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非赐予,乃每人心中不肯熄灭的火种。”
“若问长生何处觅?”
“答曰:在孩童执笔之初,在女子登台讲学之刻,在农夫仰望星空之际,在兵卒放下刀剑那一瞬。”
“在你决定不再认命的那个呼吸之间。”
消息传开,天下震动。
归明书院门前排起长队,不仅有女子,更有男子携子前来,只为让孩子亲眼看看这块碑。有人跪拜,有人痛哭,更多人只是静静伫立,任泪水滑落。
而在西域黄泉井畔,白衣女子已不见踪影。只有那支新刻的笛子静静躺在沙地上,通体漆黑,泛着幽光,仿佛吸尽了百年的沉默与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布满老茧的手将它拾起。
是那位曾记录香客心愿的聋哑庙祝。她虽听不见,却似感知到了什么,将笛子贴在胸口,缓步走向井边。她不会吹奏,只是轻轻一抛笛子划过弧线,落入井中,激起一圈涟漪。
涟漪扩散,竟不消失,反而越扩越大,直至覆盖整片荒原。水中倒影不再是天空,而是一幕幕人间景象:市集喧嚣、学堂朗读、夫妻携手、孩童奔跑…每一个画面中,都有人在书写,在选择,在挣扎,在微笑。
第十二星再次闪耀,星光垂落,凝聚成一行字,悬于半空,持续整整一夜:
心火不灭,即是归路这一夜,无数人彻夜未眠。
有人提笔写下平生第一个梦想;
有人撕毁家族婚书,独自远行;
有将军卸甲归田,只为兑现年轻时许下的诺言;
有修士散尽修为,只求换回一个无辜者的性命;
有母亲抱着病儿跪在庙前,不再祈求神明,而是坚定地说:“我会治好你。”
自由的代价依然沉重,战乱未止,贪欲犹存。
夺运宗余孽潜伏暗处,傀儡戏班仍在乡野游走,妄图以恐惧重塑秩序。
可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
他们不是强者,没有法宝,也不懂阵法。
但他们手里握着笔,心里燃着火。
归明书院派出十万学子,奔赴四方。
他们不传功法,不授神通,只做一件事:帮人写下心愿。
在废墟中,在牢狱里,在战场边缘,在贫民窟的油灯下,他们一字一句记录那些被压抑太久的声音:
“我想做个好人。”
“我想再见她一面。”
“我不想再怕了。”
“我想试试看,如果努力活着,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这些纸条被收集起来,送往南岭雾隐崖,投入云海。风托着它们飞翔,如同万千白鸟振翅,最终汇聚成一片浩瀚的雪幕,笼罩整座山脉。
某日清晨,云开雾散。
人们惊见山巅之上,竟矗立起一座全新的殿堂无梁无柱,全由流动的光影构成,匾额上三个大字熠熠生辉:
守望殿殿内空无一物,唯中央悬着一支巨大的笔,笔锋朝下,笔杆缠绕七道微光,正是当年墨归体内的七钥之力所化。每当有人踏入殿中,笔尖便会自动滴下一滴墨,落在地面化作一面镜子,照出此人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与恐惧。
有人看到自己成为暴君,万人俯首;
有人看到自己孤独终老,无人送终;
也有人看到自己牵着孩子的手走在阳光下,笑得像个傻瓜。
但无论看到什么,离开时,所有人都会默默在殿前石板上刻下一个字或“善”,或“悔”,或“始”,或“归”。
百年之后,这片土地已无“命书”,却有了新的传说。
孩童睡前,母亲不再讲神仙鬼怪,而是讲述那个焚毁长卷的人,如何用一支笔和一支笛,换来万家灯火。
书生赶考,不再求签问卜,而是在砚台边贴一张纸条:“我的命,我自己写。”
就连边疆将士出征前,也不再烧香拜旗,而是彼此相视一笑:“活着回来,我们一起去归明书院读书。”
至于墨归…
有人说他化作了风,每年春风拂面时,便是他在轻抚人间。
有人说他藏在一本书里,只要还有人愿意为理想赴死,他就未曾真正消亡。
还有人说,每逢朔月之夜,站在黄泉井畔静心聆听,能听见极远处传来断续笛声,仍是那支《归去来》,仍是那般不成调,却总能让最冰冷的心,重新跳动起来。
又是一个雪夜。
终南山脚的小村里,一家三代围炉而坐。祖父抱着孙儿,轻声哼着一首老曲。孩子听不懂词,却觉得安心,依偎着睡去。
梦中,他看见一位青衫人站在月下,手中握笛,似要吹奏,却又停下。
那人回头一笑,眸光如星落入湖心。
然后,轻轻说道:
“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