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医院看人,想着顺便过来看看你。你妈妈他们呢?”我站在床尾的位置,手握着病床的栏杆,尽可能让我说的话听上去可信些。
“走了。我妈说明天请了个护工。”张嘉楠僵硬地躺着,连说的话也变得干巴巴的了。
我看见张嘉楠的嘴皮破了,头发也因为卧床而乱糟糟的。她的病床柜子上基本没什么东西,看着不像是要长住的样子:“医生说大概要待多久啊?”
“一个月吧。”张嘉楠好像自己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我往前走了一步。张嘉楠由于头上有伤,只能把刘海都弄开,眼镜也取下来。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取下眼镜后眼睛会变大,她平日里本来就没有什么表情,现在任何的神情变化反应都变得好清晰。她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已经预判好了我对她的审判,没有辩解的、高举双手的投降。我感觉现在我无论问她什么,她都会回答的。
“你当时为什么要和吴明义去说那个话?”
“不知道啊。”她自己也笑起来,但是笑得很勉强,“老师你今天晚上来就是来问我这个的吗。”
“如果我告诉你,我就是想让吴明义退学,故意去刺激他的呢?我就是想让李澜觉得我很重要,所以帮她作弊、帮她写举报信呢?我告诉你真相了,老师你满意了吗?”
我耳鸣了,甚至耳朵开始痛。
“老师我不是什么好人,你也不用对我这么好。”张嘉楠把头偏向另一个方向,我看不见她半边脸。
可是我今天晚上来病房不是想来听这些话的。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不进来。但是从头到尾不都是我自作多情、多管闲事吗。我想起张嘉楠跟我说过的那些说喜欢我这个老师的话,也只是她的逢场作戏吗。我也不想再多去追究了,我甩下一句那你好好休息吧便离开了病房。
医院的走廊冷冷的,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好大的风。我断过的骨头如今已经长好了,我是健全的,可是我只是走在路上,竟无端端开始期待一场坠落。我想把我仍在支撑着的骨架全部摔烂,想把我已经的心脏彻底扎漏,想让我的所有希望和失望一起以血液的方式流出来。我一边走一边死死盯着对面楼顶的天台,或者安全逃生门下的台阶。只要肉体毁灭了,心就不会痛了。
无论是杨羽或者是张嘉楠,我做错了什么让你们这么对我。
我怀疑每一个带着不安和爱意前来探访病人的家属,我质疑每一群坐在饭店里笑脸盈盈推杯换盏的顾客,我诅咒每一盏亮着温暖灯光的高楼窗户。怎么做到的快乐。
我走到医院门前,又一辆飞驰而过的推车差点撞倒了我。我回头看,躺在推车上的是一个头发很短的女人,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起来特别吓人。她的手被什么锐利的东西划破了,血滴了一路。后面马上跟上来了一个男人,有点眼熟,直到他喊出那一句:“老子今天就要打死你!”,我想起来他是那个催婚催到学校里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