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

第18章(2 / 2)

“这么晚才下班?”方理立刻回复了消息。

“今天是我晚自习,所以有点晚了。”我回复着,翻开试卷答题卡,想着下次一定要他们先自己改选择题,我看得眼睛都花了。

“你一定是个负责的老师。”方理发了一个“辛苦”的表情。我看着,应该是没有下文的意思了,便把手机放一边去了。

把选择题改完的时候已经是一点了。我洗漱完便躺在床上,又开始发呆。

不该是这样的啊。我回忆不起来在学校里面任何开心的事情。我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和杨羽一起、我能随时抱住她的那些日子。那时候对世界上所有事情都充满了兴趣,无论是路边的石膏娃娃还是家里电视里可以播放的任何电影。

到底应该说什么才能说明白我的思念。

我是自以为是的,所以我无数次都在想、如果不是分手了、你到底会不会这么决断地走了。我知道你又陷入了某种巨大的结构性痛苦中,你感觉除了结束生命便再没有别的出路,你无时无刻都在求一个彻底的解脱。我理解、我原谅、我痛苦,我和你都是好好学过怎么说话和写字的,可是当你背向我选择离开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们此前的讨论、说明、言语都反向论证了语言的无用性。我们曾经花了那么多晚上来解释为什么我们活得那么辛苦,为什么我们要受到这些伤害。

其实你早就已经与我无关了。我不是你自杀的受害者。我只是旁观者。只是我锤着胸口想念那些我们一起的时候,那些我以为我不再是独自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时刻,那些我无时无刻不想回到你和我构筑的家的时间。我现在看卖火柴的小女孩都会哭,你曾经批判过你说这个故事就是一场毫无意义的虚假幻梦,是自欺欺人的假感动,是社会阶层区隔后底层人只能通过想象富人橱窗里食物和温暖来虚构拥有金钱的幸福。你说那划过的火柴里面藏着把所有一切都烧干净的恨,和对情感虚假的嘲讽。可是我哭只是因为我也会在最难受的时候做点什么来假装自己拥有光明,就像我总是在晚上用指甲划我的胳膊,我希望在某个模糊的瞬间能感受你重新拉住我的手叫我不要再这样做了。

杨羽啊。

我的胃里充满了别人送给我的草莓。我会忘记你吗。我每天去学校我都在关注着一个学生。我会忘记你吗。我会开始在这无所事事的生活里找到可能的乐趣吗。然后我就会忘记你吗。如果我能感受到和你一块时的那种开心,我会抛下这种无尽思念的痛苦然后朝着快乐奔去吗。

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听见了刺耳的敲锣打鼓声。我以为是安置区里谁家喜事将近,清早便开始迎送新娘。收拾好东西出去的时候,正好碰见抬棺出殡。

黑色的木棺材在雾气中虚虚实实地走着,周围的人往天上洒纸钱。我看着这幅场景入神,没有注意到前面也定定地站着一个人,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