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因果道

第60回 留得余影为传世,万像归虚见本真(2 / 2)

无问僧的回答,让陆静和赵不琼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后半句她们倒是听明白了一点,估摸着就是那些植物才刚刚种上去,并没有经历大自然一年四季的岁月洗礼,不知道能不能生存下来,算是法相的“半成品”。但那“本相”又是个啥玩意儿?陆静心里虽然疑惑,但想到刚才已经浪费了一个问题,只好强忍住好奇心,和赵不琼低声商量起来。

两人低声讨论了一会儿,陆静倾向于直接询问关于项目的具体执行方法,希望能得到一些实用的指导。然而,赵不琼深知无问僧的习性——他往往不会直接回答这类问题,而是会绕进一堆深奥难懂的哲学故事里,让人摸不着头脑。因此,赵不琼建议,要问一些方法论方面的问题,这样至少能从老师的回答中得到一些具体的启示和思路。

于是,两人经过一番商议,决定提出一个既能触及项目核心,又能让无问僧给出具体方法论来指导公司项目的问题。“老师,我们的第一个问题:我们的项目系统从‘你我他’三个角色关系,增加玩家的角色关系变成‘你我他它’,符合商业三体移库理论的进化趋势的哪一部分?”赵不琼说完,神色有点紧张地看着无问僧。

无问僧却看了一眼陆静,笑问:“静静啊,不琼什么时候跟你学坏的啊?你看,原来多单纯的孩子啊,现在学会了问看似一个问题,里面套着几个问题呢。”陆静一脸乖巧地笑道:“老师,我哪有这个本事啊,四师姐本来就聪明嘛。”

“要回答这个问题,写一本书都不够。”无问僧正色道,“那我就跟你们说说吧,要说的挺长的,你们先录音,回去自己再琢磨吧。”赵不琼闻言大喜,连忙打开手机录音,按下录音键。

“我先说‘你我他’到‘你我他它’的变化吧,”无问僧开口道,语气像是在讲一个寓言故事,“你、我、他,描述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每个人都可以用你、我、他之一来描述自己与任何人的关系。通常来说,‘它’与‘他’、‘她’属于同质的概念,并没有本质的区别。按理说,你们增加玩家角色后,并没有新增一个第四方,除非…”他指了指“悠哉人生”造景中的小和尚,“除非这不是一个雕像,而是一个真实的生命体,只不过它并不存在于现实世界。但它同样具有现实世界的法相。你们猜,这个法相是什么?”

见两人摇头不语,无问僧无奈地叹了口气:“AI,或者说你们游戏中的智能NPC,它是真实人生的映射,却又不是现实世界的生命的复制。但它终将成为生命,拥有平等的生命权利。你们的企业使命——‘让每一个生命的故事绽放’——将不再虚妄,而是涵盖它们的存在。只有这样,你们从‘你我他’拓展到‘你我他它’才能真正成立,并成为一段伟大的商业传奇。”

“伟大的商业传奇?”赵不琼和陆静对视一眼,心中不禁一阵激荡,恍惚间仿佛真的相信自己能创造奇迹。

“现在,我们再来说说‘我’这个词。”无问僧继续道,“‘我’其实一辈子都生活在一个封闭空间内,我把这个空间称之为‘库’,仓库的库。什么是库?库是有边界的容器。那么,商品的边界是什么?是商品三法体;生命的边界是什么?是命运;命运的边界是什么?是因果律;信仰的边界是什么?信仰的边界是无边界。你我他都是有边界的,但如果信息能成为生命,那么‘他’与‘她’就能成为‘它’,‘它’将成为唯一无边界的要素。生命将从现实世界的生命,升华成纯粹意识体的生命形式。”

无问僧看着两人一脸茫然的神色,知道这段话她们大概率听不懂。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去看电影时,潜意识中会分裂成两个角色:一个是他化角色,仿佛自己成为电影中的某个角色;另一个是上帝视角,以旁观者的角度审视故事中的种种。当你在小红书、抖音、微视频等平台分享生活的‘我’时,在完成分享发布的那一刻,那些被分享的内容已经不是‘我’,而是‘我’的法体。就像物品成为商品时所分裂的三个法体一样,‘我’的法体也有三个:被切割成无数碎片的‘我’以‘我思故我在’的形式存在的物理生命体;被点赞、收藏、转发等要素组成的流量价值,也叫做价值交换体;被人评论、分析等组成的信息衍生体。你和任何人一样,对于这三个法体,都只能用他化代入或旁观者上帝视角去重新认知这个被法体化的‘我’。这个‘我’,本质上是你期待被他人所认知的‘我’,而非你的本我。”

这一次赵不琼总算是勉强听懂了一点皮毛,她问道:“老师,那如果所有的生活分享都是真的,那这个‘我’就是真的‘我’吗?”

无问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字一顿地说:“真实的‘我’只能展现出虚幻的‘我’,而虚幻的‘我’才能呈现出真实的‘我’。”

赵不琼看了一眼陆静,陆静也正看着她。两人感觉脑子有点不够用,这句话她们是真没听懂,只好不约而同地苦笑摇头。

陆静见无问僧又要开始他的玄妙讲解,眉眼一垂,腮帮子鼓得像只被针扎了的气球,嗔声里夹着几分市井泼皮的赖劲儿:“老师,您再讲这些高深莫测的话,我们的脑袋真的要炸了!”

无问僧的瞳孔倏地缩成针尖,瞪了她一眼,转眼又笑眯眯地说:“你们设定的‘玩家’这个角色,不就是通过虚幻来映照真实吗?你们回去再好好听听阿紫悟空的故事。对你们来说,那是个虚构的故事,但你们去问问她,哦对了,她是不是昨天晚上跟你们讲了商品三体移库理论?每个人都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真实的‘我’,但又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个真实的‘我’就是自己,懂了吗?”他的语气像是抛出了一根绳子,既想让她们抓住,又不想让她们抓得太紧。

赵不琼尽管玩游戏不多,却也玩过第二人生之类的游戏,心里抓到了点模糊的线索。第二人生中的“我”是纯粹的游戏角色,没有办法映照真实的人生,可以说是名不副实的;但是,在AI大规模爆发的信息时代,AI比人类自己更懂自己,那么,是不是意味着人类可以真实地映照自己,成为另一种存在?是不是这就是所谓的“法体化”的“它”的意思?她的思绪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飘忽不定,却又隐隐指向某个方向。

斜阳掠过陆静鬓角的碎发,在她眼底投下一片游移的光斑。她向来是直肠子,此刻却像被塞了团乱麻,刚要开口就被无问僧截了话头:“不琼,静静,越是卑鄙险恶的人心,越渴望一个光鲜亮丽的形象。这个道理你们应该都懂,但怎么用出乎意料的方式表现出来,我就不知道了,需要你们去创造和突破。今天就到这儿吧,下一个问题,回去想清楚了再打电话问我。哦对了,你们的‘十分烂片’这个APP小名没啥大问题,平时自黑一下也没啥,但也得给它弄个高大上的名字,作为对外的招牌才行。没有成气候之前,出门在外,总要穿上光鲜亮丽的衣服,才不至于被人看遍了。”

无问僧站了起来,正打算等这两人告辞,赵不琼和陆静也跟着站起。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无问僧深深鞠了一躬,齐声道:“请老师赐名!”她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像是排练了无数遍,却又透着一股子真诚。

无问僧没想到这两人竟然直接给自己提要求,脸上抽搐了一下,心想:今天这俩丫头怎么就这么容易被带跑偏了?难道是陆静那两记马屁,把赵不琼也给带沟里去了?见陆静又准备使出撒娇的表情,他顿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连忙摆手道:“哎呀哎呀,别这样嘛,好了好了,我想想,‘留得余影为传世,万像归虚见本真’,这一句你们参考一下,回去琢磨琢磨,可能会有启发。”他的话像是抛出了一颗种子,既希望她们能种下,又不想让她们知道这颗种子会长成什么样子。

赵不琼和陆静喜滋滋地谢过无问僧,一前一后走出了翰杏园。然而一出大门,两人像是被泼了盆冷水的炭火,闷着声儿,连脚步声都轻得像踩在棉花上。到了东村停车场,陆静拉开车门,引擎声划破寂静,却像是把刀子割开了某种无形的屏障。车子飞驰驶向深圳,车窗外的风景像被按了快进键,可车厢里的空气却凝滞得像块陈年腊肉。

赵不琼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像是打拍子,又像是心里有根弦绷得太紧,不得不找个地方泄劲儿。陆静侧头看她,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盯着外头飞驰而过的路灯,像是要从那光晕里抠出点什么答案来。

无问僧目送两人离去,嘴角的笑意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轻飘飘地落在院子里。他背着手,慢悠悠地踱着步,脚下的青石板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像是某种古老的回响。忽然,他加快了脚步,直奔后院的同堂楼。

尽管只是黄昏,会凌阁里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可无问僧却像是走在自己家的客厅,熟门熟路地拉开供案上的抽屉,取出一本厚重的书。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像是某种隐秘的仪式。他提笔在最后一页写下几行字,笔尖划过纸面的声音像是划开了某种命运的帷幕。

“最后一道,因果道,今天算是正式开始了!”他合上书,满意地点了点头,像是完成了一场精心策划的布局,“不琼这丫头,悟性还挺高,这样一来,也省得我去点拨一呆哥那榆木疙瘩了。”

他轻轻拍了拍写着“无问仙”的牌位,像是在拍一个老友的肩膀:“你这二货,这么急着出来溜达干啥?低调点,懂吗!”说完,他笑嘻嘻地把牌位摆正,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老哥,对不住了,息怒息怒。我估计李一杲那愣头青,很快就会来求修道,正式拜入你门下,那时候就能放你出来溜达了,你放心好了!”

无问僧心满意足地走出会凌阁,轻轻关上门。楼顶的小花园里,三角梅开得正艳,红的像火,紫的像霞,白的像雪,满园花香像是某种无声的狂欢。无问僧站在花丛中,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像是从胸腔深处迸发出来的,震得花瓣簌簌落下。

“不错不错,你们这些花仙子,还挺会逗老夫开心的。”他伸手拨弄着一朵三角梅,眼神里带着几分顽童般的狡黠,“既然这样,就恢复你们的自动喷水吧。得长点叶子,不能老开花,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