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辈子加起来，杨澄也是第一次上派出所。

拿出介绍信给公安记录。

年纪颇大的公安严肃道，“无故打砸破坏他人财务，房屋，你们这性质很恶劣。”

杨澄连忙道，“公安同志，我们可不是无故，这事情要从二十二年前说起……”

在杨澄抑扬顿挫的讲述里，一同来县城的徐书记去到武装部，找到今天没出任务的孟却宾。

孟却宾心里诧异里塘公社的书记会来找他，他和徐书记除了几次任务接触，并没有私交。

“徐书记您怎么来了？去我办公室坐。”

“不用坐了。你和小杨干事，杨澄是朋友吗？”

听到杨澄的名字，孟却宾端肃的神色里流露出一丝暖意，“不瞒您说，我和杨澄有些私交。不知您来是？”

徐书记把他知道的讲了讲，接着说，“我和小杨颇为投缘，自作主张帮他来知会你一声，”

听徐书记讲完，孟却宾神色没什么变化，“感谢徐书记特地过来告诉我，我要先去一下，下次有空我们再好好叙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等徐书记再开口，孟却宾已经大步流星的走了。

徐书记看的一愣一愣的，有必要这么急吗？小杨干事又不是上刑场了。

这看着不像有些私交，而是私交非比寻常，挺面冷的孟队，朋友有事他是真上心。

值得深交。

徐书记内心戏一大把。

既然来县城了，他就顺道去县委办点事。走到县委门口，和骑车往外走的叶息迎面碰到。

叶息停下车，疑惑，“老徐，今天没有会，你怎么上县委来了？”

“这不是一早唐书记托我……我和小杨那孩子挺投缘，就帮着来照看一下。”

徐书记挑重点，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叶书记您忙，我去找孙干事问点事。”

叶息推着自行车静默几秒，朝着另一个方向骑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派出所大厅里，曹家男女老少盯着漂亮少年恨得咬牙切齿，碍于少年的武力和周围的公安只能靠眼神泄愤。

就在这时，一身武装双排扣制服，浑身散发着卓然气势的英武男子走近来，一眼锁定漂亮少年，朝着他走过去，曹家人听不到俩人交谈，但从俩人神态就能看出来，这俩关系熟稔。

没多久，被人喊所长的男人从楼上下来，和那男子亲切握手。

曹家人心里骂骂咧咧，杨柄榕要是早和他们说他侄子是个能耐人，他们还能草席一卷把人扔后山去？

现在好了，家里被砸的一干二净，他们可能还拿逞凶者没有办法。

派出所门口，叶息与刚赶过来的唐鼎碰上。

唐鼎微微一愣，叶息也一怔，都在猜测对方的来意，只一瞬，都猜到和杨澄有关。

在唐鼎看来，杨澄也就前天晚上和叶书记一同用过饭，一个公社临时干事，不至于关心到亲自跑一趟，但叶书记却来了。

这其中有他不知道的内情？

还是杨澄与叶书记也有私交？

一两秒时间，唐鼎脑中闪过许多，脸上依旧温雅从容，“叶书记您怎么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息浓眉微不可察拧起，语气却与平常无异，“听老徐说小杨同志碰到点麻烦，顺道经过，进来看一眼。”

原来是这样，唐鼎做了个请的手势，“叶书记您先请。”

王所长接待完孟却宾，亲自过问杨澄的案件，都不用杨澄说，旁边早已听完全过程，不耻曹家人所作所为的女公安先替杨澄说了。

孟却宾拍拍杨澄肩膀，安抚着他。

王所长，“这不是骗婚吗？”

曹国伟理所当然，“我们家可给了五斤棒子面，你情我愿的。”

孟却宾站出来，绕到杨澄身体另一侧，替他挡住男人飞来的口水沫子。冷眼扫向曹国伟两兄弟，“断人后嗣，不共戴天。没把你们腿打断知足吧。”

曹国伟吓得抖了抖腿。杨澄那一脚，现在腿还隐隐作痛。

杨世顺三人在旁边排排坐，杨柄树兄弟两垂着脑袋，一副想把自己藏起来的样子，杨世顺冲着曹国伟龇牙。一副你再敢哔哔，还揍你的凶狠。

杨澄看的差点笑了。

女公安参加工作好几年，见过不少奇葩案件，今天这起和昨天那起比，同样是家庭纠纷，今天这都不算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几人说话间，派出所大门开了，两人一前一后进来。

王所长看到为首那人，心头微震。

他有幸见过叶息两面，自然认得出，叶息身后那人，一身气势内敛，着装端正，看着也不是普通人。

“叶书记，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王所长上前与叶息握手。

叶息指着身旁的唐鼎，对王所长介绍，“东阳公社唐书记，杨澄同志的上级领导。”

又是为杨澄而来。

前有孟队长，后有两位书记。

王所长没想到一个公社普通小干事，身后有这些人脉关系网，幸好幸好，只是一点家庭纠纷，他不至于难办。

唐鼎同王所长握手，笑道，“一切按规章制度办事，我们就是过来看看，绝不干涉你们办案。”

这话王所长只信一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孟却宾五感灵敏，两道视线落在身上就已察觉，像打量，又像衡量，只在他身上辗转一圈就收回了。

唐鼎会来，杨澄多少有点预料，但叶息，是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这几人齐聚一堂，之前从没有过，时间管理大师杨澄颇有点头大，好在背地里的关系都不是能宣之于口的。

杨澄走过去，“叶书记，唐书记。你们贵人事忙，我这点事，怎么好叫你们跑这一趟的。”

边上的杨世顺三人看着杨澄在那些干部面前不亢不卑，心里佩服不已，原来他们家小澄在外面这么有场面。

叶息看着杨澄笑意浅浅的眼，冷淡开口，“听老徐说起，正好路过，顺便。”

说罢，他看一眼杨澄身侧的唐鼎与孟却宾，眸色幽深，“看来是我多事了。我还有事，先走啦。”

杨澄走在叶息旁边，帮叶息拉开门，送他出去，“叶书记，谢谢你。”

少年的眼睛像在太阳下发光的湖水，被他这样注视着，叶息感觉有什么在心头跳了一下，话语依旧冷然，“我不会叫人徇私，一切还看这边处理。”

杨澄却知道，叶息的出现，能起到一些隐性作用。

“改天我再好好谢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用不着。”

派出所里面，唐鼎看着眼前的男子，单就外表而言，挑不出任何毛病，徐书记并没有夸大其词。

而孟却宾同样在看着唐鼎，年纪也就比他大一点，姿态优雅，气质内敛，杨澄的直系领导。对杨澄的关心溢于言表。这样的人不可能会愿意与男子做那等惊世骇俗的事。之所以关心杨澄，应该是因为杨澄救过他。

也就他在这段不可告人的关系里沉沉浮浮。

如果是个出色的男人都喜欢同性，那也太脱离现实了。

想到此，孟却宾心下一松。他伸手，“你好，我是杨澄的朋友，孟却宾。”

殊不知，唐鼎此时想的与他大差不离。

看唐鼎看来，这位男同志容貌地位一样不缺，看着也是头脑清醒，有明确生活目标的人，他和杨澄的那种意外不可能在这位男同志身上发生。

至于为什么会介意杨澄身边出现其他出色男性，唐鼎给自己的解释很合理，他要看着小杨干事，不能让他走偏了路。

唐鼎伸手与孟却宾相握，“孟同志你好，我是唐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澄重新走进派出所，就唐孟俩人气氛还算不错，心里一乐，走上前，笑道，“中午了，你们还没吃饭吧？要不你们先去吃饭？”

这时，王所长拿着一份文件过来，让杨澄和曹家代表签字。

杨澄一看文件内容，更乐了。

曹家人可乐不起来，“我们房子，吃饭睡觉的东西都被砸了，他怎么能不赔钱？你们不能袒护这个小崽子。”

骂杨澄小崽子，孟却宾目光冷厉，“你再骂一句我听听。”

曹国明缩在他哥身后，不敢再出头。

被质疑决定，王所长说话就没那么客气了，“要不先算一下杨柄榕同志这么多年挣的工分？再算你们家的损失，多退少补，怎么样？”

工分簿每个公社都有留存，想算出来并不难。而且乡下两间土坯房，就一点人工，真算起来，曹家人还要拿出不少钱。

权衡利弊完，曹家人捏着鼻子认了。

杨澄对王所长及几位公安道过谢，带着唐鼎、孟却宾，还要杨家三人走出派出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澄笑眯眯对几人道，“国营饭店应该还有供应，走，我请客。”

唐鼎也浮现笑意，“你才上班几天，就请客。我是你领导，我来。”

旁边，孟却宾把杨澄戴歪的围巾整理好，插话，“都别争，杨澄是我小朋友，理该我请。”

杨柄根和杨柄树还在缓神中，只觉得今天这一切都太玄幻了，脚步发飘的跟在几人身后。看着两位领导争着请客，只觉这两位领导实在平易近人。

杨柄树拉了拉二弟和儿子，对杨澄道，“我们身上带了饼子，你爷奶还在医院，我们去医院看看，吃饭你们去。”

杨澄想想也行，把挎包里的两块腊肉咸菜饼给他爸拿着，“那好，晚点我再过去。”

六人分做两路。

国营饭店这个点只供应白菜豆腐这些素菜，和红烧鲫鱼。

落坐后，唐鼎提议，“你晚上还要留在县城，用过饭我们去招待所定个房间。”

不等杨澄开口，孟却宾先一步道，“我家能住人，不用去招待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鼎神色温和平静，却不同意，“住别人家里不方便。”

孟却宾夹起一块鱼肚肉，放杨澄碗里，“小澄之前就住过，你问他，有不方便的吗？”

唐鼎看向杨澄。

杨澄看看窗外清透碧蓝的天，内心叹气，他最不想面对的局面还是来了。

孟却宾料定他的小朋友肯定会同意。谁知下一秒，听杨澄说：“大概不能去孟哥那里，也不去招待所，晚上我可能要去医院陪我爷奶。”

“孟哥，不好意思啊，让你费心了。”

孟却宾深深看他一眼，黑褐色眸色愈深，他尊重杨澄的决定，平稳有力的手在杨澄头上揉了把，“有什么需要，直接去找我。”

“好。”

对面，唐鼎将俩人的相处尽收眼底，杨澄对孟却宾明显比对他多了几分亲近。碗里的饭菜突然有点难以下咽。

然则孟却宾心情却不似表面那么轻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小朋友在疏远他。

按徐书记所说，三天前他就来宁江了，却一次没去找他。

思来想去，问题应当出在他提出要给他买自行车的事上。

这事，是他考虑不够周全，他的小朋友自尊自强，他的行为伤到了他。

一顿饭三人各怀心事，表面倒也相处和睦。

孟却宾和杨澄道别，骑上自行车回单位接着值班。

今天唐鼎也是骑自行车来的宁江，对杨澄道，“上来，我送过去医院。”

刚才吃饭时杨澄就注意到唐鼎手有点干红，正月天，寒气浸骨，这一路骑过来，不戴手套能把手冻木了。

杨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接过唐鼎的车把手，从包里掏出一盒蛤蜊油，“你坐，手上擦点润一润。我车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鼎心里熨帖，等杨澄骑上车，坐上后面，手自然而然的把上杨澄的腰，隔着棉衣都能感觉出这腰的细，又很柔韧，使力间腰肌鼓动。

“抹手油你倒是随身带，像姑娘一样。”

杨澄可不好说带这东西的主要用途，他的腰比较敏感，唐鼎手这一把，腰际就有点痒，不由腰线绷紧。

但之前他就决定放生唐鼎，杨澄不会再主动做什么，“带着不时之需，这不是就给你用上了。”

初春暖阳落在地平线上，构成一副温暖又柔和的背景。载着他的少年，带他穿行于人来人往的街道，清冽的风似乎都是柔和的。

俩人离的这么近，风将少年身上好闻的气息送入他鼻腔，簇拥着进入肺腑。

唐鼎因孟却宾而起的糟糕心情忽然就明朗了。

刚过元宵，这两天放假的多，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

杨澄车骑的不快。

但宁江就那么点大，国营饭店离县医院不过三四个街道，不消一刻钟就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鼎觉得这段路程有点短。

来到医院门口，杨澄从包里取出一双兔毛手套，交给唐鼎，“回去路上戴着。”

他猎下的兔子，皮自己硝制，自己缝，缝的有点丑，早上给他妈带的，结果精神一亢奋，忘记了。

见唐鼎拿在手里不说话，眼里有笑意，杨澄难得有点赧然，“丑是丑了点，实用呀。”

唐鼎脸上笑意不减，“一点也不丑。”

足够心细，又足够贴心，他要是姑娘，只怕要喜欢上。

没让唐鼎再送，杨澄一个人走进医院，宁江县医院比杨澄前世的镇医院还小。墙面上边白，下边绿，门也是刷的绿漆。就诊的病患不多，有些安静。

杨澄见到一个眼熟的人从药房那边过来，俩人迎面碰上，“李秘书。”

李秘书开会前后和杨澄有过几次交谈，有几分交情，当即笑道，“小杨同志。”

杨澄随口的说，“刚才还在宁环路碰到叶书记，你们县里今天不上班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李秘书有点疑惑，也随口道，“上午有个小会，下午没什么事。叶书记每次下班就直接回家，他去宁环路做什么？”

听到李秘书的问，杨澄笑了，“叶书记的事我哪能知道。那李秘书您忙，我先过去了。”

李秘书看着小干事赏心悦目的脸，好心情道，“回见。”

“回见。”

反方向，顺路大概是办其他事。

杨澄找医生问明清楚杨柄榕的病房所在，杨澄进去就见病房里气氛不对。

卢老太红着眼圈，想起医生重若千钧的话:病人长年累月透支身体，内里机体免疫不堪一击，才一场重感冒就导致如今这种情况，有条件就吃点好的，慢慢调养，能不能好起来说不准。

柳凤娟把儿子拉到边上，悄声对他说了情况。

杨澄沉默。

看了看病床上气若游丝的干瘦男人。曹国伟那一脚踢的实在太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一家人经过商量，因着杨澄已经请了两天假，由他陪着卢老太两口子在医院照看，其他人回去上工。后天杨柄树借生产队牛车过来接。

一家子靠工分吃饭，耽搁一天就少一天粮食，何况现在又多了一个吃饭的人。

杨柄榕有一点微弱意识，杨澄给他掖被角的时候看到他眼角湿润，有些唏嘘。

“三叔，你好好养着，其他的事别多想。”

经历这一两天的事，杨计来是看出来了，大事上只有他这小孙子能顶上，出钱出力，耐心细致，对家里人的好绝不含糊。

当初哪个不是说老二迟早把儿子惯成二流子，现在再看，就问脸打的疼吗？

夕阳渐渐下沉，县城被夕阳的幕布罩成灰暗的颜色。

今天发放供应粮，白天不方便去领粮的人们三三两两往粮油站走去。孟却宾也在其中。

排队领好这个月的供应，孟却宾回到家里看到停止屋檐下簇新的自行车，一把扛起，放进旁边一间空屋里。

然后去灶间淘米煮饭。翻看菜篓里的库存，两棵白菜，几块土豆，还有一小把先前杨澄送的干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家里没有肉了，孟却宾皱眉。

给土豆削皮，切丝，清炒土豆丝。

身姿笔挺修长的男人做起饭来又快又利落。

取出两个铝制饭盒，取出个咸鸭蛋，洗干净对半切开，放到米饭上和土豆丝一起装好，骑车去往县医院。

孟却宾打听病房位置，来到二楼病房门口，门开着一点缝，抬手轻轻叩响。

卢老太去开门，看到穿着军大衣的英武青年，低声问，“同志，您找谁？”

以为他是隔壁床的亲友。

“老太太好，我是杨澄的朋友。”

一听是杨澄的朋友，卢老太赶忙让人进来。

病房有三个床位，靠窗躺着一个女人，杨柄榕睡中间，靠墙这边的床位杨澄躺在上面，闭着眼睛睡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杨家二老坐在陪护椅上，起身要给孟却宾搬凳子。

孟却宾食指放在嘴前，做了嘘的动作，把装在网兜里的饭盒递给卢老太，声音比她的更低，“我家离的不远，做了点饭，你们吃点。”

青年言辞恳切，态度温和有礼，长得又百里挑一，一下俘获了卢老太的心，小澄这个朋友实在好的没话说。

“你有心了，不过我们吃过了。”

杨澄睡得不深，从孟却宾进门时就有了苏醒的迹象，几声低声细语传来，杨澄睁开眼睛。

看到孟却宾，杨澄单手支着右脸，视线放到他身上，轻挑下眉，“孟哥，你怎么过来了？来就来，怎么还给我们带饭，下次别这样了啊。”

孟却宾，“怕你吃饭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