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茵茵的手语被对方误解为数数,尽管她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却能准确道出关键词,对方自然而然地就脑补出完整的语句。于是,对手在辩论时,也开始先数数,接着说出辩论的关键词,然后才是完整的句子。
这一下子,苏茵茵仿佛找到了窍门,双方辩论的过程就如同拳击比赛一般,能够通过计算点数来判定胜负。终于,在某一天,苏茵茵凭借远超对方的点数,让对方再也找不到新的反驳关键词,裁判宣布:苏茵茵获胜。
爷爷见状,大为欣喜,又传授给她一招——“吵架三千问”。
“吵架,比的可不是谁的嗓门大,也不是谁的理由多,而是比谁问得精准。”爷爷慢悠悠地捋着胡须,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泛黄的战国策,翻到苏秦游说六国那一段,“你瞧,苏秦老祖宗当年游说诸侯,靠的可不是罗列一大堆理由来支撑自己的观点,而是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地质问对方,以对方的回答为锚,问得对方哑口无言。”
苏茵茵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地听着。
爷爷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比如说,要是你的同学说你脸圆乎乎的,不好看,你若解释说自己圆脸也好看,对方就会不断找出新的理由来反驳你。但要是你直接反问:‘你觉得什么样的脸型才好看?’对方一旦回答,你就接着追问:‘为什么这种脸型好看?谁规定的?’如此层层递进,对方很快就会陷入自相矛盾的困境。”
苏茵茵眼睛陡然一亮,突然伸手抢过爷爷手中的战国策,翻到苏秦游说齐王的段落,指着上面连珠炮似的发问,说道:“您看!苏秦老祖根本没给齐王思考的时间,一个问题紧接着一个问题,最后齐王只能点头称是!”
爷爷欣慰地捋着胡须,微笑着说:“没错,真正的辩才并非在于堆砌道理,而是在于用问题编织成网。从今晚开始,你每天睡前都要完成‘吵架三千问’的功课——”说着,他像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本蓝皮笔记本,“把白天听到的每句话都拆解成问题,记满三千个问号才算过关。”
第一晚,苏茵茵咬着笔杆,一直熬到半夜,笔记本上却只歪歪扭扭地写了十几个问题。窗外蟋蟀的鸣叫声突然让她灵感闪现——白天同桌嘲笑她收集蝉蜕是怪癖,当时她气得直跺脚,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此刻,她唰唰地写下:
为什么不能收集蝉蜕?
你说这是垃圾,那博物馆里的化石是不是垃圾?
蝴蝶标本算不算怪癖?
......
写到第三十七个问题时,钢笔突然没墨水了。她急得用指甲沾着墨水继续写,最后趴在桌上沉沉睡去,脸颊还压在未干的墨迹上。
三个月后的家族辩论会上,十二岁的苏茵茵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当堂兄讥讽她“女子学纵横术是牝鸡司晨”时,她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然后不紧不慢地抛出九个连环问:
“堂兄可知鬼谷先生门下有多少女弟子?”
“汉书记载的巾帼辩士可有读过?”
“你说女子不宜从政,那武则天称帝时满朝文武为何不撞柱死谏?”
......
最后一个问题落下时,堂兄的额头已布满冷汗,手中的折扇“啪嗒”一声掉落在地。端坐主位的三叔公见状,突然抚掌大笑:“妙啊!这才是苏秦祖师的‘捭阖三昧’!”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洒下斑驳的影子。苏茵茵轻轻摩挲着蓝皮笔记本扉页上爷爷的题字——“问破天机处,自有纵横时”。她终于明白,那些曾经说不出口的话,终会化作最锐利的诘问。
掌握方法后的苏茵茵,学习之路仿佛开了挂一般顺畅。她不仅辩术日益犀利,在同学中脱颖而出成为学霸,更令她欣喜的是,随着一场场辩论赛的历练,那困扰她许久的口吃竟不知不觉消失了。
倘若苏茵茵没有新的人生际遇,或许她会顺着家族的既定轨迹,继续前行,成为家族纵横家传承队伍中的又一员,在“法财侣地”四大要素的道路上奋力攀爬。
苏茵茵参加高考那年,香港大学在世界顶尖大学排名中跻身前二十,名次远超国内两所顶尖高校,一时之间,国内掀起一股报考香港大学的热潮。苏茵茵作为当年的高考状元,收到了众多高校抛出的橄榄枝,而香港大学更是开出72万元的高额奖学金。一方面,苏茵茵内心渴望探索外面更为广阔的世界;另一方面,香港大学展现出的这份诚意也深深打动了她,于是,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香港大学。
在香港大学求学的第一年,苏茵茵用于读书的时间并不多,然而辩论却几乎天天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总爱找各种由头贬低龙国,还把她当作龙国“垃圾学生”的典型来批判。苏茵茵自然不愿忍受这般侮辱,当即奋起反抗,甚至设下擂台,主动与人辩论。
然而,香港大学的辩论环境与内地截然不同,她几乎输掉了大部分的辩论。那些她曾经运用自如的辩论技巧,在此处竟毫无用武之地,因为与她辩论的人,无一不是采用双标策略。无论她如何精心准备论点,指出对方的逻辑漏洞,对方总是轻描淡写地回应:“这是文化差异。”
后来,苏茵茵甚至摸索出“反双标辩论法”,并且在辩论全程录音,可即便如此,依旧没能改变局面。
苏茵茵很快便萌生出退学的念头,打算返回老家重新参加高考。然而,这一次爷爷却罕见地没有同意,而是为她找来了一位师父——肖潇。
初次见到肖潇,苏茵茵向她抛出诸多问题,却发现肖潇对很多知识似乎并不了解,顿时便没了拜师的兴致,不屑地问道:“你能教我什么呢?”
“我能教你学会忘记,只是不知你有没有这个缘分。”肖潇面带和蔼的微笑说道。
“忘记?这谁不会啊,大家都在学强化记忆,哪有学忘记的道理?”苏茵茵不屑地撇了撇嘴,转身就要离开。肖潇并未阻拦,只是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随手翻开一页,念道:“黄历4721年4月15日,你在港大图书馆借阅过认知心理学导论,当时在78页做了批注——‘记忆的遗忘曲线是否可逆?’”
苏茵茵猛地停下脚步,这个日期她的确记得,可那本书…她皱眉思索片刻,突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不可能!我从来没借过这本书!”
肖潇微笑着将笔记本递到她面前。苏茵茵接过一看,上面赫然是自己的字迹,就连那个独特的问号写法都如出一辙。更让人觉得诡异的是,笔记旁边还画着她平时惯用的标记。
“这…这到底…”苏茵茵的手指不禁微微颤抖。
“十年后,世界将会迈入AI世代,超强的记忆力将不再是一种优势,懂得忘记才是关键。当AI学会忘记的时候,新的时代便会开启。而你,”肖潇轻轻合上笔记本,“如果拜我为师,你将有机会参与到这个见证历史、改变历史进程的伟大洪流之中。”
苏茵茵的故事至此戛然而止,因为后来十年间发生的事情,她记忆模糊,几乎全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在筑基之前,我的记忆力变得越来越强,任何事情都根本无法忘记。然而,有一天,我突然感觉大脑像过载了一般,所有记忆如泄洪般倾泻而出,最后忘得一干二净。等我醒来,师父就告诉我已经筑基成功,可这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却一点都想不起来,除非…”苏茵茵举起菩提叶脉,迎着最后一缕夕阳的光线,停下了话头。
两位守灯人对视一眼,寺外古榕的树影突然剧烈摇晃,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拨弄命运的丝线。他们心里很清楚,苏茵茵所说的“除非”意味着什么。苏小平的枣木杖头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裂纹,他盯着那道裂纹看了许久,终于长叹一声:“明天你去趟沙湾古镇吧,在那里你就会见到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