘弗陵想了下,对于安低声吩咐了几句,于安上前请刘病已随他而去。

不一会儿,霍光就请求觐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宣他进来。

霍光恭敬地行完君臣之礼后,就开始进呈前段时间刘弗陵命他和几个朝廷重臣仔细思考的问题。

自武帝末年,豪族吞并土地愈演愈烈,失去土地的百姓被迫变成无所凭依的流民。此现象随着官府赋税减轻有所好转,却还未得到根治。

若不想办法治理土地流失,这将会是汉朝的隐患,万一国家在特殊情形下,需要提高赋税应急,就有可能激发民变;但如果强行压制豪族,又可能引起地方不稳,以及仕族内部矛盾。

霍光结合当今边关形势,提出奖励流民边关屯田,和引导流民回乡的两项举措,同时加大对土地买卖的管制,严厉打击强买霸买,再特许部分土地垄断严重的地区,可以用土地换取做官的机会,慢慢将土地收回国家手中。

采用柔和政策压制豪族,疏通办法解决流民,调理之法缓和矛盾。霍光的考虑可谓上下兼顾,十分周详。刘弗陵边听边点头,“霍爱卿,你的建议极好。我朝如今就像一个大病渐愈,小病却仍很多的人,只适合和缓调理,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和田千秋办,不过切记,用来换田地的官职绝不可是实职。”

霍光笑回道:“陛下放心,那些官职的唯一作用就是让做官的人整日忙着玩官威。”

刘弗陵想了会儿又道:“朕心中还有一个人选,可以协助爱卿办理此事。”

田千秋是木头丞相,凡事都听霍光的,所以霍光对田千秋一向满意,但刘弗陵上心中的另一个人?

霍光打了个哈哈,“陛下,此事并不好办,虽然是怀柔,可该强硬的时候也绝不能手软,才能有杀一儆百的作用。地方上的豪族大家往往和朝廷内的官员仕族有极深的关系,一般人只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淡淡说:“此人现在的名字叫刘病已,大司马应该知道。”

霍光眼内神色几变,面上却只是微微呆了一瞬,向刘弗陵磕头接旨,“臣遵旨。只是不知道陛下想给刘病已一个什么官职?”

“你看着办吧!先让他挂个闲职,做点实事。”

霍光应道:“是。”

霍光本来打算说完此事,提示一下刘弗陵,宫里关于皇帝何时临幸皇后的规矩,可被刘弗陵的惊人之举彻底打乱了心思,已顾不上后宫的事情,先要回去理顺了刘病已是怎么回事,“陛下若无其他事情吩咐,臣就回去准备着手此事了。”

刘弗陵点点头,准了霍光告退。

霍光刚走,刘病已从帘后转了出来,一言未说,就向刘弗陵跪下,“臣叩谢陛下隆恩。”

刘弗陵看了眼于安,于安忙搬了个坐榻过去,让刘病已坐。

“病已,刚才大司马对此事的想法已经阐述得很明白,如何执行却仍是困难重重,此事关乎社稷安稳,必须要办好,朕就将它交给你了。”

刘弗陵十分郑重,刘病已毫未迟疑地应道:“陛下放心,臣一定尽全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听七喜说霍光已走,此时和刘弗陵议事的是刘病已,两只眼睛立即瞪得滴溜圆。

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口往里偷看,见刘病已穿戴整齐,肃容坐在下方,十分有模有样。

于安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刘弗陵,刘弗陵看向窗外,就见一个脑袋猛地闪开,紧接着一声低沉的“哎哟”,不知道她慌里慌张撞到了哪里,刘弗陵忙说:“想听就进来吧!”

云歌揉着膝盖,一瘸一拐地进来,因在外面待得久了,脸颊冻得红扑扑,人又裹得十分圆实,看上去甚是趣怪。

刘弗陵让她过去,“没有外人,坐过来让我看看撞到了哪里。”

云歌朝刘病已咧着嘴笑了下,坐到刘弗陵的龙榻一侧,伸手让刘弗陵帮她先把手套拽下来,“就在窗台外的柱子上撞了下,没事。你请大哥来做什么?我听到你们说什么买官卖官,你堂堂一个皇帝,不会穷到需要卖官筹钱吧?那这皇帝还有什么做头?不如和我去卖菜。”

刘弗陵皱眉,随手用云歌的手套,打了云歌脑袋一下,“我朝的国库穷又不是一年两年,从我登基前一直穷到了现在。如今虽有好转,可百姓交的赋税还有更重要的去处,而我这个皇帝,看着富甲天下,实际一无所有,能卖的只有官。”

刘病已笑说:“商人想要货品卖个好价钱,货品要么独特,要么垄断。‘官’这东西全天下就皇帝有,也就皇帝能卖,一本万利的生意,不做实在对不起那些富豪们口袋中的金子。”

刘弗陵也露了笑意,“父皇在位时,为了筹措军费也卖过官,利弊得失,你一定要控制好。”

刘病已应道:“臣会十分谨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听到“臣”字,问刘弗陵:“你封了大哥做官?”

刘弗陵微颔了下首。

云歌笑向刘病已作揖:“恭喜大哥。”

刘病已刚想说话,七喜在外禀奏:“谏议大夫孟珏请求觐见。”

云歌一听,立即站了起来,“我回宣室殿了。”

刘弗陵未拦她,只用视线目送着她,看她沿着侧面的长廊,快速地消失在视线内。

刚随宦官进入殿门的孟珏,视线也是投向了侧面。

只看一截裙裾在廊柱间摇曳闪过,转瞬,芳踪已不见。

他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有些怔怔。

回眸时,他的视线与刘弗陵的视线隔空碰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个笑意淡淡,一个面无表情。

孟珏微微笑着,垂目低头,恭敬地走向大殿。

他低头的样子,像因大雪骤雨而微弯的竹子。

虽谦,却无卑。

弯身只是为了抖落雨雪,并非因为对雨雪的畏惧。

刘弗陵处理完所有事情,回宣室殿时,云歌已经睡下。

他帮她掖了掖被子,轻轻在榻旁坐下。

云歌心里不安稳,其实并未睡着,半睁了眼睛问:“今日怎么弄到了这么晚?累不累?”

“现在不觉得累,倒觉得有些开心。”

难得听到刘弗陵说开心,云歌忙坐了起来,“为什么开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问:“你还记得那个叫月生的男孩吗?”

云歌想起往事,心酸与欣悦交杂,“记得,他一口气吃了好多张大饼。我当时本想过带他回我家的,可看他脾气那么执拗,就没敢说。也不知道他现在找到妹妹了没有。”

刘弗陵道:“他那天晚上说,为了交赋税,爹娘卖掉了妹妹,因为没有了土地,父母全死了,这些全是皇帝的错,他恨皇帝。赵将军不想让他说,可这是民声,是成千上万百姓的心声,是没有人可以阻挡的声音,百姓在恨皇帝。”

云歌心惊,刘弗陵小小年纪背负了母亲的性命还不够,还要背负天下的恨吗?

难怪他夜夜不能安稳入睡,她握住了刘弗陵的手,“陵哥哥,这些不是你的错……”

刘弗陵未留意到云歌对他第一次的亲昵,只顺手反握住了云歌的手,“这么多年,我一直想着他,也一直想着他的话。到如今,我虽然做得还不够,但赋税已经真正降了下来,不会再有父母为了交赋税而卖掉儿女。只要今日的改革能顺利推行,我相信三四年后,不会有百姓因为没有土地而变成流民,不会再有月生那样的孩子。如果能再见到他,我会告诉他我就是大汉的皇帝,我已经尽力。”

云歌听得愣住,在她心中,皇权下总是悲凉多、欢乐少,总是残忍多、仁善少,可刘弗陵的这番话冲击了她一贯的认知。

刘弗陵所做的事情,给了多少人欢乐?皇权的刀剑中又行使着怎样的大仁善?

云歌乌发半绾,鬓边散下的几缕乌发未显零乱,反倒给她平添了几分风情。

灯影流转,把云歌的表情一一勾勒,迷茫、困惑、欣悦、思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突然心乱了几拍,这才发觉自己握着云歌的手,心中一荡,低声唤道:“云歌。”

他的声音低沉中别有情绪,云歌心乱,匆匆抽出了手,披了件外袍,想要下榻,“你吃过饭了吗?我去帮你弄点东西吃。”

刘弗陵不敢打破两人现在相处的平淡温馨,不想吓跑了云歌,忙把心内的情绪藏好,拉住了她的衣袖,“议事中吃了些点心,这么晚了,别再折腾了。我现在睡不着,陪我说会儿话。”

云歌笑:“那让抹茶随便拿些东西来,我们边吃边说话。这件事情,我早就想做了,可我娘总是不许我在榻上吃东西。”

云歌把能找到的枕头和垫子都拿到了榻上,摆成极舒适的样子,让刘弗陵上榻靠着,自己靠到另一侧。

两人中间放着一个大盘子,上面放着各色小吃。

再把帐子放下,隔开外面的世界,里面自成一个天地。

云歌挑了块点心先递给刘弗陵,自己又吃了一块,抿着嘴笑:“我爹爹从来不管府内杂事,我娘是想起来理一理,想不起来就随它去。反正她和爹爹的眼中只有彼此,心思也全不在这些琐碎事情上。我家的丫头本就没几个,脾气却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古怪,我是‘姐姐、姐姐’的跟在后面叫,还时常没有人理我。”

“你哥哥呢?”

云歌一拍额头,满面痛苦:“你都听了我那么多故事,还问这种傻话?二哥根本很少在家,三哥历来是,我说十句,他若能回答我一句,我就感激涕零了。所以晚上睡不着觉时,我就会常常……”云歌低下头去挑点心,“常常想起你。”云歌挑了点心却不吃,只手在上面碾着,把点心碾成了小碎块,“当时就想,我们可以躲在一张大大的榻上,边吃东西,边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时的云歌,其实也是个孤单的孩子。因为父母的性格,她很少在一个地方长待,基本没有机会认识同龄的朋友。她的父母和别人家的父母极不一样,她的哥哥也和别人家的哥哥极不一样。别人家的父母养着孩子,过着柴米油盐的日子,可她的父母有一个极高远辽阔的世界,父母会带她一窥他们的世界。可那个世界中,她是外人和过客,那个世界只属于他们自己。哥哥也有哥哥的世界,他们的世界,她甚至连门在哪里都不知道。父母、哥哥能分给她的精力和时间都很有限,她更多的时间都只是一个人。

刘弗陵一直以为有父母哥哥的云歌应该整日都有人陪伴,他第一次意识到云歌欢乐下的孤单,心中有怜惜。

他的手指轻轻绕在云歌垂下的一缕头发上,微笑着说:“我也这么想过。我有时躺在榻上,会想盖一个琉璃顶的屋子。”

“躺在榻上,就可以看见星空。如果没有星星,可以看见弯弯的月牙,如果是雨天,可以看雨点落在琉璃上,说不定,会恍恍惚惚觉得雨点就落在了脸上。”云歌微笑,“不过,我是想用水晶,还问过三哥,有没有那么大的水晶,三哥让我赶紧去睡觉,去梦里慢慢找。”

刘弗陵也微笑:“水晶恐怕找不到那么大的,不过琉璃可以小块烧好后,拼到一起,大概能有我们现在躺的这张榻这么大,有一年,我特意宣京城最好的琉璃师来悄悄问过。”

云歌忙说:“屋子我来设计,我会画图。”

刘弗陵说:“我也会画……”

云歌皱眉噘嘴,刘弗陵笑,“不过谁叫我比你大呢,总是要让着你些。”

两人相视而笑,如孩子般,怀揣着小秘密的异样喜悦。

在这一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脱下了沉重沧桑,她也不需要进退为难。

他和她只是两个仍有童心,仍肯用简单的眼睛看世界,为简单的美丽而笑、而感动的人,同时天真地相信着美好的少年和少女。

劳累多日,现在又身心愉悦,说着话的工夫,刘弗陵渐渐迷糊了过去。

云歌叽咕了一会儿,才发觉刘弗陵已经睡着。

她轻轻起身,帮他把被子盖好,看到他唇畔轻抿的一丝笑意,她也微微而笑。可瞥到他衣袖上的龙纹时,想着只有凤才能与龙共翔,笑意蓦地淡了,心中竟然有酸涩的疼痛。

人躺在枕上,想着刘弗陵,想着上官小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们一个皇帝,一个皇后,其实十分般配。两人都很孤单,两人都少年早熟,两人都戴着一个给外人看的壳子。

如果在这个尔虞我诈、云谲波诡的宫廷中,他们这对龙凤能夫妻同心,彼此扶持,也许陵哥哥就不会觉得孤单了。

昨日晚上,刘弗陵也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只记得迷迷糊糊时,云歌仍在絮絮说着什么。

枕头和垫子七零八落地散落在榻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横睡在榻上,因为榻短身长,只能蜷着身子。

以云歌的睡觉姿势,昨天晚上的点心只怕“尸骨零乱”了,随手一摸,果然!所有点心已经分不清楚原来的形状,这大概就是云歌的娘不许她在榻上吃东西的主要原因。

幸亏他和她各盖各的被子,他才没有惨遭荼毒。

自八岁起,他就浅眠,任何细微的声音都会让他惊醒,而且容易失眠,所以他休息时一定要四周绝对的安静和整洁,也不许任何人在室内。

可昨天晚上,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中,伴着云歌的说话声音,他竟然安然入睡,并且睡得很沉,连云歌什么时候起床的,他也丝毫不知道。

于安端了洗漱用具进来,服侍刘弗陵洗漱。

抹茶正服侍云歌吃早饭,云歌一边吃东西,一边和刘弗陵说:“今日是小年,我找人陪我去沧河上玩。你待会儿来找我。”

刘弗陵点头答应了,云歌却好像还怕他失约,又叮嘱了两遍,才急匆匆地出了屋子。

刘弗陵看了抹茶一眼,抹茶立即搁下手中的碗碟,去追云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上官小妹梳洗完,用了些早点,一个人静静在窗前摆弄着一瓶梅花,插了一遍,左右看看,似不满意,又取出来,再插一遍。

一旁服侍她已久的宫女都是见怪不怪,不发一言,要么垂目盯着地面,要么双眼直直盯着前面。

上官小妹身材娇小,偏偏椒房殿内的摆设为了彰示皇后的凤仪威严,件件都十分堂皇的大。

新来的侍女橙儿看了半晌,只见皇后来来回回摆弄着一瓶花。从她眼中看过去,皇后就是一个小人儿,穿得刻意老成稳重,缩在坐榻一角,十分堪怜。

橙儿笑道:“娘娘想要什么样子,告诉奴婢,奴婢帮娘娘插。这些琐碎事情让奴婢干,不值得耗费娘娘的时间。”

一室安静中,忽闻人语声,人人都有点不习惯,全都扭了头,看向橙儿。

橙儿不知道哪里做错了,惶恐地跪下。

上官小妹听到橙儿的话,手微微顿了下,轻轻放下了花。

从她六岁起,时间就是用来耗费的,她的时间不用来耗费,还能做什么?

椒房殿外的世界,她不能轻易踏入,在所有宦官宫女眼中,她并非后宫之主——皇后,而是代表着钳制皇帝的势力。而椒房殿内,小妹微笑着扫过四周的宫女,她们中应该有一半都是祖父的眼睛,剩下的也许有刘弗陵的,也许有朝廷内其他臣子的,不知道这个橙儿是谁的?

小妹看向跪在地上的橙儿,笑道:“你学过插花?本宫正发愁呢!过来帮本宫一块儿插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橙儿看小妹笑容甜美,方放下了悬着的心,磕了个头,跪到小妹身侧,帮小妹择花。

上官小妹边和橙儿商量着如何插花,边随意聊着天,“你进宫多久了?”

“快三年了,从进宫起就在昭阳殿。”

上官小妹心内思索,因为刘弗陵没有册封过妃嫔,东西六宫都空着,昭阳殿内并无女主人。橙儿在一个空殿里一做三年,想来家中应该无权无势,只是为何突然来了椒房殿?

小妹诧异地说:“昭阳殿内现在好似没有住人,一个空屋子还需要人打理吗?那你不是每天都很清闲?”

橙儿笑起来,真是个娘娘,贵人不知低下事。这皇宫里,就是没有人的殿,照样要有人打扫、维护,要不然哪天陛下或者娘娘动了兴致想去看看,难道让刘弗陵和娘娘看一个满是灰尘的殿堂?

“回娘娘,虽然没有人住,还是要精心照顾,奴婢每天要做的活也很多。要打扫殿堂,擦拭家具,还要照管殿堂内外的花草。以前在昭阳殿住过的娘娘留下了不少名人诗画、笔墨用具、琴笛乐器,这些东西都经不得怠慢,需常常查看,小心维护。”

小妹听到橙儿的话,忽想起了句话:人已去,物仍在。不知这昭阳殿内又锁过哪个女子的一生?心中有感,不禁侧头问一个年纪较大的女官,“昭阳殿内住过先皇的哪位娘娘?”

女官凝神想了会儿,摇头:“回娘娘,奴婢不知道,自奴婢进宫,昭阳殿好像就空着,如果娘娘想知道,也许找个已经不当值的老婆子能打听到,或者可以命人去查一下四十年前的起居注。”

小妹摇摇头,虽然对昭阳殿空了四十多年很好奇,可也不愿为了前尘旧事如此兴师动众。

橙儿小声说:“奴婢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妹笑搡了把橙儿,孩子气地嚷:“知道就快说,惹得本宫都好奇死了。”

昭阳殿是后宫中除了椒房殿外最好的宫殿,富丽堂皇虽不及椒房殿,可雅趣幽致更胜一筹。如此重要的宫殿,竟然在先皇时期就空着,对后宫佳丽三千的先皇而言,实在非常奇怪,所以周围的宫女也都生了兴趣,竖着耳朵听。

橙儿说:“李夫人曾住过。”

众人闻言,立即露了疑惑尽释的表情,继而又都想,自己真笨,能让昭阳殿空置那么久,除了传闻中倾城倾国的李夫人,还能有谁?

一旁的老宫女也生了感触,轻轻叹了口气,“可怜红颜薄命。”

上官小妹凝视着手中的梅花,甜甜笑开。

可怜吗?她一点不觉得李夫人可怜。如果一个女人生前尽得爱宠,死后还能让帝王为她空置着整座昭阳殿,那她这一生已经真正活过。只要活过,那就不可怜。可怜的是从没有活过的人。

上官小妹笑问橙儿:“这都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你怎么知道?你还知道什么有意思的事情,都讲给本宫听。”

橙儿不好意思地笑:“奴婢要日日打扫昭阳殿,还需要时常把字画拿出去晒一晒,日子久了,会偶尔看见先皇和李夫人留下的只言片语,因为还认得几个字,所以推测是李夫人。”

宫里极少有识字的女子,小妹十分意外,“你还识字?”

橙儿点点头,“父亲是个教书先生,学堂就设在家中,奴婢边做家事边听,不知不觉中就粗略认得一些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你为什么又不在昭阳殿做事了呢?”小妹说着话,把一枝梅花插到了瓶子中,仔细端详着。

“前段时间云姑娘去昭阳殿玩,看到昭阳殿的花草和布置,就问是谁在照顾花草、布置器玩,奴婢吓得要死,因为一时胆大,奴婢擅自移动了一些器具。不曾想云姑娘是极懂花草的人,很中意奴婢养的花草,她和奴婢说了一下午的话,后来就问奴婢愿不愿意来椒房殿,照顾一株奇葩。奴婢想了一晚上,第二日告诉云姑娘愿意,于总管就把奴婢打发来了。”

上官小妹手下失力,不小心碾到花枝,枝头的花瓣纷纷而落。橙儿忙从她手中接过花枝,“奴婢来吧!”

殿外叽叽喳喳一阵喧哗,一个宫女赶着进来通传,还没来得及说话,云歌已经迈着大步进来,“小妹,今天是小年,我们应该庆祝一番。和我一块儿去玩,我这几日做了个很好玩的东西,你肯定喜欢。”

殿内的宫女已经震惊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云歌身后的抹茶一脸无奈,静静地给小妹跪下行礼。

上官小妹理了理衣裙,娇笑着站起“好!云姐姐做了什么好玩的东西?要是不好玩,就罚云姐姐给我做菜吃。”

云歌随手指了几个宫女,“麻烦几位嬷嬷、姐姐给小妹找些厚衣服来,越厚越好,但不要影响行动。橙儿,你也来,记得穿厚一些。”

称呼乱、礼仪乱,偏偏这个女子乱得天经地义,几个宫女已经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在皇后的宫殿中了,晕乎乎地进去寻衣服。

橙儿想为皇后带个手炉,云歌不许她带,笑嚷:“带了那东西,小妹还怎么玩?况且冬天就是要冻呀!不冻一冻,哪里是过冬天?”

云歌挽着小妹出了椒房殿,有两个年长的宫女急匆匆地也想跟来,小妹对这些永远盯着她的眼睛,心中虽十分厌恶,可面上依旧甜甜笑着。

云歌却是不依,一跺脚,一皱眉,满脸不高兴,“有橙儿就够了,你们还怕我把小妹卖了不成?再说了……”云歌嘻嘻笑看着两位宫女,“这是我们小孩的玩意儿,有两位嬷嬷在旁边,我们都不敢玩了。大过年的,就让我们由着性子闹一闹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一会儿硬,一会儿软,脾气一时大,一时无,虽只是个宫女,气态华贵处却更胜小妹这个皇后,搞得两个宫女无所适从,还在愣神,云歌已经带着小妹扬长而去。

汉初萧何建长乐宫和未央宫时,“每面辟三门,城下有池周绕”。之后武帝建建章宫,为教习羽林营,也多建湖池,所以汉朝的三座宫殿都多湖、多池。

未央宫前殿侧前方的人工河被称作沧河,宽十余丈,当年萧何发万民所开,与渭河相通,最后汇入黄河,气势极其宏大。夏可赏沧**花,冬天待河面结冰时,又可赏天地萧索。

可今日的河面,却无一点萧索感。

河面上,一座六七层楼高,冰做的,像飞龙一样的东西,蜿蜒伫立在阳光下。最高处好似龙头,从高渐低,有的地段陡直,有的地段和缓,交错不一,回绕盘旋着接到沧河冰面。

飞龙在光晕下反射起点点银芒,晶莹剔透,华美异常。

云歌很得意地问:“怎么样?是我画的图,让于安找人凿冰浇铸的。”

上官小妹呆看着河面上的“长龙”,美是很美,可修这个做什么?难道只为了看看?

一旁的宦官早拿了云梯过来,搭到“龙头”上。

云歌让小妹先上,自己在她身后护着。

小妹颤巍巍地登到了“龙头”上。冰面本就滑溜,现在又身在极高处,小妹害怕地紧抓着云歌的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阳光下。

光溜溜的冰面,反射着白茫茫的光,刺得小妹有些头晕。

小妹突然恍惚地想,这条龙是云歌建造的,也是她自己要上来的,她若失足摔了下去,肯定不能是我的错。一只手下意识地紧握住了身侧的冰栏杆,握着云歌的那只手却开始慢慢松劲,改抓为推。

此时云歌身在小妹侧后方,一只脚刚踩到龙头上,一只脚还在梯子上。

一个身影忽地映入小妹眼帘。

那人披着黑貂皮斗篷,正从远处徐徐而来,白晃晃的冰面上,那一抹黑格外刺眼。

他好像看到云歌登上了高台,蓦地加快了行走速度,吓得他身后的于安,赶上前护着,唯恐冰面太滑,他会摔着。

小妹的手颤抖着,只要这个女人消失,我和陛下就仍会像以前一样。没有别的女人,陛下迟早会留意到我的……

只要她消失……

小妹暗中用力将云歌向外推去……

“云歌,小心点!”刘弗陵仰头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妹心神一颤,立时方寸大乱。

猛然一缩手。

“呀!”

云歌手上突然失去小妹的搀扶,身子摇摇晃晃地往后倒去。

生死一线间,小妹却又突然握住云歌的手腕,把她用力拽了回去。

云歌忙借力跳到了龙头上。

下面的人看来,不过是云歌身子晃了晃,谁都没有看出来这中间的生死转念,只有当事人能体会出这一来一去。

云歌定定看着小妹。

小妹如同骤遇强敌的猫一般,背脊紧绷,全身畜力,双眼圆睁,戒备地盯着云歌,好似准备随时扑出,其实身体内是一颗毫无着落的心。不料云歌看了她一瞬,忽地拍了拍心口,呼出一口气,笑着说:“好险!好险!小妹,多谢你。”

小妹身上的力量刹那间全部消失,用力甩脱云歌的手,身子轻轻地抖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忙扶着她坐下,“别怕,两边都有栏杆,只要小心些,不会摔着的。”

刘弗陵仰头静看着她们。

云歌笑向他招招手,蓦然弯身把小妹推了出去。

小妹“啊”地惊叫着,沿着砌好的龙身飞快滑下,她的惊叫声,伴着云歌的大笑声在沧河上荡开。

龙身砌成凹状,感觉惊险,实际十分安全,人只能沿着凹道滑下,并不会真的摔着。

小妹害怕恐惧中,却分辨不出那么多,只是闭着眼睛惊叫。

耳畔风声呼呼,在黑暗中,她的身子下坠、再下坠,就如她的这一生,没有亲人,没有一个真正关心她的人,她只能一个人在黑暗中坠落下去,而且这个坠落的过程不能出声。不但不能出声,还要不动声色,即使知道坠落后的结局悲凉无限,依旧要甜美地笑着,沉默地笑着。

可是至少,这一次的坠落,她可以叫,她可以把她的恐惧、害怕、迷茫、无助都叫出来,把她的悲伤、她的愤怒、她的仇恨都叫出来。

小妹拼了命地尖叫,觉得她这一生从没有叫过这么大声,好似把她在椒房殿内多年的压抑都发泄了出来。

小妹已经滑到龙尾尽头,坐到了冰面上,可她依旧闭着眼睛,双手紧紧握成拳,仰头对着天,满面泪水地尖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橙儿和抹茶呆呆看着她,看着这个像孩子、却又不像上官小妹那个孩子的人,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云歌高声笑着从飞龙上滑下,滑过之处,飘荡着一连串的笑声。在笑声中,她也滑到了龙尾,冲到了依旧坐在龙尾前尖叫着的小妹身上,云歌大笑着抱住了小妹,两人跌成了一团。

只看冰面上,两个人都穿着皮袄,如两只毛茸茸的小熊一般滚成一团。

小妹睁开眼睛,迷惘地看着云歌。我没有死吗?

云歌笑得乐不可支,伸手去刮小妹的鼻子,“羞,羞,真羞!竟然吓得哭成这样!哈哈哈……”

云歌躺在冰面上笑得直揉肚子。

上官小妹怔怔看着云歌,心里脑里都是空茫茫一片,有不知道怎么办的迷惘,可还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好似在叫声中把一切都暂时丢掉了,丢了她的身份,丢了她的家势,丢了父亲、祖父、外祖父的教导,她现在只是一个被云歌欺负和戏弄了的小姑娘。

小妹的泪水管都管不住地直往下落。

云歌不敢再笑,忙用自己的袖子给小妹擦眼泪,“别哭,别哭。姐姐错了,姐姐不该戏弄你,姐姐自己罚自己,晚上给你做菜,你想吃什么都行。”一面说着话,一面向刘弗陵招手,要他过去,“陛下,你来安慰一下小妹,这丫头的眼泪快要把龙王庙冲跑了。”

刘弗陵没有理会云歌,只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她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安想上前去化解,刘弗陵轻抬了下手,于安又站回了原地。

上官小妹呜呜地哭着,把眼泪鼻涕都擦到了云歌的袖子上。

云歌赔着小心一直安慰,好一会儿后,小妹才止了眼泪,低着头好似十分不好意思。

云歌无奈地瞪了刘弗陵一眼,叫橙儿过来帮小妹整理仪容。

机灵的富裕早吩咐了小宦官去拿皮袄,这时刚好送到,忙捧过来交给抹茶,换下了云歌身上已经弄脏的袄子。

云歌走到刘弗陵身侧,笑问:“你要不要玩?很好玩的。”

刘弗陵盯了她一眼,看着冰面上的飞龙没有说话,云歌凑到他身旁,小声说:“我知道你其实也很想知道是什么滋味,可是堂堂一国天子怎么能玩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儿?在这么多宦官宫女面前,怎么能失了威仪呢?咱们晚上叫了小妹,偷偷来玩。”

刘弗陵没有搭理云歌,只问:“这是你小时候玩过的?”

云歌点头:“听爹爹说,东北边的冬天极其冷,冷得能把人耳朵冻掉,那边的孩子冬天时,喜欢坐在簸箕里面从冰坡上滑下。我听到后,嚷嚷着也要玩,有一年我过生日时,爹爹就给我做了这个。我当时就想着,可惜你……”

刘弗陵微笑:“现在能玩到也是一样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满脸欣喜,“你答应晚上来陪我和小妹玩了?”

刘弗陵未置可否,云歌只当他答应了。

上官小妹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过来给刘弗陵行礼,“臣妾失仪在先,失礼在后,请陛下恕罪。”

刘弗陵让她起来,淡淡说:“性情流露又非过错,何罪可恕?”又对云歌叮嘱了一声:“别在冰面上玩太久,小心受凉咳嗽。”说完,就带着于安走了,云歌叫都叫不住,气得她直跺脚。

刘弗陵来后,周围的宦官和宫女如遇秋风,一个个都成了光杆子树,站得笔直,身上没一处不规矩,刘弗陵一走,一个个又如枯木逢春,全活了过来,跃跃欲试地看着“冰飞龙”,想上去玩一把。

云歌笑说:“都可以玩。”

抹茶立即一马当先,冲到梯子前,“我先来。”

橙儿有些害怕,却又禁不住好奇,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在抹茶鼓动下,玩了一次。

上官小妹站在云歌身侧,看着众人大呼小叫地嬉闹。每个人在急速滑下的刹那,或惊叫,或大笑,都似忘记了他们的身份,忘记了这里是皇宫,都只能任由身体的本能感觉展现。

很久后,小妹对云歌说:“我还想再玩一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侧头对她笑,点点头。

众人看皇后过来,都立即让开。

小妹慢慢地登上了最高处的方台,静静地坐了会儿,猛然松脱拽着栏杆的手,任自己坠下。

这一次,她睁着双眼。

平静地看着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坠落,时而快速、时而突然转弯、时而慢速。

平静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地面。

然后她平静地看向云歌。

没有叫声,也没有笑声,只有沉默而甜美的笑容。

云歌怔怔看着小妹。

凝视着殿外正挂灯笼的宦官,小妹才真正意识到又是一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命侍女捧来妆盒。

妆盒是漆鸳鸯盒,两只鸳鸯交颈而栖,颈部可以转动,背上有两个盖子,一个绘着撞钟击磬,一个绘着击鼓跳舞,都是描绘皇室婚庆的图。

小妹从盒中挑了一朵大红的绢花插到了头上,在镜子前打了个旋儿,笑嘻嘻地说:“晚上吃得有些过了,本宫想出去走走。”

一旁的老宫女忙说:“奴婢陪娘娘出去吧!”

小妹随意点点头,两个老宫女伺候着小妹出了椒房殿。

小妹一边走一边玩,十分随意,两个宫女看她心情十分好,赔着笑脸小心地问:“今日白天,娘娘都和宣室殿的那个宫女做了什么?”

小妹娇笑着说:“我们去玩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人可以从很高处掉下来,却不会摔着,很刺激。”又和她们叽叽咕咕地描绘着白日里玩过的东西具体什么样子。

说着话的工夫,小妹已经领着两个宫女,好似无意地走到了沧河边上。

月色皎洁,清辉洒满沧河。

一条蜿蜒环绕的飞龙盘踞在沧河上。月光下,晶莹剔透,如梦似幻,让人几疑置身月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银月如船,斜挂在黛天。

两个人坐在龙头上。

从小妹的角度看去,他们好似坐在月亮中。

那弯月牙如船,载着两个人,游弋于天上人间,身畔有玉龙相护。

小妹身后跟随的宫女被眼前的奇瑰景象所震,都呆立在了地上,大气也不敢喘。

龙头上铺着虎皮,云歌侧靠着栏杆而坐,双脚悬空,一踢一晃,半仰头望着天空。

刘弗陵坐于她侧后方,手里拎着一壶烧酒,自己饮一口,交给云歌,云歌饮一口,又递回给他。

两人的默契和自在惬意非言语能描绘。

云歌本来想叫小妹一块儿来,可刘弗陵理都没有理,就拽着她来了沧河。云歌的如意算盘全落了空,本来十分悻悻,可对着良辰美景,心里的几分不开心不知不觉中全都散去。

云歌轻声说:“我们好像神仙。”她指着远处宫殿中隐隐约约的灯光,“那里是红尘人间,那里的事情和我们都没有关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顺着云歌手指的方向看着那些灯光,“今夜,那里的事情是和我们没有关系。”

云歌笑,“陵哥哥,我看到你带箫了,给我吹首曲子吧!可惜我无音与你合奏,但你的箫吹得十分好,说不准我们能引来真的龙呢。”

传说春秋时,秦穆公的女儿弄玉公主,爱上了一个叫萧史的男子。两人婚后十分恩爱。萧史善吹箫,夫妇二人合奏,竟引来龙凤,成仙而去。

云歌无意间,将他们比成了萧史、弄玉夫妇。刘弗陵眼中有笑意,取了箫出来,凑于唇畔,为他的“弄玉”而奏。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将翱将翔,佩玉琼琚。

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

将翱将翔,佩玉将将。

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曲子出自《诗经·国风》中的郑风篇,是一位贵公子在夸赞意中人的品德容貌。在他眼中,意中人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不管再遇见多美丽的女子,他都永不会忘记意中人的品德和音貌。

刘弗陵竟是当着她的面在细述情思。

云歌听到曲子,又是羞又是恼。虽恼,可又不知该如何恼,毕竟人家吹人家的曲子,一字未说,她的心思都是自生。

云歌不敢看刘弗陵,扭转了身子,却不知自己此时侧首垂目,霞生双晕,月下看来,如竹叶含露,莲花半吐,清丽中竟是无限妩媚。

上官小妹听到曲子,唇边的笑容再无法维持。幸亏身后的宫女不敢与她并肩而站,都只是立在她身后,所以她可以面对着夜色,让那个本就虚假的笑容消失。

一曲未毕,小妹忽地扭身就走,“是陛下在那边,不要惊了圣上雅兴,回去吧!”

两个宫女匆匆扭头看了眼高台上隐约的身影,虽听不懂曲子,可能让皇帝深夜陪其同游,为其奏箫,已是非同一般了。

小妹的脚步匆匆,近乎跑,她不想听到最后的那句“彼美孟姜,德音不忘”。只要没有听到,也许她还可以抱着一些渺茫的希望。

德音不忘?!

不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真的这一世就不能忘了吗?

刘弗陵吹完曲子,静静看着云歌,云歌抬起头默默望着月亮。

“云歌,不要再乱凑鸳鸯,给我、也给小妹徒增困扰。我……”刘弗陵将箫凑到唇畔,单吹了一句“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云歌身子轻轻一颤。

她刻意制造机会让刘弗陵和小妹相处,想让小妹走出自己的壳,把真实的内心展现给刘弗陵。他们本就是夫妻,如果彼此有情,和谐相处,那么一年后,她走时,也许会毫不牵挂。却不料他早已窥破她的心思,早上是转身就走,晚上压根儿就不让她叫小妹。

德音不忘?

云歌有害怕,却还有丝丝她分不清楚的感觉,酥麻麻地流淌过胸间。

霍光府邸。

虽是小年夜,霍光府也布置得十分喜庆,可霍府的主人并没有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中。

霍光坐于主位,霍禹、霍山坐于左下首,霍云和两个身着禁军军袍的人坐于右下首。他们看似和霍禹、霍山、霍云平起平坐,但两人的姿态没有霍山、霍云的随意,显得拘谨小心许多。这两人是霍光的女婿邓广汉和范明友,邓广汉乃长乐宫卫尉,范明友乃未央宫卫尉,两人掌握着整个皇宫的禁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范明友向霍光禀道:“爹,宣室殿内的宦官和宫女都由于安一手掌握,我几次想安插人进去,都要么被于安找了借口打发到别处,要么被他寻了错处直接撵出宫。只要于安在一日,我们的人就很难进宣室殿。”

霍云蹙着眉说:“偏偏此人十分难动。于安是先帝临终亲命的后宫总管,又得皇帝宠信。这么多年,金钱、权势的诱惑,于安丝毫不为所动。我还想着,历来皇帝疑心病重,想借皇帝的手除了他,或者至少让皇帝疏远他,可离间计、挑拨策,我们三十六计都快用了一轮了,皇帝对于安的信任却半点不少,这两人之间竟真是无缝的鸡蛋——没得叮。”

霍光沉默不语,霍山皱眉点头。

性格傲慢,很少把人放在眼内的霍禹虽满脸不快,却罕见地没有吭声。上次的刺客,尸骨都不存。他损失了不少好手,却连于安的武功究竟是高是低都不知道。本来,对于安一个阉人,他面上虽客气,心里却十分瞧不起,但经过上次较量,他对于安真正生了忌惮。

邓广汉道:“宣室殿就那么大,即使没有近前侍奉的人,有什么动静,我们也能知道。”

目前也只能如此,霍光点了点头,看向范明友,“近日有什么特别事情?”

范明友谨慎地说:“昨天晚上皇帝好像歇在了那位新来的宫女处。”

霍禹憋着气问:“什么是‘好像’?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皇帝究竟有没有……睡……了她?”

霍光看了眼霍禹,霍禹方把本要出口的一个字硬生生地换成了“睡”字。

范明友忙说:“根据侍卫观察,皇帝是歇息在那个宫女那里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光淡淡地笑着,“这是好事情,陛下膝下犹空,多有女子沾得雨露是我大汉幸事。”

屋内的众人不敢再说话,都沉默地坐着。

霍光笑看过他们,“还有事情吗?没有事情,就都回去吧!”

范明友小心地说:“我离宫前,椒房殿的宫女转告我说,皇后娘娘身边新近去了个叫橙儿的宫女。”

霍云说:“这事我们已经知道,是皇帝的人。”

范明友道:“的确是于安总管安排的人,可听说是宣室殿那个姓云的宫女的主意,打着让橙儿去椒房殿照顾什么花草的名义。”

霍禹气极反倒笑起来:“这姓云的丫头生得什么模样?竟把我们不近女色的皇帝迷成了这样?这不是妃不是嫔已经这样,若让她当了妃嫔,是不是朝事也该听她的了?”

范明友低下头说:“她们还说今日晚上也和那个宫女在一起,又是吹箫又是喝酒,十分亲昵。”

霍光挥了挥手:“行了,我知道了,你们都出去吧!”

看着儿子、侄子、女婿都恭敬地退出了屋子,霍光放松了身体,起身在屋内慢慢踱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昨日早晨刚去见了云歌,刘弗陵晚上就歇在云歌那里,这是成心给他颜色看吗?警告他休想干涉皇帝的行动?

看来刘弗陵是铁了心,非要大皇子和霍家半点关系都没有。

长幼有序,圣贤教导。自先秦以来,皇位就是嫡长子继承制,若想越制,不是不可能,却会麻烦很多。

霍光的脚步停在墙上所挂的一柄弯刀前。

不是汉人锻造风格,而是西域游牧民族的马上用刀。

霍光书房内一切布置都十分传统,把这柄弯刀凸现得十分异样。

霍光凝视了会儿弯刀,“铿锵”一声,忽地拔出了刀。

一泓秋水,寒气冷冽。

刀身映照中,是一个两鬓已斑白的男子,几分陌生。

依稀间,仿似昨日,这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那人怒瞪着他说:“我要杀了你。”他朗笑着垂目,看见冷冽刀锋上映出的是一个剑眉星目、朗朗而笑的少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光对着刀锋映照中的男子淡淡笑开,他现在已经忘记如何朗笑了。

大哥去世那年,他不到十六岁。骤然之间,他的世界坍塌。

大哥走时,如骄阳一般耀眼。他一直以为,他会等到大哥重回长安,他会站在长安城下,骄傲地看着大哥的马上英姿,他会如所有人一样,高声呼喊着“骠骑将军”。他也许还会拽住身边的人,告诉他们,马上的人是他的大哥。

谁会想到太阳的陨落呢?

大哥和卫伉同时离开长安,领兵去边疆,可只有卫伉回到了长安。

他去城门迎接到的只是大哥已经腐烂的尸体,还有嫂子举刀自尽、尸首不存的噩耗。

终于再无任何人可以与卫氏的光芒争辉,而他成了长安城内的孤儿。

大哥的少年得志,大哥的倨傲冷漠,让大哥在朝堂内树敌甚多,在大哥太阳般刺眼的光芒下,没有任何人敢轻举妄动,可随着大哥的离去,所有人都蠢蠢欲动,他成了众人仇恨的对象。

他享受了大哥的姓氏——霍,所带给他的荣耀,同时意味着,他要面对一切的刀光剑影。

从举步维艰、小心求生的少年,到今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就是那一个“之上”的人也不敢奈他何,他放弃了多少,失去了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想再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

蜡烛的光焰中,浮现出云歌的盈盈笑脸。

霍光蓦然挥刀,“呼”,蜡烛应声而灭。

屋内骤暗。

窗外的月光洒入室内,令人惊觉今夜的月色竟是十分好。

天边的那枚弯月正如他手中的弯刀。

“咔嗒”一声,弯刀已经入鞘。

如果皇子不是流着霍氏的血,那么刘弗陵也休想要皇子!

如果霍家的女子不能得宠后宫,那么其他女子连活路都休想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未央宫前殿为了除夕夜的庆典,装饰一新。

因为大汉开国之初,萧何曾向刘邦进言“天子四海为家,非令壮观无以重威”“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所以不管是高祖时的民贫国弱,还是文景时的节俭到吝啬,皇室庆典却是丝毫不省。

此次庆典也是如此,刘弗陵平常起居都很简单,可每年一次的大宴却是依照旧制,只是未用武帝时的装饰风格,而是用了文景二帝时的布置格局。

中庭丹朱,殿上髹漆。青铜为沓,白玉为阶。

柱子则用黄金涂,其上是九金龙腾云布雨图,檐壁上是金粉绘制的五谷图,暗祈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刘弗陵今日也要穿最华贵的龙袍。

于安并三个宦官忙碌了半个时辰,才为刘弗陵把龙袍、龙冕全部穿戴齐整。

龙袍的肩部织日、月、龙纹,背部织星辰、山纹,袖部织火、华虫、宗彝纹。

龙冕上坠着一色的东海龙珠,各十二旒,前后各用二百八十八颗,每一颗都一模一样。

云歌暗想,不知道要从多少万颗珍珠中才能找到如此多一般大小的龙珠。

刘弗陵的眼睛半隐在龙珠后,看不清神情,只他偶尔一动间,龙冕珠帘微晃,才能瞥得几分龙颜,可宝光映眼,越发让人觉得模糊不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他静站着时,威严尊贵如神祇,只觉得他无限高,而看他的人无限低。

云歌撑着下巴,呆呆看着刘弗陵。

这一刻,才真正体会到了萧何的用意。

刘弗陵此时的威严和尊贵,非亲眼目睹,不能想象。

当他踏着玉阶,站到未央宫前殿最高处时。

当百官齐齐跪下时。

当整个长安、整个大汉、甚至整个天下都在他的脚下时。

君临天下!

云歌真正懂了几分这个词语所代表的权力和气势。

以及……

那种遥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于安禀道:“陛下,一切准备妥当。龙舆已经备好。”

刘弗陵轻抬了抬手,让他退下。

走到云歌面前,把云歌拉了起来,“你在想什么?”

云歌微笑,伸手拨了下刘弗陵龙冕上垂着的珠帘,“我以前看你们汉朝皇帝的画像,常想,为什么要垂一排珠帘呢?不影响视线吗?现在明白了。隔着这个,皇帝的心思就更难测了。”

刘弗陵沉默了一瞬,说,“云歌,我想听你叫一声我的名字,就如我唤你这般。”

云歌半仰头,怔怔看着他。

因两人距离十分近,宝光生辉,没有模糊不清,反倒映得刘弗陵的每一个细小表情都纤毫毕现。漆黑眸子内盛载的东西是她熟悉的和她懂得的,他……

并不遥远。

屋外于安细声说:“陛下,吉时快到。百官都已经齐聚前殿。司天监要在吉时祭神。”

刘弗陵未与理会,只又轻轻叫了声:“云歌?”

云歌抿了抿唇,几分迟疑地叫道:“刘……刘弗陵。”这个没有人敢叫的名字从口里唤出,她先前的紧张、不适忽地全部消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笑起来,“我不习惯这样叫你,陵哥哥。”

刘弗陵握着云歌的胳膊向外行去,“这次负责庆典宴席的人是礼部新来的一位才子,听闻有不少新鲜花样,厨子也是天下征召的名厨,你肯定不会觉得无趣。”

云歌听了,果然立即生了兴趣,满脸惊喜,“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早和你说了,你只怕日日往御膳房跑,我就要天天收到奏章发愁了。”

云歌不解,“什么?”

“宴席上不仅仅是我朝百官,还有四夷各国前来拜贺的使臣,一点差错都不能有。大宴前的忙碌非同寻常,你去缠着厨子说话,礼部还不天天给我上道折子斥责你?”

已经行到龙舆前,刘弗陵再不能和云歌同行。他却迟迟没有上车,只是静静凝视着云歌。

于安忙说:“陛下放心,奴才已经安排妥当,六顺他们一定会照顾好云姑娘。”

刘弗陵知道再耽误不得,手在云歌脸颊上几分眷恋地轻抚了下,转身上了车。

云歌心中也是说不清楚的滋味,倒是没留意到刘弗陵的动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人自重逢,总是同行同止,朝夕相对,这是第一次身在同一殿内,却被硬生生地隔开。

瞥到一旁的抹茶对她挤眉弄眼地笑,云歌才反应过来,刘弗陵刚才的举动在这等场合有些轻浮了,好像与帝王威严很不符。

云歌脸微红,对六顺和富裕说:“走!我们去前殿,不带抹茶。”

抹茶忙一溜小跑地追上去,“奴婢再不敢了,以后一定听云姑娘的话,云姑娘让笑才能笑,云姑娘若不让笑,绝对不能笑,顶多心内偷着笑……”

云歌却再没有理会抹茶的打趣,她心里只有恍惚。

一年约定满时,离开又会是怎么样的滋味?

司天监敲响钟磬。

一排排的钟声依次响起,沿着前殿的甬道传向未央宫外的九街十巷。

钟声在通告天下,旧的一年即将完结,新的一年快要来临。

欢乐的鼓乐声给众生许诺和希望,新的一年会幸福、安康、快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仰头望着刘弗陵缓缓登上前殿的天明台,在司天监的颂音中,他先祭天,再拜地,最后人。

天地人和。

百官齐刷刷地跪下。

云歌不是第一次参加皇族宴,却是第一次经历如此盛大的汉家礼仪。

抹茶轻拽了拽她,云歌才反应过来,忙随着众人跪下,却已是晚了一步,周围人的目光都从她身上扫过。

在各种眼光中,云歌撞到了一双熟悉的秀目,目光如尖针,刺得她轻轻打了个寒战。

隔着诰命夫人、闺阁千金的衣香鬓影,霍成君和云歌看着对方。

究竟是我打碎了她的幸福?还是她打碎了我的幸福?云歌自己都不能给自己答案。

两人都没有笑意,彼此看了一瞬,把目光各自移开,却又不约而同地移向侧面,好似无意地看向另一个人。

孟珏官列百官之外,所以位置特殊,加之仪容出众,根本不需寻,眼光轻扫,已经看到了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汉朝的官服宽袍广袖、高冠博带,庄重下不失风雅,衬得孟珏神清散朗,高蹈出尘。

久闻孟珏大名,却苦于无缘一见的闺阁千金不少,此时不少人都在偷着打量孟珏。连云歌身旁的抹茶也是看得出神,暗思,原来这就是那个不惧霍氏的男子,这般温润如玉的容貌下竟是铮铮铁骨。

跪拜完毕,借着起身间,孟珏侧眸。

他似早知云歌在哪里,千百人中,视线不偏不倚,丝毫不差地落在了云歌身上。

云歌不及回避,撞了个正着,只觉得心中某个地方还是一阵阵地酸楚。

已经那么努力地遗忘了,怎么还会难过?

脑中茫然,根本没有留意到众人都已经站起,只她还呆呆地跪在地上。

抹茶一时大意,已经站起,不好再弯身相拽,急得来不及深想,在裙下踢了云歌一脚,云歌这才惊醒,急匆匆站起。

孟珏眸内浓重的墨色淡了几分,竟显得有几分欣悦。

冗长的礼仪快要结束,夜宴就要开始,众人要再行一次跪拜后,按照各自的身份进入宴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抹茶这次再不敢大意,盯着云歌,一个动作一个提点。想到自己竟然敢踢云歌,抹茶只觉得自己活腻了。可云歌身上有一种魔力,让跟她相处的人,常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做事不自觉地就随本心而为。男宾女宾分席而坐,各自在宦官、宫女的领路下一一入座。

云歌经过刚才的事情,精神有些萎靡,直想回去休息,无意瞅到百官末尾的刘病已,才又生了兴头。

刘病已遥遥朝她笑着点了点头,云歌也是甜甜一笑,悄悄问抹茶,“是不是只要官员来了,他们的夫人也会来?”

“一般是如此。不过除了皇室亲眷,只有官员的正室才有资格列席此宴。”

抹茶刚说完,就想咬掉自己舌头。

幸亏云歌忙着探头探脑地寻许平君,根本未留意抹茶后半句说什么。

云歌看到许平君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周围没有任何人搭理她。

她因为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场合,唯恐出了差错,给她和刘病已本就多艰的命运再添乱子,所以十分紧张,时刻观察着周围人的一举一动,一个动作不敢多做,也一个动作不敢少做。

她身旁不少贵妇看出了许平君的寒酸气,都是掩嘴窃笑,故意使坏地做一些毫无意义的动作。

本该走,她们却故意停,引得许平君急匆匆停步,被身后的女子怨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本该坐,她们却故意展了展腰肢,似乎想站起来,引得许平君以为自己坐错了,赶紧站起,不料她们却仍坐着。

她们彼此交换眼色,乐不可支。

许平君竟成了她们这场宴席上的消遣娱乐。

云歌本来只想和许平君遥遥打个招呼。

以前许平君还曾很羡慕那些坐于官宴上的小姐夫人,云歌想看看许平君今日从羡慕她人者,变成了被羡慕者,是否心情愉悦?

却不料看到的是这么一幕。

强按下心内的气,对抹茶说:“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要么让我坐到许姐姐那边去,要么让许姐姐坐过来,否则我会自己去找许姐姐。”

抹茶见云歌态度坚决,知道此事绝无回旋余地,只得悄悄叫来六顺,嘀嘀咕咕说了一番。

六顺跟在于安身边,大风大浪见得多矣,在抹茶眼内为难的事情,在他眼中还算不上什么,笑道:“我还当什么事情,原来就这么点事!我去办,你先在云姑娘身旁添张坐榻。”

六顺果然动作利落,也不知道他如何给礼部的人说的,反正不一会儿,就见一个小宦官领着许平君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许平君是个聪明的人,早感觉出周围的夫人小姐在戏弄她,可是又没有办法,谁叫她出身贫家,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见识过呢?

提心吊胆了一晚上,见到云歌,鼻头一涩,险些就要落泪,可提着的心、吊着的胆都立即回到了原处。

云歌将好吃的东西拣了满满一碟子,笑递给许平君,“我看姐姐好似一口东西都还未吃,先吃些东西。”

许平君点了下头,立即吃了起来,吃了几筷子,又突然停住,“云歌,我这样吃对吗?你吃几筷子给我看。”

云歌差点笑倒,“许姐姐,你……”

许平君神色却很严肃,“我没和你开玩笑,病已现在给陛下办差,我看他极是喜欢,我认识他那么多年,从未见他像现在这样认真。他既当了官,以后只怕免不了有各类宴席,我不想让别人因为我,耻笑了他去。云歌,你教教我。”

云歌被许平君的一片苦心感动,忙敛了笑意,“大哥真正好福气。我一定仔细教姐姐,管保让任何人都挑不出错。幸亏这段日子又看了不少书,身边还有个博学之人,否则……”云歌吐吐舌头,徐徐开讲,“‘礼’字一道,源远流长,大到国典,小到祭祀祖宗,绝非一时间能讲授完,今日只能简单讲一点大概和基本的宴席礼仪。”

许平君点点头,表示明白。

“汉高祖开国后,命相国萧何定律令,韩信定军法和度量衡,叔孙通定礼仪。本朝礼仪是在秦制基础上,结合儒家孔子的教化……”教者用心,学者用心。

两个用心的人虽身处宴席内,却无意间暂时把自己隔在了宴席之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妹虽贵为皇后,可此次依旧未能与刘弗陵同席。

皇帝一人独坐于上座,小妹的凤榻安放在了右首侧下方。

霍禹不满地嘀咕:“以前一直说小妹年龄小,不足以凤仪天下。可现在小妹就要十四岁了,难道仍然连和他同席的资格都没有?还是他压根儿不想让小妹坐到他身旁,虚位等待着别人?爹究竟心里在想什么?一副毫不着急的样子。”

霍云忙道:“人多耳杂,大哥少说两句,叔叔心中自有主意。”

霍禹视线在席间扫过,见者莫不低头,即使丞相都会向他微笑示礼,可当他看到孟珏时,孟珏虽然微笑着拱手为礼,眼神却坦然平静,不卑不亢。

霍禹动怒,冷笑了下,移开了视线。

他虽然狂傲,却对霍光十分畏惧,心中再恼火,可还是不敢不顾霍光的嘱咐去动孟珏,只得把一口怒气压了回去,却是越想越憋闷,竟然是自小到大都没有过的窝囊感。偶然捕捉到孟珏的视线状似无意地扫过女眷席,他问道:“那边的女子看着眼生,是谁家的千金?”

霍山看了眼,也不知道,看向霍云。

三人中城府最深的霍云道:“这就是皇帝带进宫的女子,叫云歌。因为叔叔命我去查过她的来历,所以比两位哥哥知道得多一些。此女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在长安城内做菜为生,就是大名鼎鼎的‘雅厨’。她身旁的妇人叫许平君,是长安城内一个斗鸡走狗之徒的妻子,不过那人也不知道撞了什么运气,听说因为长得有点像皇帝,合了皇帝的眼缘,竟被皇帝看中,封了个小官,就是如今跟着叔叔办事的刘病已。云歌和刘病已、许平君、孟珏的关系都不浅,他们大概是云歌唯一亲近的人了。这丫头和孟珏之间好像还颇有些说不清楚的事情。”

霍禹第一次听闻此事,“成君知道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云说:“大哥若留意看一下成君的表情就知道了,想来成君早知道这个女子。”

霍禹看看孟珏,看看刘弗陵,望着云歌笑起来,“有意思。”

霍禹看到霍成君面带浅笑,自斟自饮。

可他是霍成君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又一向疼这个妹子,哪里看不出来霍成君笑容下的惨淡心情?不禁又是恨又是心疼地骂道:“没用的丫头,拿一个孤女都没有办法,真是枉生在霍家了!”

霍云忙道:“大哥,此事不可乱来,否则叔叔知道了……”

霍禹笑:“谁说我要乱来?”

霍山会意地笑,“可我们也不可能阻止别人乱来。”

霍云知道霍禹因为动不了孟珏,已经憋了一肚子的气,迟早得炸,与其到时候不知道炸到了哪里不好控制,不如就炸到那个女子身上。

孟珏将霍氏玩弄于股掌间,他憋的气不比大哥少。

更何况,霍禹是叔叔唯一的儿子,即使出了什么事不好收拾,有霍禹在,叔叔也不能真拿他们怎么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霍云心中还在暗暗权衡,霍山道:“云弟,你琢磨那么多干吗?这丫头现在不过是个宫女,即使事情闹大了,也就是个宫女出了事,皇帝还能为个宫女和我们霍氏翻脸?何况此事一举三得,真办好了,还替叔叔省了功夫。”

霍禹不屑地冷笑一声,整个长安城的军力都在霍家手中,他还真没把刘弗陵当回事。

霍云觉得霍山的话十分在理,遂笑道:“那小弟就陪两位哥哥演场戏了。”

霍禹对霍山仔细吩咐了一会儿,霍山起身离席,笑道:“你们慢吃,酒饮多了,我去更衣。”

霍禹叫住他,低声说:“小心于安那厮手下的人。”

霍山笑,“今天晚上的场合,匈奴、羌族、西域各国的使节都来了,于安和七喜这几个大宦官肯定要全神贯注保护皇帝,无暇他顾。何况我怎么说也是堂堂一将军,未央宫的禁军侍卫又都是我们的人,他若有张良计,我自有过墙梯,大哥,放心。”

云歌和许平君粗略讲完汉朝礼仪的由来发展,宴席上器皿、筷箸的摆置,又向许平君示范了坐姿,敬酒、饮酒的姿态,夹菜的讲究……

等她们大概说完,宴席上酒已是喝了好几轮。

此时正有民间艺人上台献艺,还有各国使臣陆续上前拜见刘弗陵,送上恭贺和各国特产。

抹茶接过小宦官传来的一碟菜,摆到云歌面前,笑说:“云姑娘,这是陛下尝着好吃的菜,命于总管每样分了一些拿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虽然说的是百官同庆,其实整个宴席不管座席,还是菜式,甚至茶酒都是根据官阶分了三六九等。呈给皇帝的许多菜肴,都是云歌座席上没有的。

云歌抬头看向刘弗陵。

刘弗陵正在和大宛使臣说话。

因为距离远,又隔着重重人影和喧闹的鼓乐,云歌其实看不分明刘弗陵的神情,但她知道他知道她在看他,甚至知道他此时眼内会有淡然温暖的笑意。那种感觉说不清楚,但就是心上的一点知道。

因为这一点知道,两人竟似离得很近,并没有被满殿人隔开。

云歌抿唇一笑,侧头对许平君抬手做了个标准的“请”的姿势。

许平君也是优雅地道谢、举箸、挽袖、夹菜,动作再无先前的局促和不自信。

许平君咽下口中食物,又端起茶杯,以袖半掩面,喝了一口茶,再用绢帕轻轻印唇。

看到云歌赞许的笑,她很有成就感地笑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自武帝在位中期,卫青和霍去病横扫匈奴王庭后,匈奴已经再无当年铁骑直压大汉边陲的雄风。

可自汉朝国力变弱,此消彼长,匈奴又开始蠢蠢欲动,频频骚扰汉朝边境。

除了来自匈奴的威胁,汉朝另一个最大的威胁来自一个日渐强盛的游牧民族——羌。

汉人根据地理位置将羌人分为西羌、北羌、南羌、中羌。

西羌人曾在武帝末年,集结十万大军,联合匈奴,对汉朝发起进攻。

虽然羌人最后失败,可大汉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让武帝到死仍心恨不已,叮嘱四位托孤大臣务必提防羌人。

武帝驾崩后,羌人见汉朝国力变弱、内乱频生,对卫青和霍去病从匈奴手中夺走的河西地区垂涎三尺。

河西地区碧草无垠,水源充沛,是游牧民族梦想中的天堂,是神赐予游牧民族的福地。

羌人为了夺回河西地区,在西域各国,还有匈奴之间奔走游说,时常对汉朝发起试探性的进攻,还企图策动已经归顺汉朝、定居于河西地区的匈奴人、羌人和其他西域人谋反。

汉朝和羌族在河西一带展开了激烈的暗斗,尤其对军事关隘河湟地区的争夺更是寸步不让,常常爆发小规模的激烈战役。

羌人常以屠村的血腥政策来消灭汉人人口,希望此消彼长,维持羌人在河湟地区的绝对多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因为羌人的游牧特性,和民族天性中对自由的崇拜,西羌、北羌、南羌、中羌目前并无统一的中央王庭,但是在共同利益的驱使下,各个部落渐有走到一起的趋势。

如果羌族各个部落统一,再和匈奴勾结,加上已经定居河西、关中地区的十几万匈奴人、羌人的后裔,**一旦开始,将会成为一场席卷大汉整个西北疆域的浩劫。

所以当中羌的王子克尔嗒嗒和公主阿丽雅代表羌族各个部落上前向刘弗陵恭贺汉人新年时,百官蓦地一静,都暂时停了手中杯箸,望向克尔嗒嗒。

百官的静,影响到女眷席,众女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疑不定地都不敢再说话,也看向了皇帝所坐的最高处,审视着异族王子克尔嗒嗒。

云歌却是被阿丽雅的装扮吸引,轻轻“咦”了一声,打量了好一会儿儿,才移目去看克尔嗒嗒。

克尔嗒嗒个子不高,可肩宽背厚,粗眉大眼,走路生风,见者只觉十分雄壮。

他向刘弗陵行礼祝贺,朗声道:“都说大汉地大物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和天上星辰一样灿烂的珠宝映花了我的眼睛,精美的食物让我的舌头几乎不会说话,还有像雪山仙女一样美丽的姑娘让我脸红又心跳……”

许平君轻笑:“这个王子话语虽有些粗俗,可很逗,说话像唱歌一样。”

云歌也笑:“马背上的人,歌声就是他们的话语。姐姐哦!他们的话儿虽没有汉人雅致,可他们的情意和你们一样。”云歌受克尔嗒嗒影响,说话也好似唱歌。

许平君知道云歌来自西域,对胡人、番邦的看法与他们不太一样,所以委婉一笑,未再说话。

众人听到克尔嗒嗒的话,都露了既鄙夷又自傲的笑。鄙夷克尔嗒嗒的粗俗,自傲克尔嗒嗒话语中赞美的一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却是不动声色,淡淡地等着克尔嗒嗒的转折词出现。

克尔嗒嗒笑扫了眼大殿下方所坐的汉朝百官,那些宽袍大袖下的瘦弱身子。

“……可是,广阔的蓝天有雄鹰翱翔,无垠的草原有健马奔跑,汉人兄弟,你们的雄鹰和健马呢?”

克尔嗒嗒说着一扬手,四个如铁塔一般的草原大汉捧着礼物走向刘弗陵,每踏一步,都震得桌子轻颤。

于安一边闪身想要护住刘弗陵,一边想出声呵斥他们退下。

游牧民族民风彪悍,重英雄和勇士,即使部落的首领——单于、可汗、酋长都要是英雄,才能服众。

克尔嗒嗒看到汉朝的皇帝竟然要一个宦官保护,眼内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鄙夷。正想命四个侍卫退下,却不料刘弗陵盯了眼于安,锋芒扫过,于安立即沉默地退后。

四个铁塔般的武士向着刘弗陵步步进逼,刘弗陵却状若不见,只看着克尔嗒嗒,淡然而笑。

直到紧贴到桌前,四个武士才站定。

刘弗陵神态平静,笑看着他面前的勇士,不急不缓地说:“天上雄鹰的利爪不见毒蛇不会显露,草原健马的铁蹄不见恶狼不会扬起。草原上的兄弟,你可会把收翅的雄鹰当作大雁?把卧息的健马认作小鹿?”

刘弗陵用草原短调回答克尔嗒嗒的问题,对他是极大的尊重,可言语中传达的却是大汉的威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的恩威并用,让克尔嗒嗒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能用草原短调迅速回答并质问他,可见这个皇帝对草原上的风土人情十分了解。不论其他,只这一点,就让他再不敢轻慢这个看着文质彬彬的汉朝皇帝。克尔嗒嗒呆了一瞬,命四个侍卫站到一边。

他向刘弗陵行礼,“天朝的皇帝,我们的勇士远道而来,不是为了珠宝,不是为了美酒,更不是为了美人,就如雄鹰只会与雄鹰共翔,健马只会与健马驰骋,勇士也只想与勇士结交。我们寻觅着值得我们献上弯刀的兄弟,可是为何我只看到嚼舌的大雁、吃奶的小鹿?”

结党拉派、暗逞心机,比口舌之利、比滔滔雄辩的文官儒生们霎时气得脸红脖子粗。

而以霍禹、霍云为首,受着父荫庇护的年轻武官们则差点就掀案而起。

刘弗陵面上淡淡,心里不无黯然。

想当年大汉朝堂,文有司马迁、司马相如、东方朔、主父偃……

武有卫青、霍去病、李广、赵破奴……

文星、将星满堂闪耀,随便一个人站出来,都让四夷无话可说。

而现在……

嚼舌的大雁?吃奶的小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人说最了解你弱点的就是你的敌人,何其正确!

刘弗陵目光缓缓扫过他的文武大臣。

大司马、大将军霍光面无表情地端坐于席上。

今日宴席上发生的所有事情,明日都会传遍长安城的大街小巷,继而传遍全天下。霍光似乎只想看刘弗陵能否在全天下人面前应下这场挑衅。似乎等着刘弗陵出了错,他才会微笑着登场,在收拾克尔嗒嗒同时,也让全天下都知道霍光之贤。

“木头丞相”田千秋一贯是霍光不说,他不说,霍光不动,他不动,垂目敛气,好像已经入定。

官居一品的中郎将:霍禹、霍云。

……

刘弗陵微笑着把目光投向了坐在最末席的刘病已。

刘病已心里有一丝踌躇。

但看到下巴微扬,面带讥笑,傲慢地俯视着汉家朝堂的克尔嗒嗒,他最后一点踌躇尽去,这个场合不是过分计较个人利弊的时候。

他对着刘弗陵的目光微一颔首,长身而起,一边向前行去,一边吟唱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吹笙鼓簧,承筐是将,

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

我有嘉宾,德音孔昭。

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傚。

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

我有嘉宾,鼓瑟鼓琴。

鼓瑟鼓琴,和乐且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刘病已边行边唱,衣袖飘然,步履从容。

空旷的前殿,坐着木然的上百个官员,个个都冷漠地看着他,霍禹、霍山这些人甚至唇边抿着一丝嘲讽。

他的歌声在宽广的殿堂中,只激起了微微的回音,显得势单力薄。

可他气态刚健,歌声雄厚,飒飒英姿如仙鹤立鸡群,轩昂气宇中有一种独力补天的慨然,令人赞赏之余,更对他生了一重敬意。

《诗经》中的《鹿鸣》是中原贵族款待朋友的庆歌。

宴席上的乐人中,有一两个极聪明的已经意识到刘病已是想用汉人庄重宽厚的歌谣回敬羌人挑衅的歌声。

憋了一肚子气的乐人看着羌族王子的傲慢,看着刘病已的慨然,几个有荆轲之勇的人开始随着刘病已的歌声奏乐。

刚开始只零零散散两三个人,很快,所有的乐人都明白了刘病已的用意,同仇敌忾中,纷纷未有命令,就擅自开始为刘病已伴奏,并且边奏边唱。

歌者也开始随着鼓瑟之音合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舞者也开始随着鼓瑟之音合唱。

一个、两个、三个……所有的乐者、所有的歌者、所有的舞者,忘记了他们只是这个宴席上的一道风景、一个玩物,忘记了保家卫国是将军们的责任,忘记了未有命令私自唱歌的惩罚,他们第一次不分各人所司职务地一起唱歌。

《鹿鸣》位列《小雅》篇首,可见其曲之妙,其势之大。

曲调欢快下充满庄重,温和中充满威严。

但更令人动容的是这些唱歌的人。

他们不会文辞,不能写檄文给敌国;不会武艺,不能上阵杀敌。

可他们用自己的方式捍卫着大汉的威严,不许他人践踏。

他们的身躯虽然卑贱,可他们护国的心却是比所有尸位素餐的达官贵人都要高贵。

他们为民族的尊严歌唱,他们在表达着捍卫家园的决心。

到后来,刘病已只是面带微笑,负手静站在克尔嗒嗒面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殿内回荡的是盛大雄宏的《鹿鸣》之歌。

上百个乐者、歌者、舞者,在大殿的各个角落,肃容高歌。他们的歌声在殿堂内轰鸣,让所有人都心神震肃。

刘病已虽只一人站在克尔嗒嗒面前,可他身后站立着成千上万的大汉百姓。

一曲完毕。

克尔嗒嗒傲慢的笑容全失,眼内充满震撼。

有这样百姓的民族是他们可以轻动的吗?

就连柔弱卑贱的舞女都会坦然盯着他的眼睛,大声高歌,微笑下是凛然不可犯的灵魂!

刘病已向克尔嗒嗒拱手为揖:“我朝乃礼乐之邦,我们用美酒款待客人疲累的身,用歌声愉悦他们思乡的心,我们的弓箭刀戈只会出示给敌人。如果远道而来的客人想用自己的方式来印证我们的友谊,我们也必定奉陪。”

克尔嗒嗒迟疑,却又不甘心。

来之前,他在所有羌族部落酋领面前,拍着胸脯保证过定会让长安人永远记住羌人的英勇。此行所带的四个人是从羌族战士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勇士,根据父王的命令,是想用此举让羌族各个酋领坚定信心,完成统一,共议大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病已见状,知道虽已夺了克尔嗒嗒的势,却还没让他死心。

“王子殿下,在下位列汉朝百官之末,若王子的勇士愿意与我比试一场,在下不胜荣幸。”

克尔嗒嗒身后的勇士哲赤儿早已跃跃欲试,听闻刘病已主动挑战,再难按捺,忙对克尔嗒嗒说:“王子,我愿意出战。”

克尔嗒嗒看向刘弗陵,刘弗陵道:“以武会友,点到为止。”

于安忙命人清理场地,又暗中嘱咐把最好的太医都叫来。

许平君自刘病已走出宴席,就一直大气都不敢喘。

此时听闻刘病已要直接和对方的勇士搏斗,心里滋味十分复杂。

作为大汉子民,对羌族王子咄咄逼人的挑衅和羞辱,她的愤慨不比任何人少,所以当她看到她的夫婿从殿下缓步高歌而出,一身浩然正气,慨然面对夷族王子,她的内心全是骄傲和激动。

那个人是她的夫婿!

许平君此生得夫如此,还有何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另外一面,正因为那个人是她的夫婿,所以她除了激动和骄傲,还有担心和害怕。

云歌握住许平君的手,“别怕!大哥曾是长安城内游侠之首,武艺绝对不一般,否则那些游侠如何会服大哥?”

克尔嗒嗒笑对刘弗陵说:“尊贵的天朝皇帝,既然要比试,不如以三场定输赢,将来传唱到民间,也是我们两邦友好的见证。”

刘弗陵微微而笑,胸中乾坤早定,“就依王子所请。谏议大夫孟珏上殿接旨。朕命你代表我朝与羌族勇士切磋技艺。”

宴席上一片默然,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派一个文官迎战?

如果是霍光的命令,还好理解。

可是皇帝?就算孟珏得罪了皇帝,皇帝想借刀杀人,也不用在这个节骨眼吧?

孟珏却是一点没有惊讶,他都已经知道当日长安城外的莫名厮杀中,碰到的人是于安、七喜他们,那么皇帝知道他会武功,也没什么好奇怪。

他微笑着起身、上前,磕头、接旨。

第三个人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淡然地看向霍光,霍光知道这场和刘弗陵的暗中较量,自己又棋差了一着。

当年,戾太子选出保护刘病已的侍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刘病已身处生死边缘,为了活命,武功自然要尽心学。后来他又混迹于江湖游侠中,所学更是庞杂,“大哥”之名绝非浪得,所以霍光和刘弗陵都知道刘病已稳赢。

霍光虽对孟珏的武功不甚清楚,可刘弗陵绝不会拿大汉国威开玩笑,所以刘弗陵对孟珏自然有必胜的信心,而他对刘弗陵的识人眼光绝不会怀疑。

刘弗陵的剑走偏锋,不但将劣势尽化,而且凭借今日之功,刘弗陵将来想任命刘病已、孟珏官职,他很难再出言反驳。

到了此际,霍光再不敢犹豫,正想为霍家子弟请战。

克尔嗒嗒身边一直未出言的羌族公主,突然弯身向刘弗陵行礼,“尊贵的皇帝,阿丽雅请求能比试第三场。”

克尔嗒嗒心中已有安排,不料被妹子抢了先,本有些不快,但转念一想,这个妹子一手鞭子使得极好,二则她是个女子,只知道草原女儿刚健不比男儿差,却未听闻过中原女子善武,汉人若派个男子出来,即使赢了也是颜面无光,且看汉人如何应对。

刘弗陵早已智珠在握,并不计较第三场输赢。

如果对方是男子,任由霍光决定霍家任何一人出战,霍家的几个子弟,虽然狂傲,但武功的确不弱。

若能赢自然很好,不能赢也很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竟然是个女子,只觉的确有些难办。

想到于安亲自教导的几个宫女应该还可一用,可今日只有抹茶在前殿,再说若让百官知道宫女会武,后患无穷。也许只能让阿丽雅在女眷中任挑对手,权当是一次闺阁笑闹,供人茶后品谈。

还未想定,忽地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

“陛下,奴婢愿意和公主比试。”

云歌在下面看到刘弗陵踌躇不能决,遂决定自己应下这场比试。

许平君想拉没有拉住,云歌已经离席,到殿前跪下请命。

刘弗陵看着跪在地上的云歌,心内有为难,有温暖。这殿堂内,他终究不是孤零零一人坐于高处了。

可云歌的武功?

虽然不太清楚,但和云歌相处了这么久,知道她看菜谱、看诗赋、读野史,却从未见过她翻宫廷内的武功秘籍。以她的性格,若没有兴趣的东西,岂会逼迫自己去做?

正想寻个借口驳回,可看她眼内,流露的全是“答应我吧!答应我吧!我保证不会有事”。而克尔嗒嗒和四夷使者都如待扑的虎狼,冷眼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只得抬手让云歌起来,准了她的请求。

刘弗陵瞟了眼下方立着的七喜,七喜忙借着去问云歌需要什么兵器的机会,向云歌一遍遍叮嘱,“陛下心中早有计较,打不过就认输,您可千万别伤到了自己。”

云歌满脸笑嘻嘻,频频点头,“当然,当然。我可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七喜又问:“姑娘用什么兵器?”

云歌挠挠头,一脸茫然,“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七喜感觉头顶有一群乌鸦飞过,擦着冷汗离去。

云歌的出战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连精神消沉、一直漠然置身事外的霍成君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心绪复杂地看向了云歌。

许平君就更不用提了,此时台上三人都是她心中至亲的人,她恨不得也能飞到台上,与他们并肩而战。可自己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心中又是求神又是祈天,希望一切平安,真的是“点到即止”。

云歌全当孟珏不存在,只笑嘻嘻地和刘病已行了个礼,坐到刘病已身侧,开始东看西看、上看下看地打量阿丽雅,一副全然没把这当回事,只是好玩的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病已和孟珏无语地看着云歌。

云歌三脚猫的功夫竟然也敢来丢人现眼?!

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场合,他们肯定早拎着她脖子,把她从哪儿来的,扔回哪儿去了。

第一场是刘病已对哲赤儿。

刘病已上场前,孟珏笑和他低声说了几句话,刘病已微笑着点了点头,从容而去。

哲赤儿瓮声瓮气地说:“我在马背上杀敌时,兵器是狼牙棒。马背下的功夫最擅长摔跤和近身搏斗,没有武器。不过你可以用武器。”

刘病已以坦诚回待对方的坦诚,拱手为礼,“我自幼所学很杂,一时倒说不上最擅长什么,愿意徒手与兄台切磋一番。”

哲赤儿点了点头,发动了攻击。

哲赤儿人虽长得粗豪,武功却粗中有细。

下盘用了摔跤的“定”和“闪”,双拳却用的是近身搏斗的“快”和“缠”,出拳连绵、迅速,一波接一波,缠得刘病已只能在他拳风中闪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哲赤儿果然如他所说,只会这两种功夫。

因为只会这两种功夫,几十年下来,反倒练习得十分精纯,下盘的“稳”和双拳的“快”已经配合得天衣无缝。

会武功的人自然能看出哲赤儿无意中已经贴合了汉人武功中的化繁为简、化巧为拙,可不懂武功的夫人、小姐们却看得十分无趣。

刘病已却大不一样,只看他腾挪闪跃,招式时而简单,时而繁杂,时而疏缓,时而刚猛,看得夫人、小姐们眼花缭乱,只觉过瘾。

云歌却十分不解,大哥的武功看着是华丽好看,可怎么觉得他根本没有尽力。大哥给人一种,他所学很杂,却没有一样精纯的感觉。但她知道刘病已绝非这样的人,他会涉猎很广,可绝不会每样都蜻蜓点水,他一定会拣自己认为最好的东西,学到最精。

转眼间已经一百多招,刘病已和哲赤儿都是毫发未损。

刘病已本就对草原武功有一些了解,此时看了哲赤儿一百多招,心中计议已定。对哲赤儿说了声:“小心。”功夫突换,用和哲赤儿一模一样的招式和哲赤儿对攻。

哲赤儿是心思专纯的人,五六岁学了摔跤和搏斗,就心无旁骛地练习,也不管这世上还有没有其他高深功夫。几十年下来,不知不觉中,竟然将草原上人人都会的技艺练到了无人能敌的境界。若刘病已使用其他任何功夫,他都会如往常一样,不管对手如何花样百出,不管虚招实招,他自是见招打招。可刘病已突然用了他的功夫打他,哲赤儿脑内一下就蒙了。想着他怎么也会我的功夫?他下面要打什么,我都知道呀!那我该如何打?可他不也知道我如何打吗?他肯定已经有了准备,那我究竟该怎么打……

刘病已借着哲赤儿的失神,忽然脚下勾,上身扑,用了一个最古老的摔跤姿势——过肩摔,把哲赤儿摔在了地上。

大殿中的人突然看到两个人使一模一样的功夫对打,也是发蒙,直到刘病已将哲赤儿摔倒,大家都还未反应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刘弗陵率先鼓掌赞好,众人这才意识到,刘病已赢了,忙大声喝彩。

刘病已扶哲赤儿起身,哲赤儿赤红着脸,一脸迷茫地说:“你功夫真好,你赢了。”

刘病已知道这个老实人心上有了阴影,以后再过招,定会先不自信。哲赤儿的武功十分好,他的心无旁骛,已经暗合了武学中“守”字的最高境界。他只要心不乱,外人想攻倒他,绝不容易。

刘病已对哲赤儿很有好感,本想出言解释,点醒对方。不是我打赢了你,而是你自己先输了。可再想到,哲赤儿纵然再好,毕竟是羌人,若将来两国交兵,哲赤儿的破绽就是汉人的机会,遂只淡淡一笑,弯身行了一礼后,转身离去。

克尔嗒嗒勉强地笑着,向刘弗陵送上恭贺。

“汉朝的勇士果然高明!”

刘弗陵并未流露喜色,依旧和之前一般淡然,“草原上的功夫也很高明,朕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高明的摔跤搏斗技艺。”

因为他的诚挚,让听者立即感受到他真心的赞美。

克尔嗒嗒想到哲赤儿虽然输了,却是输在他们自己的功夫上,并不是被汉人的功夫打败,心中好受了几分,对孟珏说:“我想和你比试第二场。”

孟珏本以为克尔嗒嗒以王子之尊,此行又带了勇士、有备而来,不会下场比试,不料对方主动要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既然对方已经发话,他只能微笑行礼:“谢殿下赐教。”

云歌不看台上,反倒笑嘻嘻地问刘病已:“大哥,你究竟擅长什么功夫?这台下有些人眼巴巴地看了半天,竟还是没有一点头绪。大哥,你也太‘深藏不露’了!”

刘病已对云歌跳出来瞎掺和,仍有不满,没好气地说:“有时间,想想过会儿怎么输得有点面子。”

“太小瞧人,我若赢了呢?”

刘病已严肃地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云歌,最后来了句:“散席后,赶紧去看大夫,梦游症已经十分严重!”

云歌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好一会儿后,却又听到刘病已叫她,仔细叮嘱道:“云歌,只是一场游戏,不必当真。若玩不过,就要记得大叫不玩。”

云歌知道他担心自己,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大哥关心。”

刘病已冷哼,“关心你的人够多了,我才懒得关心你。陛下坐在上头,你断然不会有危险。我是关心孟珏的小命。我怕他会忍不住,违反规定,冲到台上救人。”

云歌“哧”一声冷嘲,再不和刘病已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们说话的工夫,孟珏已经和克尔嗒嗒动手。

一个用剑,一个用刀。

一个的招式飘逸灵动,如雪落九天,柳随风舞;一个的招式沉稳凶猛,如恶虎下山,长蛇出洞。

刘病已看了一会儿,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羌族已经先输一场,克尔嗒嗒如果再输,三场比试,两场输,即使阿丽雅赢了云歌,那么羌族也是输了。克尔嗒嗒为了挽回败局,竟然存了不惜代价、非赢不可的意思。

孟珏和克尔嗒嗒武功应该在伯仲之间,但孟珏智计过人,打斗不仅仅是武功的较量,还是智力的较量,所以孟珏本有七分赢面。

可克尔嗒嗒这种破釜沉舟的打法,逼得孟珏只能实打实。

最后即使赢了,只怕也代价……

云歌本来不想看台上的打斗,可看刘病已神色越来越凝重,忙投目台上。

看着看着,也是眉头渐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的人辛苦,身处其间的人更辛苦。

孟珏未料到克尔嗒嗒的性子居然如此偏激刚烈,以王子之尊,竟然是搏命的打法。

这哪里还是“点到即止”的切磋?根本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相搏。

而且更有一重苦处,就是克尔嗒嗒可以伤他,他却不能伤克尔嗒嗒。克尔嗒嗒伤了他、甚至杀了他,不过是一番道歉赔罪,他若伤了克尔嗒嗒,却给了羌族借口,挑拨西域各族进攻汉朝。

他在西域住过很长时间,对西域各国和汉朝接壤之地的民情十分了解。因为连年征战,加上汉朝之前的吏治混乱,边域的汉朝官员对西域各族的欺压剥削非常残酷苛刻,西域的一些国家对汉朝积怨已深。若知道羌族王子远道而来,好心恭贺汉朝新年,却被汉朝官吏打伤,只怕这一点星星之火,一不小心就会变成燎原大火。

孟珏的武功主要是和西域的杀手所学,他真正的功夫根本不适合长时间缠斗,着重的是用最简单、最节省体力的方法杀死对方。

若真论杀人的功夫,克尔嗒嗒根本不够孟珏杀。可是真正的杀招,孟珏一招都不能用,只能靠着多年艰苦的训练,化解着克尔嗒嗒的杀招。

孟珏的这场比斗,越打越凶险万分。

一个出刀毫不留情,一个剑下总有顾忌,好几次克尔嗒嗒的刀都是擦着孟珏的要害而过,吓得殿下女子失声惊呼。

孟珏的剑势被克尔嗒嗒越逼越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克尔嗒嗒缠斗了两百多招,心内已经十分不耐,眼睛微眯,露出了残酷的笑容,挥刀大开大合,只护住面对孟珏剑锋所指的左侧身体,避免孟珏刺入他的要害,任下腹露了空门,竟是拼着即使自己重伤,也要斩杀孟珏于刀下。

弯刀直直横切向孟珏的脖子,速度极快。

可孟珏有把握比他更快一点。

虽然只一点,但足够在他的刀扫过自己的脖子前,将右手的剑换到左手,利用克尔嗒嗒的错误,从他不曾预料到的方向将剑刺入克尔嗒嗒的心脏。

生死攸关瞬间。

孟珏受过训练的身体已经先于他的思想做出了选择。

右手弃剑,左手接剑。

没有任何花哨,甚至极其丑陋的一招剑法,只是快,令人难以想象地快,令人无法看清楚地快。

剑锋直刺克尔嗒嗒的心脏。

克尔嗒嗒突然发觉孟珏的左手竟然也会使剑,而且这时才意识到孟珏先前剑法的速度有多么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的眼内是平静到极致的冷酷无情。

克尔嗒嗒想起了草原上最令猎人害怕的孤狼。孤狼是在猎人屠杀狼群时侥幸活下来的小狼,这些小狼一旦长大,就会成为最残忍冷酷的孤狼。

克尔嗒嗒的瞳孔骤然收缩,知道他犯了错误。

而错误的代价……

就是死亡!

一个的刀如流星一般,携雷霆之势,呼呼砍向孟珏的脖子。

一个的剑如闪电一般,像毒蛇一样隐秘,悄无声息地刺向克尔嗒嗒的心脏。

在孟珏眼内的噬血冷酷中,突然闪过一丝迷茫和迟疑,还有……

悲悯?!

克尔嗒嗒不能相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蓦然将剑锋硬生生地下压,避开了克尔嗒嗒的心脏,剑刺向了克尔嗒嗒的侧肋。

克尔嗒嗒的刀依旧砍向孟珏的脖子。

孟珏眼内却已再无克尔嗒嗒,也再不关心这场比试,他只是平静淡然地看向了别处。

在生命的最后一瞬,他的眼内是浓得化不开的柔情、斩不断的牵挂。

“不要!”

一声惨呼,撕人心肺。

克尔嗒嗒惊醒,猛然收力,刀堪堪停在了孟珏的脖子上,刀锋下已经有鲜血涔出。

如果他刚才再晚一点点撤力,孟珏的头颅就已经飞出,而他最多是侧腹受创,或者根本不会受伤,因为孟珏的剑锋刚触到他的肌肤,已经停止用力。

当孟珏改变剑锋的刹那,当结局已定时,孟珏似乎已经不屑再在这件事情上浪费任何精力,他的全部心神似乎都倾注在了眼睛内,凝视着别处。

克尔嗒嗒怔怔看着孟珏,探究琢磨着眼前的男人,震惊于他眼睛内的柔情牵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珏立即察觉,含笑看向克尔嗒嗒,眼内的柔情牵挂很快散去,只余一团漆黑,没有人能看明白他在想什么。

克尔嗒嗒完全不能理解孟珏。

短短一瞬,这个男人眼内流转过太多情绪,矛盾到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看见的是同一个人。

克尔嗒嗒突然十分急迫地想知道,这个男子凝视的是什么。

他立即扭头,顺着孟珏刚才的视线看过去。

一个女子呆呆立在台下,眼睛大睁,定定地看着孟珏,嘴巴仍半张着,想必刚才的惨呼就是出自她口。

她的眼睛内有担忧,有恐惧,还有闪烁的泪光。

云歌的脑海中,仍回荡着刚才看到克尔嗒嗒的刀砍向孟珏的画面。

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惊叫,只记得自己好像跳起来,冲了出去,然后……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一个人突兀地站在赛台前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在孟珏眼内看到了什么?

她只觉得那一瞬,她看到的一切,让她心痛如刀绞。

可再看过去时……

什么都没有。

孟珏的眼睛如往常一样,是平静温和,却没有暖意的墨黑。

云歌猛然撇过了头。

却撞上了另一个人的视线。

刘弗陵孤零零一人坐在高处,安静地凝视着她。

刚才的一切,他都看到了吧?

看到了自己的失态,看到了自己的失控,看到了一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可她害怕他眼中的裂痕。

他的裂痕也会烙在她的心上。

她忽然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十分刺眼,忙一步步退回座位,胸中的愧疚、难过,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却看见他冲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如此。

他能理解,她似乎都能感觉出他眼中的劝慰。

云歌心中辛酸、感动交杂,难言的滋味。

满殿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很多人或因为不懂武功,或因为距离、角度等原因,根本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孟珏的剑刺入克尔嗒嗒的侧肋,克尔嗒嗒的刀砍在了孟珏的脖子上。

只有居高临下的于安看清楚了一切,还有坐在近前的刘病已半看半猜地明白了几分。

阿丽雅不明白,哥哥都已经赢了,为什么还一直在发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站起对刘弗陵说:“陛下,王兄的刀砍在孟珏要害,王兄若没有停刀,孟珏肯定会死,那么孟珏的剑即使刺到王兄,也只能轻伤到王兄。”

刘弗陵看了眼于安,于安点了点头。阿丽雅说的完全正确,只除了一点点,但这一点点除了孟珏,任何人都不能真正明白。

刘弗陵宣布:“这场比试,羌族王子获胜。朕谢过王子的刀下留情。”

孟珏淡淡对克尔嗒嗒拱了下手,就转身下了赛台。

太医忙迎上来,帮他止血裹伤。

克尔嗒嗒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话都不能说,没有任何喜悦之色地跳下赛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刘病已看看脸色煞白、神情恍惚的云歌,再看看面无表情望着这边的刘弗陵,叹了口气,“云歌,你还能不能比试?若不能……”

云歌深吸了口气,打起精神,笑说:“怎么不能?现在要全靠我了!若没有我,看你们怎么办?”

刘病已苦笑,本以为稳赢的局面居然出了差错。

“云歌,千万不要勉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笑点点头,行云流水般地飘到台前,单足点地的同时,手在台面借力,身子跃起,若仙鹤轻翔,飘然落在台上。

阿丽雅看到云歌上台的姿势,微点了下头。云歌的动作十分漂亮利落,显然受过高手指点,看来是一个值得一斗的人。

不过,阿丽雅若知道真相是……

云歌学得最好的武功就是腾挪闪跃的轻身功夫,而轻身功夫中学得最好的又只是上树翻墙。并且刚才那一个上台姿势,看似随意,其实是云歌坐在台下,从目测,到估计,又把父母、兄长、朋友,所有人教过她的东西,全部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精心挑选了一个最具“表现魅力”的姿态。

估计阿丽雅若知道了这些,以她的骄傲,只怕会立即要求刘弗陵换人,找个值得一斗的人给她。

阿丽雅轻轻一挥鞭子,手中的马鞭“啪”一声响。

“这就是我的兵器。你的呢?”

云歌挠着脑袋,皱眉思索,十分为难的样子。

阿丽雅有些不耐烦,“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平日用什么武器,就用什么。”

云歌抱歉地笑:“我会用的武器太多了,一时难以决定。嗯……就用弯刀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弯刀虽然是游牧民族最常用的兵器,却也是极难练好的兵器,云歌竟然敢用弯刀对敌,想来武功不弱。听云歌话里的意思,她的武艺还十分广博,阿丽雅知道遇到高手,心内戒备,再不敢轻易动气。

云歌又笑嘻嘻地说:“汉人很少用弯刀,恐怕一时间难找,公主可有合适的弯刀借我用用?”

阿丽雅腰间就挂着一柄弯刀,闻言,一声不吭地将腰间的弯刀解下,递给云歌。心中又添了一重谨慎。云歌不但艺高,而且心思细腻,不给自己留下丝毫不必要的危机。

刘病已有些晕。

云歌她不诱敌大意,反倒在步步进逼?

刘病已郁闷地问裹好伤口后坐过来的孟珏:“云歌想做什么?她还嫌人家武功不够高吗?”

孟珏没什么惯常的笑意,板着脸说:“不知道。”

云歌拿过弯刀在手里把玩着。

“公主,刚才的比试实在很吓人。公主生得如此美貌,一定不想一个不小心身上、脸上留下疤痕。我也正值芳龄,学会的情歌还没有唱给心上人听呢!不管他接受不接受,我可不想心里的情意还没有表达就死掉了。我们不如文斗吧!既可以比试武功高低,也可以避开没有必要的伤害。”

听到身后女眷席上的鄙夷、不屑声,刘病已彻底、完全地被云歌弄晕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歌究竟想做什么?

不过倒是第一次知道了,这丫头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原来这么高。她若唱情歌,会有人不接受吗?

刘病已苦笑。

阿丽雅想到哥哥刚才的比试,瞟了眼孟珏脖子上的伤口,心有余悸。

她虽然善用鞭,可鞭子的锋利毕竟不能和弯刀相比。云歌手中的弯刀是父王在她十三岁生日时,找了大食最好的工匠锻造给她的成人礼,锋利无比。

看云歌刚才上台的动作,她的轻身功夫定然十分厉害,自己却因为从小在马背上来去,下盘的功夫很弱。

若真被云歌在脸上划一道……

那不如死了算了!

而且云歌的那句“学会的情歌还没有唱给心上人听”,触动了她的女儿心思,只觉思绪悠悠,心内是五分的酸楚、五分的惊醒。她的情歌也没有唱给心上人听过,不管他接受不接受,都至少应该唱给他听一次。

如果比试中受了伤,容貌被毁,那她更不会有勇气唱出情歌,这辈子,只怕那人根本都不会知道还有一个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丽雅冷着脸问:“怎么个文斗法?”

云歌笑眯眯地说:“就是你站在一边,我站在一边。你使一招,我再使一招,彼此过招。这样既可以比试高低,又不会伤害到彼此。”

听到此处,孟珏知道云歌已经把这个公主给绕了进去,对仍皱眉思索的刘病已说:“若无意外,云歌赢了。”

“云歌那点破功夫,怎么……”刘病已忽地顿悟,“云歌的师傅或者亲朋是高手?那么她的功夫即使再烂,可毕竟自小看到大,她人又聪明,记住的招式应该很多。所以如果不用内力,没有对方招式的逼迫,她倒也可以假模假样的把那些招式都比画出来。”

孟珏淡笑一下,“她家的人,只她是个笨蛋,她三哥身边的丫鬟都可以轻松打败克尔嗒嗒。”

刘病已暗惊,虽猜到云歌出身应该不凡,但是第一次知道竟然是如此不凡!突然间好奇起来云歌的父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云歌又为什么会一个人跑到了长安。

阿丽雅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这个主意倒是有趣,好像也行得通,“打斗中,不仅比招式,也比速度,招式再精妙,如果速度慢,也是死路一条。”

云歌忙道:“公主说得十分有理。”又开始皱着眉头思索。

阿丽雅实在懒得再等云歌,说道:“以你们汉朝的水漏计时。三滴水内出招,如不能就算输。”

云歌笑道:“好主意。就这样说定了。公主想选哪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阿丽雅一愣,我好像还没有同意吧?我们似乎只是在研究文斗的可行性,怎么就变成了说定了?不过也的确没有什么不妥,遂沉默地点了点头,退到赛台一侧。

云歌也退了几步,站到了另外一侧。

两个太监抬着一个铜水漏,放到台子一侧,用来计时。

云歌笑问:“谁先出招呢?不如抽签吧。当然,为了公平起见,制作签的人,我们两方各出一人……”

云歌的过分谨慎已经让性格豪爽骄傲的阿丽雅难以忍受,不耐烦地说:“胜负并不在这一招半式。我让你先出。”

云歌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阿丽雅若出第一招,云歌实在对自己不是很有信心。

她虽然脑子里面杂七杂八的有很多招式,可是这些招式都只限于看过,大概会比画,却从没有过临敌经验,根本不确定哪些招式可以克制哪些招式,又只有三滴水的时间,连着两三个不确定,她恐怕也就输了。

但,一旦让她先出招,一切就大不一样。

阿丽雅认为谁先出第一招并不重要,应该说阿丽雅的认知完全正确,可是云歌即将使用的这套刀法是她三哥和阿竹比武时,三哥所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年,三哥因病卧床静养,闲时总是一个人摆弄围棋。云歌的围棋也就是那段日子才算真正会下了,之前她总是不喜欢下,觉得费脑子。可因为想给三哥解闷,所以才认认真真地学,认认真真地玩。

三哥早在一年前就答应过阿竹,会和她比试一次,阿竹为了能和三哥比试,已经苦练多年,不想愿望就要成真时,三哥却不能行动。

云歌本以为他们的约定应该不了了之,或者推后,却不料三哥是有言必践、有诺必行的人,而阿竹也是个怪人,所以两人还是要打,不过只比招式。三哥在榻上出招,阿竹立在一旁回招。

刚开始,阿竹的回招还是速度极快,越到后来却越慢,甚至变成了云歌和三哥下完了一盘围棋,阿竹才想出下一招如何走。

阿竹冥思苦想出的招式,刚挥出,三哥却好似早就知道,连看都不看,就随手出了下一招,阿竹面色如土。

在一旁观看的云歌,只觉得三哥太无情,阿竹好可怜。三哥一边和她下围棋,一边吃着她做的食物,一边喝着二哥派人送来的忧昙酒。阿竹却是不吃不喝地想了将近一天!

可阿竹想出的招式,三哥随手一个比画就破解了,云歌只想大叫,“三哥,你好歹照顾下人家女孩子的心情!至少假装想一想再出招。”

比试的最后结果是,当阿竹想了三天的一个招式,又被三哥随手一挥给破了时,阿竹认输。

阿竹认输后,三哥问阿竹:“你觉得你该什么时候认输?你浪费了我多少时间?”

阿竹回道:“十天前,少爷出第四十招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三哥很冷地看着阿竹,“十一天前。你出第九招时,你就该认输。这还是因为这次我让你先出了第一招,如果我出第一招,你三招内就输局已定。”

阿竹呆若木鸡地看着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