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问长生

第125章 入局(1 / 2)

墨画怔忡良久,心中长叹了一声。

窥破天机的人,在做着窃夺天道,而牟私利的事,甚至不惜在为生灵涂炭,而推波助澜。

这就是下棋的人么…

这就是天机的用法么。

墨画心中的滋味复杂难...

终焉殿不在人间经纬之上,它悬于时间裂隙的尽头,唯有在“双月同天”之刻方可显现真形。墨归抵达南岭雾隐崖时,正逢朔望交替,一轮血月与银月并列苍穹,交辉如眼,俯视众生。

山道早已崩毁,残碑断碣散落于云海之间,每一块石上都刻着半句箴言,合起来却拼不出完整之意。他一路拾阶而上,足下踏过的不是岩石,而是凝固的记忆某段是他幼年追蝶入林,某段是母亲哼唱的摇篮曲,某段则是玄昭临死前那滴坠入黄沙的血泪。这些记忆不属于此刻的他,却真实存在过,如同被长卷遗弃的边角废稿,在终焉之地悄然浮现。

当他终于立于殿门前,眼前景象令天地失语。

终焉殿并非砖石所筑,而是由无数断裂的命格丝线缠绕而成,黑如焦炭,扭曲如蛇,层层叠叠堆砌成一座高达千丈的巨构。门扉无框,仅以一道裂口为界,内里漆黑深邃,仿佛吞噬了所有光与声。残玉贴胸剧烈震颤,七道低语首次停止吟唱,转而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你来了。”素衣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却非来自虚空,而是从墨归体内传出那枚沉入丹田的暗金钥匙微微跳动,竟似有了心跳。

墨归闭目,不答。

他知道,这一战,不再是外敌之争,而是心魔、宿命与自我之间的终极对弈。

他迈步跨入殿中。

刹那间,世界倒转。

脚下不再是地面,而是悬浮于虚无中的一页页残卷,泛黄纸页随风翻飞,上面写满他一生未曾经历的可能:有他娶妻生子安居乡野的篇章,有他背叛长卷投靠黑袍势力的记载,更有他亲手焚毁残玉、斩断轮回的结局。每一行字都在闪烁,如同活物般试图钻入他的眼睛,改写他的意志。

“这是‘未择之路’。”素衣人声音回荡,“每一个选择背后,都有千万种放弃的可能。你现在看到的,是你若走上其他道路的命运投影。”

墨归行走其间,目光平静。

他曾恐惧迷失,如今却已明白:无论走哪条路,只要仍记得为何出发,便不算真正迷途。

忽然,前方纸页凝聚成人形第七位守望者现身。

她并非影替,亦非幻象,而是真正的本体,一具盘坐于虚空中的枯骨,身披破败白袍,头戴断裂冠冕,十指皆断,唯余右手食指直指苍穹,指尖悬着最后一把钥匙通体透明,形如空笔管,静静漂浮。

“来吧。”枯骨开口,声如砂砾摩擦,“取走它,或被它取走。”

墨归缓步上前:“你为何能留存本体?”

“因为我拒绝书写。”枯骨缓缓抬头,空洞的眼窝中燃起两点幽蓝火焰,“第六位之后,规则已成铁律,但我偏不信命。我撕碎了自己的命格,将灵魂藏于终焉缝隙,宁可永世不得轮回,也不愿沦为执笔傀儡。”

“那你为何还要留下钥匙?”

“因为希望仍在。”火焰跳动,“我不能打破锁链,但可以等一个不怕焚尽自己的人。你已走过十一星之路,承受遗忘之痛,目睹真相之刃,可敢面对最后一个问题?”

墨归点头。

枯骨抬起残臂,指向他心口:“当你点燃第十二星,长卷重启,你将成为新纪元的执笔者。但代价是你必须亲手写下所有人的命运,包括你最恨之人,也包括你最爱之魂。你能做到吗?”

空气凝滞。

墨归脑海中闪过母亲的脸,邻家女孩放萤火虫的笑容,老僧递来的热粥,冰渊女子眼中那一抹温柔遗憾…他们都没有成为守望者,却用平凡的一生教会了他何为温暖。

“若我写下他们的命运…”他低声问,“是否还能让他们自由选择?”

“不能。”枯骨答得干脆,“执笔者即规则本身。一旦动笔,一切皆定。你写‘他寿八十’,他便不得早亡;你写‘她嫁凡人’,她便无缘仙道。这不是祝福,是囚笼。”

墨归沉默良久。

然后笑了。

“所以,真正的长生,从来不是活得久,而是活得自由。”

他伸手,并未去取那透明钥匙,反而握住了胸前残玉。

“我不做新的执笔者。”

话音落下,残玉轰然炸裂!

碎片四散之际,七道低语齐声高唱,不再是哀婉低吟,而是嘹亮如钟:

“执笔者行,孤灯照命途。

一念燃尽,万古皆虚无。

若问长生何处觅,

心火不灭,即是归路!”

随着歌声,七把钥匙自他体内逐一浮现从最初融入血脉的青铜钥,到最终觉醒的透明笔管,依次环绕周身,形成一个旋转的光阵。每把钥匙都映出一段被抹去的记忆:母亲病榻前的手温、第一次吹笛走调的羞涩、在荒庙躲雨时梦见飞翔的夜晚…

它们不再消失,而是被重新接纳。

“你要毁掉长卷?”素衣人惊怒,“那你也将湮灭!你的名字、你的存在、你走过的每一步,都将化为虚无!”

“我知道。”墨归望着那本漂浮于虚无之海的无名之书,轻声道,“可若连选择的权利都要被预设,那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长生?”

他双手合十,将七钥合一,凝成一支燃烧的笔。

笔尖蘸的是他的血,也是他的记忆,更是他一路走来未曾熄灭的心火。

他跃向虚无之海,冲向那本无名之书。

“我以我魂为墨,我以我命为纸今日,我不写任何人之命格,只写一句:从此以后,众生自书其命!”

笔落刹那,天地崩解。

长卷焚烧,火焰呈金色,蔓延至宇宙尽头。那些曾被束缚的命格丝线纷纷断裂,化作流星雨洒落人间。有人在梦中突然醒来,发现自己原不该夭折;有孩童啼哭落地,竟无命书降临;修真界的推演大阵一夜失效,占卜师跪地痛哭,称“天机已乱”。

而墨归的身影,在火中渐渐淡去。

他看见母亲站在村口炊烟里,对他微笑招手;看见邻家女孩提着灯笼寻他回家;看见老僧坐在庙前,依旧递来一碗热腾腾的面。

“娘…”他喃喃,“我回来了。”

泪水滑落,还未触及脸颊,便蒸发成光。

最后一瞬,他听见素衣人的低语,带着释然与敬意:

“原来,真正的守望者,不是守护既定之命,而是为所有人争来未知的可能。”

火焰吞没了他。

终焉殿塌陷,化作尘埃,随风飘散。